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反派》意枕孤光

21、chapter 21

　　月升中天，淡淡清辉洒满人间。我捧着一个托盘，低着头跟在长长的仆役队伍后走进西苑。

　　韩缙虽然节俭，但毕竟位高权重，何况他对身边之人并不苛待。将军府碧瓦朱檐，画栋飞甍，用来招待贵客的西苑更是华贵。

　　我手上的托盘上盛着一道西北的名菜，叫做“箸头春”，是以拔毛的鹌鹑腌制油炸，再用鸡汤焖酥，其中工艺之复杂，建州只有云来楼的大厨做得出来。“箸头春”做好之后酥香脆鲜，焦香扑鼻，旁边还放了一小碟花椒盐。

　　我吞了吞口水，恨不得用眼神把它们拆吃入腹。

　　韩缙今夜摆下宴席招待指挥使，我托文松帮我谋了个送菜的位子。没想到排队就排了这么久，也不知这指挥使是何方神圣，竟叫韩缙这番大费周折。

　　我跨进西苑，前面的人一个个过去，我正想到客座上去，却尴尬地发现指挥使的桌上已经摆满了。

　　更尴尬的是，韩缙发现我了。他徐徐绽开一个笑容，朝我招了招手。

　　我把“箸头春”放在韩缙的位子上，却听他问道：“阿继，你怎么在这里？”

　　我无言以对，只好微笑看着他。

　　韩缙笑道：“我本担心你的伤还未大好，如今你既然来了，便一起坐下吧。”

　　好呀好呀，只要高佳怡不吃了我就成。心里这般想，嘴上却道：“小人不敢。”韩缙面有不悦，正要说话，却闻背后有人道：“韩将军，不知这位是？”

　　他语音低沉，话尾上挑，叫我莫名心尖一颤。

　　回身望去，一个穿着宝蓝色常服的年轻人端坐在下首，他腰间佩一柄短刀，右手捧着一杯酒，含笑看着韩缙。

　　他一定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没想到这么年轻俊俏。

　　韩缙笑道：“顾大人见笑，阿继是我的贴身侍从。”年轻男子懒洋洋地笑了，道：“一个侍从，可当不得韩将军这般待遇。”

　　韩缙道：“实不相瞒，我与这孩子有缘，几度想收他为义子，奈何他却不愿意。”

　　“哦？”他来了兴致，“一个小小侍从，竟也敢拒绝节度使大人。”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我身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叫我喉头一干。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道：“不过是个小孩儿。”

　　韩缙示意我退到他身后，命人为我加了一张小几，还把那盘“箸头春”送到我桌上。我默默坐下，夹起一只鹌鹑，食不知味。

　　过了一会儿，三五个容貌清秀的歌姬陆续上来，她们行礼过后便开始献舞，柔软的腰肢伴随着鼓点摇摆，波光盈盈的眼神，不住地往年轻男子身上抛去。

　　韩缙道：“顾大人此番来建州，不知是有何公干？”

　　年轻男子盯着一个舞姬，心不在焉道：“无事，不过来此间拜访一个故人。”他转头对韩缙笑了笑，“久闻韩将军身侧有佳人相伴，红袖添香，乃是当年名满京城的美人。为何此次不见？”

　　他笑容轻佻，一上来就要求看别人的内宅妻妾，显然极不妥当。

　　韩缙却不生气，直言道：“佳怡她身体不适，不能出来待客，还望顾大人见谅。”

　　他们在灯火通明处寒暄，文松不知何时冒出来，站在我身后，替我斟了一杯酒。我叫他附耳过来，道：“指挥使叫什么名字？”

　　文松悄声道：“听说叫顾云从。”

　　好家伙，不愧是消息灵通第一人。我撕了一只鹌鹑给他，他吃得满嘴油光，我俩捂着嘴偷笑，幸好韩缙身后的座位烛光黯淡，也无旁人注意我俩。

　　月朗星稀，几杯酒下肚，我隐约有几分醉意。文松擦擦手，小声道：“阿继，你要不要回去？”

　　“我不回去。”我冲他喊道。

　　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小祖宗，你可小点声！”

　　我觉得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很有趣，于是咯咯笑出声。文松想来捂我的嘴，伸出手又立刻回缩，我便问他：“你有父亲吗？”

　　文松一愣，点点头。

　　我向后一仰，斜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今晚的月亮真圆啊，像高悬在天幕上的一盏明灯。

　　“我没有父亲。”我盯着文松的眼睛，慢慢说道。不知为何，说出这五个字，我的眼里已经盈满泪水。

　　我心里总梗着许多话，堵得我心烦意乱。原来喝点酒，便能好受些。

　　文松安静了下来，他给我斟了一杯酒。

　　我一饮而尽，对他笑道：“韩缙对我很好。但他不是我爹，也绝对不能当我爹。”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我尝了一口。

　　“虽然，我很想要一个父亲。”

　　“但我清楚，”我喃喃道，“我没有父亲，即使有也会失去。那一开始又是何必。”

　　“为什么？”

　　我替自己倒酒，一边喝一边含糊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破事要落到我头上，为什么韩缙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为什么师傅会死，为什么秦逸影也要死……”

　　我半眯着眼睛，“你们总来问我为什么，可难道世间的事必须有一个答案？生死无由，遑论其他。”

　　晚风中传来红烧鱼的香味。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在飞。文松在大声叫嚷着，可他说什么我就听不清了。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苍老古朴的声音在冥冥中响起。

　　我从腰间拔出惊鲵，师傅我舞剑给你看！

　　咦，惊鲵怎么短了这么多……我晃晃头，乘着一股凉风练起剑来。

　　第一式，无风起浪！我右手一振，急速出剑，朝虚空连连点刺，一个回身斜飞下来，俯仰往后，紧接第二式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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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式，似有还无。

　　我仰天长笑，抛去手中剑，眼角瞥见宝蓝色的衣角飞过，便对他大声喊道：“我才没有老记挂着你，你在天上不要取笑我！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起码……还没死！哈哈哈哈！”

　　一阵困倦袭来，不管周身嘈杂，我打了个哈欠，倒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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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第二章师傅说唧唧一直练不会的第三十四式吗？摊手，其实她现在还是不会。
朋友看完说女主感情淡漠，因为她现在经历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她自己的故事还在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