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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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二点半，窗外太阳的光亮就像是患癌病人的生命一样，正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衰颓下去，并且无法挽回。
那光亮打在李平章半白的头发上，他用双手逆着头发生长的方向使劲儿拨弄了两下，想了想，然后转过头对助理说：“打电话给慕白，请她过来一趟。”
化妆间的窗户外、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工作人员，二三线配角演员，还有一些好事的群演，助理在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顺便清走了所有群演还有一些觉得没意思的工作人员和配角演员。化妆间里瞬间显得空旷了许多。
大约过了两分钟，助理拿着电话从外面进来，表情凝重的说：“慕白老师正在法国巴黎参加冬季时装展，最早明天才能回来。”
李平章没有说话，锐利的眼睛盯着地面，右手摸着下巴上微青的胡茬，慌乱而无目的的在化妆间来回走着。
化妆间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谨小慎微，生怕一说话就会引爆那桶名叫“李平章”的炸药。
“苏绣。”清脆的声音在压抑到临近爆发的化妆间里突然响起，李平章兀的停下脚步，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说话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小歌的脸上，那里面有怀疑有嘲笑有很多小歌不愿揣测的含义。
顺着别人的目光，洛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转过头看向斜侧的小姑娘。
他微垂下眸子，就看到达肩的黑发被黑色皮筋松松垮垮的束着，有一缕散在鬓侧，顺着柔美的脸颊，落在纤细修长的脖颈处，小姑娘的睫毛很长，在微微的光晕下轻轻眨动像蝴蝶翩跹的翅膀。她直直站在自己身边，不卑不亢。
洛凡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拼尽力气压抑住保护她的冲动。这种情况下他的帮助会像助燃器那样，使她更迅速的被大火吞噬。
他能做的太少了。
只见眼前的女孩儿毫不畏惧的迎上那道锋利尖锐的目光，继续说：“慕白老师用的是拥有近两千年历史的苏绣工艺，而且还添加了近现代刺绣大师新创的‘虚实乱针绣法’，整个绣品线条活泼欢快，接针不漏痕迹，而且笔墨韵味很浓。”
化妆间里有几道气息倏忽一顿，然后又十分刻意的放缓放轻，所有人的目光从那个一直坦荡淡定的女孩子脸上转到李平章那里。
李平章怎么也想不到一长串服装纺织工艺的专业术语会从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甚至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女孩子嘴里蹦出来，他直直看了小歌好半天，然后轻嗤一声，“就算你知道一些皮毛，那又有什么用？慕白的东西谁能仿制？你？你能吗？”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一个在剧组里打零工的小服装助理怎么可能与名扬世界的著名服装设计师慕白相比呢？
这样的疑问在上一世同样深深拷问着小歌，那时候她还是洛凡的私人服装设计师，而慕白早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国际服装设计鬼才。
后来出国，小歌在著名服装高定品牌L\\\'amour遇到了慕白，那时候为了超越这个强大的对手坐上L\\\'amour时尚总监的位子，小歌花了三年时间研究慕白和她的作品。
慕白生于苏绣之乡，耳濡目染中，她的所有作品中大大小小都会点缀一些苏绣工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法国的那些年，小歌才会苦练苏绣，期间还曾经飞到苏绣之乡，在那里和民间艺人学了很长时间的苏绣技艺，目的便是从中发掘慕白的创作思路，做到真正了解自己的对手，然后打败她。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比赛结束，慕白当场宣布暂退时尚界，而小歌也如愿坐上了L\\\'amour时尚总监的位置，只是代价却是手伤复发，痊愈无期。
思绪飘回，小歌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没有疼痛，和没有受伤前一样，勾起唇角，露出笑容，她说：“我曾经在苏绣之乡呆过一段时间，技艺虽然不能和慕白老师媲美，但是应急应该还是可以的。”
又是一声冷笑，李平章双手插着腰在小歌眼前转了半圈，然后又转回来看着她，眼睛里似乎藏着两把刀子，“‘应急’？你懂不懂拍戏？懂不懂艺术？那他妈的还不如只拍脸！”
中午十二点四十左右，暖烘烘的太阳照亮了古香古色的化妆间，好像也温暖了日渐苍凉的人心。
苏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从化妆台的椅子旁优雅而缓慢的走到李平章面前，用她那双魅惑的眼睛扫了沉默而失落的小歌一秒，然后收回视线，温雅而从容的笑，“李导，慕白老师最早也要明天进组，我们与其在这里干等，为什么不让她试一下呢？”
苏珍的笑容很美，很得体，只是这种笑容让在场所有的人困惑，因为那里面总有一种她成功的将自己置之事外，等别人把错误与委屈都承担之后，她又走进来品头论足，扭转局面的感觉。
李平章直直望着苏珍，若有所思。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天这场戏是不好再往下拍了，但是如果重新布置场景......不知怎么回事，李平章竟然看到一张张钞票从自己的口袋里飞出去，心疼的不行。
李平章沉默许久，久到在寂静的化妆间里每个人都能诡异的感到时间从指间流过，久到所有人以为苏珍的提议又将被束之高阁。
决定仿佛就在刹那间，李平章沙哑的声音宛如平地一声雷，在每个人心尖炸开，“给你二十分钟。”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被小猫柔软顺从的毛轻轻触动了掌心，痒痒的，每个人都对未来发生的事情充满好奇与期待。
小歌仰起头就看到李平章脸上曾经的决绝在此刻已然松动，而站在他身旁的苏珍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嘴角上扬，那表情似乎在说：“加油，好好做，看好你。”
从李平章的助理，那个三十岁左右名叫青柏的男人手中接过苏珍的戏服，小歌迅速而准确的找到了像是被钉子钉开的洞口，上面勾勒的清冷而独秀的梅花浅淡的轮廓缺掉最传神的花蕊，白色凸起疏密得当的梅花花瓣乱针绣样早已没有了当初雅致精美，明暗传神的模样，只剩下很多凌乱的残线在洞口处倔强的昭示着自己曾经的辉煌。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蓦地放下来。
虽然送衣服时就知道慕白使用了惯用的苏绣工艺，但是在衣服出现问题时，小歌才恍然大悟般的意识到她竟然大胆使用了苏绣中最具特色的虚实乱针绣法。
虚实乱针绣法以多元艺术为题材，通过用针的疏密远近，使交叉的线条更有立体感、层次感、透视感，以在艺术上达到以少胜多的境界。
这套绣法技艺其实并不算难，难的是修改者不能复制原创设计师运用虚实乱针绣法所想表达的个人意境。这也是小歌最担心的问题。
但是在拿到损坏的戏服时，这种担心就像压在枝芽上的积雪，遇风便被吹散了。
虽然虚实乱针绣法最能表达创作者的心境，但是在这株美轮美奂逼真不已的白梅上面，小歌看不到慕白所想表达的任何东西。
梅花美则美矣，只是美的空洞无味。
按照慕白的这种绣法，二十分钟她大可以绣出一片梅林。
小歌不禁想，也许三年前的慕白仍然还在成长之中，而至今的自己却是三年后的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极其普通的人拥有了隐秘的超能力。小歌突然想起一句话：我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完全要感谢从前的自己。
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上一世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
小歌看一看李平章，平静而熟稔的说：“导演，距离剧组向东三百米处有一家苏绣专卖店，我想那里面应该有手绷、剪刀、苏针和花线，可以帮我去买一下吗？”
作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对于自己专业的东西总会有一种本能的关注，来剧组的第一天，坐在车子里，小歌一眼就看见了那家挂着“清.苏绣”牌子看似年代久远的小店。
车子一瞬划过，但是透过店面那扇古典雅致的雕花木窗，小歌还是敏捷的捕捉到许多图案秀丽，色彩清雅，鳞次栉比的古艺苏绣，不过令她略微吃惊的是，木窗处一位满头银发戴着金边眼镜的老人正躺在藤椅里闭目凝神，她的面前还摆着一幅架在绷架上臻美的盘金龙凤绣半成品。小歌不敢妄自揣测，但是现如今像这样技艺精湛的绣娘已经极其少见了。
李平章听了小歌的话，本能的愣了三秒，然后转头搜寻自己的助理，直到看到正在麻利的小跑过来的男人时，他才徐徐开口道：“青柏，照她说的去做。”
青柏站在李平章身后，极度难为情的挠挠头，“那个……能不能再说一遍？”
然后他不出意外的收到了李平章嫌弃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试着解释：“这么专业的东西，我真的记不住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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