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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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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么?”
零喃喃重复着,身体僵直地斜倚在楼梯中央的墙壁上,眼神迷离而空洞,就好像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只留一具空壳站在这里。
看见他这个样子,金木心里一阵揪痛。他最看不得别人受苦,有的时候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将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伤害,加诸于他人。
母亲说这是温柔。温柔的人即便这样,就很快乐了。
神代利世说这是懦弱。
“世间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办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你母亲的表现不是温柔,只是软弱而已。”
可继承了母亲个性的他,天生性格便若此,再加上耳濡目染,早已习惯这种处世之道。即便饱受虐待,即便面临深渊般的绝望,他也只能靠着暴走,短暂地抛弃这一特质,变得残酷决绝,但当心绪平定下来,他又恢复了利世口中的那种“软弱”性格。
有的时候,流淌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
“有本我一直特别喜欢的小说,”金木嗓音沉沉地说,“讲一个女变态杀人狂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小时候和正常人别无二致,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心里总会产生莫名的残忍想法,想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然后用各种血腥残暴的方式将他们肢解,甚至吃掉他们的身体。他一方面为这个想法感到毛骨悚然,一方面又兴奋得跃跃欲试。终日沉浸在这两种截然矛盾的想法中痛苦万分,最后耐不住疯狂滋长的邪恶心理,他杀了第一个人,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挖出他们的内脏吃掉。最开始,他内心人性的一部分还在拼命挣扎,他还有罪恶感,直到最后那点罪恶感完全泯灭,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一只半人半羊的怪物。”
零早已从游离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听着金木讲述的故事,脸上的神情从最开始的惊讶、不明所以,到逐渐了然、深思,他听出了他话中的深层含义。
金木凝视他的眼睛,继续说:“在欲望与罪恶感之间挣扎,是件很痛苦,却也很容易解脱的事。会感到痛苦的,都是意志坚强、善良而又富有责任感的人,而意志薄弱的,直接就放弃挣扎、顺从本性了。所以说,我很佩服你啊,锥生君。你让我自叹不如。我从没想过要揭穿你,或者抱着其他目的旁观,我纯粹只是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旁边,如果你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可以和我说说,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零望着金木的目光猛地抖动了一下,金木斟酌着词语,谨慎地说:“我和我故事中那个变成半山羊人的男孩,在某种程度上很相像。我不想说得多具体,因为你看上去也不是一个喜欢究根问底、对个人隐私感兴趣的人。我想说的是,有过同类经历的我,多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矛盾,仅此而已。”
“同样的经历吗?”零再度露出苦笑,但他接受了金木的好意,然而似乎是不适应这种互诉衷肠后的暧昧气氛,他想用一种调侃的口吻收尾,没想到却不偏不倚刺中了金木柔软的心脏。
回想着金木的故事,他玩笑般地反问道:“类似的经历啊,你——没有想过要吃人肉吧?”
金木微微一愣,旋即,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嘴唇苍白。
“啊咧,你们在这里呀!是不是来找我?”走路连声音都没有的末部美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本厚重的书用胳膊夹于胸前,笑盈盈地仰脖子看着他们。
“前辈,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关于佐野凉子的死。”零说道。
“哦,原来不是社团活动的事啊。”她不急不缓地走到跟两人平齐的位置。
“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吃人肉,谁吃人肉啦?”末部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却带着威胁的意味,从眼角狠狠剜了金木一眼。
金木讪讪地撇撇嘴,没吭声。
“一句玩笑而已。”零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上的袖章,“学姐,那天晚上你是几点离开活动室的?”
末部眨眨眼睛,似乎在回想:“哦,嗯,大概七点半吧。对,就是七点半。”
“门锁好了吗?”零像警察一样继续问。
“并没锁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这里一般根本不会有人潜入,锁不锁都没必要嘛,还要惦记着带钥匙,所以我干脆就不锁了。”
零一脸错愕:“这样谁都可以随便进来啊!”看来想从案发地点突破,完全没有必要了。
又问了其他一些完全无果的疑点,零决定还是先去医务室看看优姬的情况。金木说想和学姐谈谈,零没有多问,临走前凑在他耳边说:“被纯血种咬过的人类,很容易受到那名纯血种的干扰。我暂且还没体会过类似的感觉,也说不好能被操控到何种程度。”
说罢,他面容苍白地离开了。
确保零消失在感知范围内后,末部高高扬起手中的厚书,重重挥下,落到金木头上时却是轻轻的一拍:“你呀,要是敢暴露身份的话,我就把你做成人彘,慢慢吃掉你!”
金木懵懵地问:“人彘是什么?”腊肉吗?
末部哼哼笑了两声,故意将脸藏于阴影处,压低声音解释道:“那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刑罚,将人砍去四肢,挖出双眼,把滚烫的铜液注入耳朵令其失聪,再灌入哑药割去舌头令其无法发声,割掉鼻子和头发,抹药破坏毛囊令毛发无法生长,最后将人置于酒瓮之中,有的还会放入新酿的烈酒,这就是人彘。彘在汉语里是猪的意思。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金木看着一边描述一边不断把表情丰富的俏脸朝他逼近的末部美绪,后背冷汗直流。
这TMD也太变态了,比壁虎还变态!
似乎读出了他脑中所想,末部摸着下巴说:“其实吧,我也觉得很血腥很变态呢。你说吕后和武后,该不会都是喰种吧?嗯,有这个可能。”
作为文科学霸的金木,自然知道吕后和武后是谁,他被末部的脑洞惊住了,觉得既荒唐又不是完全没可能。
看见末部完全陷入了历史上谁还可能是喰种的奇怪脑洞中,金木觉得有必要把她拉出来。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
“前辈,那天晚上是你潜入夜间部宿舍,偷来远矢学姐的制服套在死者身上的吧?”
出乎预料的是,末部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打算,她耸耸肩,简单而直接地承认:“没错。”
“那你看到藤原同学行凶的过程了吗?”
“我不仅看到了,还试图喊她的名字制止,可惜那孩子像是失了魂,完全无动于衷,只是不停地允吸允吸,人的生命很脆弱,那个叫凉子的女孩很快就咽气了。吸完血,藤原呆站了半天,最后像是才回过神一样,捂着脸尖叫起来,转身跑开了。这就是全过程。”
“然后你就去夜间部偷衣服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猜猜看。”
金木早就想好了:
“虽然人是藤原同学咬死的,但真正的凶手却不是她,而是操控她的人,但藤原回过神后以为是自己失去控制害死了凉子,你担心她就此认罪,特意制造出她不知道的细节,这样一旦她被捉住或者自首,袒露犯罪过程时,就会出现矛盾。”
末部孩子般地拍起手来:
“真聪明啊,金木君,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确实是这样。我怕她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才出此下策。佐野凉子死的时候身上是日间部黑色制服,我把它脱下来烧了。”
“烧了?为什么?”
“因为那上面全是美柚酱的指纹,带血的指纹。”
“可是你这样做,即便理事长他们能推理出来,也会因为找不到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而将矛盾归咎于藤原同学的记忆错乱。她还是无法脱罪啊。”
“怎么会找不到呢,这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末部笑眯眯地说。
“你——”金木忽然觉得,自己的几条赫子全部要喷薄而出,所有理智顿时化为乌有,“你不要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