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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月29日:怎么会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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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的研发中心在FS温泉会馆附近,山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水倒是矿物质丰富的温泉水。
父母回国,艾默也只来得及陪了一个晚上。已经两年没见,母亲拉着她的手,总有好些话讲不完。想想自己真是不孝的很,在美国的时候,艾默就总是忙于研究,诸多借口,节假日宁可和朋友混酒吧或者背着行囊去爬山,也很少回温哥华见父母。这次回国之后,隔着个太平洋,电话打了几个一只手也算得过来。坐在家里被母亲抓着手,看着母亲斑白的头发,艾默突然感觉胸口酸痛。
孩子长多大在母亲眼里也依然是孩子,可是母亲对于孩子来说,却从小时候的整片天空,变成了一颗星。远远的闪烁着,光亮微弱,几乎不可触及,很多时候轻易就忽略了。也只有孩子孤独了,寂寞了,伤心了,抬头望天,才能在满天星光里分辨出那一点。她总在那里,指引着你的方向。
艾默从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很让家人放心。而这独立,也让她渐渐变得不那么顾家。总是在往外闯,不愿意回头看看。从国内闯到国外,一走就是四年。然后从温哥华闯到剑桥,把刚办了探亲移民的父母扔在了温哥华。就这一个孩子,一路跟着,却总也跟不上孩子的脚步。如今终于算是跟上了吧,还是因为组织上把他们招呼回来的。两个老人其实无所谓孩子找什么工作,只要健康开心就好。
出发前一晚,严雨格外的黏人。他压着艾默,不依不饶的问,“那个臭小子也去?”
艾默点点头。她太累了,也不想费尽去说谎。之前的隐瞒惹了多大的乱子,她已经亲身经历了。与其瞒着让人胡乱猜,不如直说来的简单。
“那你不准和他讲话,不准和他见面,不准出现在他周围十米之内……”
艾默被他小孩子一样的无赖整得无可奈何,“成,都成,我不汇报工作,我不交流研究结果,我不开碰头会议,反正我都要辞职了,要担心就让他们担心去吧,我只当作是度假,摔摊子不干了行了吧。”
“那也不行,怎么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去了TY就搞了这么一个重要的项目,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那你是要我做呢,还是不要我做呢?”
“如果是工作,那你就做。如果是别的……哼哼 ,我看你敢背着我做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炖炖吃了?”
“我信我信,大爷,妞儿累了,你就让妞儿歇息了吧,成么。”
“不行,你这一去又半个多月,我怎么也要把这半个月的任务赶出来不是。”
“呜……”
艾默把自己摔进温泉会馆套房的床上,腰酸背疼,真的不想起来,但是不得不起来。多么羡慕小孩子,想怎么睡怎么睡,想怎么偷懒怎么偷懒。似乎从上学之后,就再也没有自由。要念书,要考试,要上班,要考核。你若想要出人头地,你就要努力,努力,比别人更努力。而现在,哪怕你想要默不声的混在人群里,你也要迫不得已去努力。大家的步伐都太快,除非你足够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如果不想吸引别人目光,就闷头一起加班吧。
搬家是很麻烦的事,工作忙到一半搬家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情。虽然大部分数据都传在server上,但是很多东西还是要核对,有些东西就是非常奇怪的怎么也找不到。艾默禁不住诅咒那个偷数据的人,也诅咒自己不合时宜的辞呈。她真是在国外呆木了,想起什么来做什么,忘记了国内的诸多未定,人情冷暖。
她一头扎进电脑里,等再抬头,竟已是夜。这里不是旅人游客繁多的地方,为了省电,灯也是有五盏灭四盏。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小路旁边的灯光,幽黄昏暗。
远离了城市喧嚣,这里的夜静的可怕,只听到电脑风扇嗡嗡的声响。苍穹繁星点点,看得确是真切。
艾默在想,是停在这里,回去睡觉,还是再努力一下,弄完了事。站起来伸几个懒腰,决定还是继续,起码回去睡觉比较塌实。
她转身走到外面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靠在流离台边,慢慢的喝。她不喜欢在电脑边喝咖啡,如果不小心翻倒,那可能浇灭的就是整个团队的人好几天的努力。这是她在学校里一次意外的教训,当初的罪魁祸首就是一杯starbucks的黑咖啡,将他们组六个人的辛苦浇成泡影。把硬盘摘下来拯救数据,硬盘就在他们面前烧了个焦黑。虽然现在大部分资料都在服务器上存着,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已经养成习惯。
只是手里的这杯速溶咖啡,比起咖啡豆煮出来的咖啡味道差远了。太甜,奶粉味太重,不够苦,不够香。但是好在里面多少还有些咖啡因,这就足够了。只要能提神就好,她现在反正有块咖啡糖也就吃了。
还是严雨煮的咖啡好喝,艾默就喜欢看严雨在书房里煮咖啡的模样,很细心,很man。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和客户吃饭还是在家里陪父母。到他那个位置,就算再顾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胡思乱想的有点儿久,最后一口咖啡都凉了,喝到嘴里发酸。艾默回去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前面坐着一个人,心脏咚的往下一沉。
她以为自己喝杯咖啡,应该会很快,所以并没有关电脑,所有的数据算是一目了然。她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纰漏,今天是真的太累了,懒得开开关关得那么麻烦。如果被外人看到,那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摆脱数据泄漏的嫌疑了,直接坐定了罪名。
她顺手抄起一个灭火器,甩掉高跟鞋,悄悄的摸了过去。她抬起手里的灭火器,并没有想要主动攻击,纯粹是为了防身。谁知道那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吓了她一跳,手一滑,灭火器直冲着那个人的头就砸了下去。起到一半的身子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艾默忙凑过去看,那一下打得很结实,千万别给人家砸坏了。电脑桌下的阴影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你?”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
“确定没事儿?我看看。”
“嘶……”
“还说没事儿,起了个大包。”
经年胡乱的拨开艾默探过来的手,尽量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脸,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遭天遣了。
“真的没事儿,你拉我起来。”
艾默把经年拉起来,那么大个子,跟头熊一样,拖都拖不动。她庆幸自己没有全力打下去,否则弃尸都是问题。她这么想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笑似乎打破了心头一些残垣断壁,顿时豁亮了许多。
他们似乎在很多很多年之前也开过这样的玩笑。经年赖在她家的沙发上,艾默的父母快要回来,她急着让经年人间蒸发,而他就是不走。她说要把他打晕了拖走,经年赖皮说就凭你的小胳膊腿儿,弃尸都是问题。今天还真的把人打晕了,可惜依旧是拖不走。
经年坐在电脑椅上揉着后脑勺,被艾默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当是偷儿呢。”艾默收了笑容,转身去关电脑上的程序,反正就剩下一点儿了,明天再做也一样。
“和另外一组刚开完会,我正好经过,看到这里灯开着,就进来看看,发现有一台电脑没有关。刚坐下没两分钟,结果就被你来了这么一下。”
“呵呵,对不住。我有点儿困,就去泡了一杯咖啡,想说今晚把整理的东西弄完明天就可以开始了。不过还好,我设定了protection,没有密码无法复制。就算用纸笔抄,估计也抄不了多少。最近的泄密事情弄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谁看谁都像坏人。”
“那你看我像坏人么?”经年试探的问。
“嗯,如果今天是别人,也许我会怀疑。但是你,我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以我的了解,你一直都是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人。”
经年在心里叹了口气,艾默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人。人都会变的。现在还有人去扶老人过马路,估计也会被怀疑另有所图。他早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再是一个她所谓的好人。
艾默关好电脑转过身来,“你说这把自己家辛苦工作得来的东西往外送的人心里怎么想的。”
“也许……是迫不得已吧。”
“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你以为是拍好莱坞大片,黑手党还是□□啊,再来个什么绑架老婆孩子,威胁勒索不成。”艾默不以为然,拿手拨弄着桌子上一个天平的摆设。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一语中第。经年有些心虚,不确定艾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为。他手里攥着刚才从艾默电脑里拔下来的U盘。密码虽然设了,防得过天下人,却防不住他。经年原本也只是想要试一下,没有报任何希望的,但是居然成功了。艾默果然还是那个不喜欢改变的性格,这么多年了,还在用她当年用的密码,他和她的生日。
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和那天平一样,来回的晃动着,不知道到底哪边会获胜。他抓着的,是刘艺和孩子的平安,也是艾默的信誉和前途。手心里都是汗,经年突然想,就这样把U盘泡坏了算了。
经年试图转移话题,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幸亏你用的不是拳头,否则我铁定晕了。”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哪。”艾默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高中自己在学校里曾经拥有的铁拳的称号。经年似乎没少被她揍过,算是她这样的女孩子特别版本的撒娇方式吧。好在经年比较强壮,还没被艾默打出个好歹来。
“当然记得,我有一次差点儿被你打吐血。”经年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比较之前自然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会比较不设防。无论如何,能找回做朋友的感觉,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你好点儿了么?走不走。”艾默提议。
“你不做了?”
“不做了,也晚了,没剩下多少,明天早上早点儿过来也就弄完了。”
“那就走吧。”经年站起来,略微摇晃了下。
“你确定你没事儿?”艾默有些担心。
“没事儿。”经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温泉会馆的窄小甬路,只听得到艾默高跟鞋有节奏的嗒嗒声和旁边水池里的蛙鸣。也许是因为决定了,放下了,艾默在面对经年的时候已不再感觉到惶恐和尴尬。仿佛身边的只是一个老朋友,一个熟悉的人,仅此而已,所以可以表现得很自然,聊着一些无关的事。
而经年却无法镇定,偶尔看着艾默的侧脸,或者在道路狭窄的时候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总会有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滚。这世上这么多人,他最不想要伤害的就是她。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赔上自己去换她一生的安稳幸福。可是现在,他要如何选择,如何取舍。
独自靠在床头发呆,屏保不知道已经冒出来几次,笔记本荧屏的光亮映着经年的脸忽明忽暗。这个module的所有资料都在了,虽然没有结尾,但也只是少一个最终的总结报告而已。艾默依然是个喜欢按照周密计划把一切做在前面的人。
艾默,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这个名字,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汩汩冒出的一些旧记忆。虽然她当年背叛了自己的感情,抛下一切离开的时候,他也恨过,想过要报复,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真的做出故意伤害她的事。之前无意的*已经给她带来诸多麻烦,如今……手指突然点在格式化U盘上面,跳出来一个警告,小指停留在Enter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床头柜上摆着他随身携带的和刘艺的合照。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机会。那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如果选择了艾默,那他失去的可能是老婆和孩子两条人命。而艾默,她还有严雨,还有严家,不过是失去一份工作,她还是可以回家做她的严太太,吃穿不愁。再怎么说,刘艺才是他的家人。
这个选择,不是就应该这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