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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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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寒假的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江岚终于回来了。
阮蓁蓁听到妹妹的传话,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回过神后拔腿就往隔壁跑。
隔壁的江文柏拿了把扫帚,正在院子里扫雪。江岚事先没打招呼,这会儿突然进了家门,他怔了怔,抡起大扫帚就往她身上挥。
阮蓁蓁进门就看见这一幕,顿时心疼坏了。
“江叔叔!”
她跑过去拦在江岚面前,才发现落下来的大扫帚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力度。冬天/衣服穿得厚,这一下连挠痒痒都不算。
她知道江文柏不是真的要打江岚,这才放了心,察觉到自己有些太激动了。
江文柏气哼哼地把扫帚甩到一边,不看她们:“就知道气我,江岚不在家,蓁蓁也学坏了,居然还敢吼我了。我一个老人家啊,没人要了,可怜呐。”
他背过身,抄着袖子往屋里走,扫了一半的院子也不管了。
“爸。”江岚无奈地喊。
她穿了一件长及膝盖的黑色棉服,看起来很厚实,穿上她身上却不显得臃肿,反而透出一股飒爽的感觉来。
阮蓁蓁仰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有些难过。江岚又长高了,她却还是个小矮个儿,站在江岚面前,越发被衬得像个小朋友。
“江岚姐,你跟江叔叔好好说话,我等会儿再来。”懂事的阮蓁蓁并不想打扰他们父女二人时隔已久的见面。
江岚了解她爸的脾气,知道他现在肯定还憋着火气没发出来,为了不让小姑娘看笑话,她也就同意了。
“好,你先回家,等会儿姐去找你。”
她冲小姑娘露出个笑容,许久不见而莫名变得有些冷厉的眼角眉峰,在此刻乍然融化,恢复成了阮蓁蓁熟悉的温暖模样。
“知道了。”阮蓁蓁鼻子酸酸的,乖乖点头。
其实她变得坚强了不少,已经很久不哭了,但现在江岚的一个简单的微笑,居然就让她控制不住地泪意上涌。
江岚摸/摸她的头,声线柔软下来:“乖。”
她还想再说什么,江文柏在屋里吼了一句:“江岚,你给我进来!”
江文柏遇事总是带着三分笑,从来没有当着阮蓁蓁的面发过脾气。她被这声怒吼吓得抖了一下,赶紧推着江岚让她进屋:“江岚姐,你快进去吧,不要再惹江叔叔生气了。”
江岚哭笑不得,按理说小姑娘不该担心她被她爸修理吗,怎么还急着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掀开厚重的门帘,江文柏坐在正堂,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江岚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喊:“爸。”
江文柏面无表情:“江岚,一年多不回家,打到你卡里的钱一分没动,你长本事了。”
“爸,你放心吧,我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卡里的钱没动,是因为我手上有现钱,没必要非要动它——我电话里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
江文柏抬抬眼皮:“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没用。江岚,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江岚低下头,不说话了。
江文柏拿起桌子上的一沓杂志——都是登有江岚照片的,一本不少。
“这就是你的梦想?这些不入流的杂志内页插图,就是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过的、绝对不会后悔的梦想?”
他把那沓杂志放在江岚面前的桌子上,动作很轻,语气也不重,却砸得江岚抬不起头来。
她挺直脊背,绷紧下颌,一言不发。
江文柏看她一眼,语气放轻了一些:“我不是要贬低你的选择,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初衷。你说的那些现钱——三流杂志明码标价一张图什么价格结清的现款,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争取。”
江岚抬眼看他,听到他继续说:“爸给你这个选择的底气。你也不需要和我争这口气,缺钱了就开口,我们是亲父女,你怕在谁面前丢人,都不要怕在我面前丢人。”
“我不是在和您置气。”江岚终于开口,“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些不入流的杂志有什么丢人的。”
她眼睛扫过那些杂志,突然停顿了一下,江文柏静静地等她继续。
“我本来就是外行,进入这个圈子完全就是零起点,所以再小的平台我也会珍惜。哪怕是将来我真的成功了,也只会把这些当成见证我一路披荆斩棘走过去的路标,不会觉得这些是拖后腿的污点。”
江岚抬头,目光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说实话,这些杂志内封都算是好一些的平台,我甚至还去走过免费的T台秀,哪怕是不挣钱,也不会赢得什么名气,我知道这是我喜欢的事,我就愿意去做。”
“您不是常说吗,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道理。不过现在也有高级一些的平台在接触我了,我最近还遇到了一位很欣赏我的贵人,您看,只要坚持,总会慢慢变好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您该庆幸,起码我还有着底线,从来不肯脱衣服卖肉。”
这倒是实话,那些杂志上有关她的全都是正经照片,没什么带有暗示性内涵的图片;她身上穿的也都是正经潮服,没什么刻意裸/露的服装。
江文柏本来还端坐着,摆着张严肃的臭脸,等着闺女和他谈理想,却没想到居然还等来了这么一句。
他顿时大怒:“你敢!”
这闺女到底像谁,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还卖肉,这是个女孩儿该说的话吗!
江岚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有您在我的大后方坐镇,我哪敢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眼见着他爸已经绷不住发了火,江岚心想着她这事儿应该问题也不大了,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爸,你这些书,都从哪儿弄来的啊?平时都收在哪里?”
江文柏瞥她一眼:“我托以前的一个朋友给我寄过来的,怎么,刚刚还跟我大谈理想,现在又觉得丢人了?”
“不是,哪儿丢人啊,不丢人。”江岚笑着,“那你平时都收在哪里啊?如果有邻居过来,会不会看到?”
江文柏呵呵一笑:“放心吧,我平时都扔在床底下,今天才刚刚翻出来。别说小蓁蓁了,就连咱们家耗子都没兴趣看。”
江岚“哦”了一声,慢慢凑近他,努力地装乖卖巧:“爸,累不累,我给您捶捶背?”
江文柏哼了一声,不愿意看她,双腿却诚实地带着他向厨房的方向走:“等会儿再接着教训你,吃饭了没?看你现在的德性,都要瘦成麻杆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饭都吃哪儿去了,长那么高有什么用?”
江岚跟在她爸身后,笑眯眯地耍贫嘴:“火车上吃了点儿,但还是想吃我爸做的饭。我爸做的饭啊,天下第一好吃。我在京市天天想我爸做的饭,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江文柏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他这个闺女,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性格又拧,经常不听他的话,让人操碎了心。
可他现在看看,曾经整天缀在他屁/股后面,一边颠颠跟着他跑,一边还要叉着腰和他讲道理的小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直起身的时候,已经可以和他齐肩并立。
她一个人在外行走打拼,选了错路受了委屈,却再也不会边哭鼻子边嘴硬地和他理论了。
他背过身去,捡起一颗葱丢给江岚:“想吃我做的饭,就经常回家。现在又不是古时候,火车、汽车什么都有,回家一趟这么方便。”
江岚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哎,好。”
江文柏本就没怎么生气,只是心疼闺女一个人在外面受苦,现在她难得回来一次,又努力地收起性子,装出乖巧的模样讨他高兴,他怎么可能还能一直撑着摆出臭脸?
江岚的目的达到了。她嘴硬心软的爸爸,很快就忘了他还在生气的事情,一边颠勺炒菜,一边和她说笑起来,甚至还嚷嚷着好不容易等到她成年了,一定要陪他喝上两杯。
她叹气举杯,和心血来/潮的老顽童爸爸碰在一起,仰头喝了下去。
这世界上有几个会灌自己孩子酒的爸爸?江文柏算一个。
他从来不把江岚当成娇滴滴的女孩来教养,从小就告诉她男女平等,所以他能做到的事,她作为他的孩子,也应该能做到。
喝酒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江岚无语地看着他,喝两口酒也要拽出一堆大道理的人,除了她爸,估计也没谁了。
菜香满屋、酒气蒸腾,她举着筷子听着耳边熟悉的唠叨,不经意抬眼一扫,看到院子里仍委委屈屈躺在雪窝里的大扫帚,没来由地乐了。
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