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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月11日:另一个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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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默坐在咖啡馆靠窗子的位子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车辆。他们都是她人生的过客,就在她的面前,这样飞快的闪过,也许一秒钟都不到。
这些人,就算每天都和她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工作,忙碌,也许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第二次面。可是为什么偏偏有些人,就是不能这样闪过,再也不要回来了呢。
这过去的四天,经年和艾默之间和任何两个刚刚认识,开始有合作关系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不多的几次碰面,除了公事,只有公事。没有碰撞,也没有火花。连那种演到烂的剧情,同时间去拿同一本资料,而后抬头向望的巧合都没有。
多好,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状态么。陌生人的状态。仿佛他们之间的过往都是前世的记忆。大家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多塌实,应该塌实了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
Evelyn走进来时候,一眼就看见老板,哦,不对,前老板的老婆托着腮,望着窗外愣神的模样。精致而整齐的套装包裹着纤瘦娇小的身体,实话说,外表并不是多么的令人惊艳。不去细看她,并不觉得她有多迷人。但是看过一眼,却总是能紧紧地抓住你的注意力。她像一枚拥有无数个切面的钻石,每一眼,每一个角度,都能发现一处不同之前的光芒。
可是Evelyn并不觉得自己就比艾默差。她甚至觉得自己比艾默更迷人,更优秀。无奈她晚了艾默一步,就晚了那一步认识严雨。她以为自己可以慢慢等,慢慢感化那个男人,让严雨发觉自己的好。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不好色的,她从小就懂得,她见的太多了。她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将自己的爱情终藏于地下,无法面对阳光与空气,只要能和严雨一起,她心甘情愿。可是Evelyn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有办法让她的丈夫对她这样的死心塌地。
这个她叫过嫂子的女人,这个长发披肩,露着半张侧脸,看起来那样忧郁的女人,凭什么,她就拥有那样幸福的生活,现在却摆出这样幽怨哀愁的模样。她已经有了这样令人羡慕的工作,有这样优秀又疼爱她的丈夫,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的生活还有什么值得愁的。愁到自己站在她旁边这么久了,她甚至都没发现。这些生长在蜜罐里,从小一帆风顺,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她们哪里懂得什么是生活的痛苦,什么是求不得的绝望,什么是付出所有之后的功败垂成。她输得一败涂地,她不甘心,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她不顺,她也决不会让这个女人顺心。
Evelyn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艾默这才转过头,只是礼貌的冲她笑笑,没有第一个开口讲话。服务生过来问Evelyn要什么,她点了一杯水。白开水。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出来么?”没有问候,直截了当。
艾默摇摇头,但是她嗅出了Evelyn身上的敌意。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我出来,但我猜想,应该和严雨有关。”
“我很崇敬严总。”Evelyn这句话说得很诚恳,眼神中是真正的向往和崇拜之情。
艾默在心里苦笑了声,她还以为Evelyn会说出“我和他上床了”或者“我怀孕了。”之类的惊天炸雷。来赴约之前白白让自己做了那么多思想准备。
“我看出来了。”艾默喝了口面前的咖啡。
“你就不关心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Evelyn对艾默淡然的态度很不满意。她觉得艾默像个胜利者一样俯视着她。
“如果发生过什么,我相信严雨会说给我听。”
“你就那么笃定他什么都不瞒你?”
艾默耸肩,没有回答她的质疑。
Evelyn脸上挂着一幅茫然而伤痛的表情。她没有在演,她根本不需要演,这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她想讲的。
“我喜欢他,我喜欢严总,从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英俊,年轻,事业有成,总是那样幽默,对下属也很亲切。我一直为可以给严总做秘书而感觉很骄傲,很开心。因为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他,陪着他……甚至比你陪着他的时间还要多……”
艾默不知道别人听到另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谈论自己的丈夫有多好多好是个什么心情。她不是没听过别人在她面前称赞严雨,但是这个人不一样。Evelyn的每句话都说得那么倔强,一字一字讲得那么清楚明白,让人不能怀疑她是由衷的从心里讲的每句话。这让她感觉怪怪的。
“……我明白我不应该奢望什么,但是我想做他的女人。我知道这想法很可笑,我就是个从乡下小地方出来的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严总,我比不过你。严总就是神,是不可亵渎,不可触摸的神……”
艾默心里有点儿憋闷,又有点儿想笑。这个自说自话的执拗女子,时不时停下来,嘴唇倔强的抿成一条缝。艾默不知道Evelyn对她讲这些小女人的心思做什么 ,她真的不太想听。
似乎根本不在乎艾默有没有在听,Evelyn低垂着头,默默的讲自己的, “……如果严总不要对我那么好,如果他不要总是那样帮着我,也许我就会一辈子都躲在自己的梦里面,一辈子都不用走出来。但是他却……”
Evelyn突然看了过来,对上艾默的眼神之后又垂了下去,双手神经质的抓着杯子,似乎还在颤抖。艾默被她突如其来的眼神看的一怔,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心脏似乎也在跟着那双手颤抖着。那青筋暴跳的力量里隐藏了怎样的痛苦,那一个“却”字之后的省略里,发生了什么事件,艾默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艾默告诉自己,一切只是她自说自话,不能乱了阵脚。
Evelyn状似无意地把头发挽到耳后,露出耳垂上挂着的一只耳环。洁白的珍珠,银白的蝴蝶结十字,和艾默脖子上的那条几乎完全一样,只是珍珠的尺寸小了一半儿。总算看到艾默脸上淡然的表情出现了裂缝,Evelyn的嘴角若不可见的微勾了起来。不过这胜利的笑容只闪露了一个角就收敛了起来。
艾默的眼神不可控制的飘过了那露在外面的耳坠,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再坐在这里她觉得自己会崩溃,便站起身,问道,“还有事么,我下午还要上班,该回去了。”
Evelyn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仰起脸来看着艾默,双眼中都是泪水,饱满的似乎只要再一眨眼就会洪泄而下。艾默有些上火,她这样看着自己算什么,就算是严雨负了她,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切不是明摆着她自找的么?干嘛一幅被害者的样子在她面前装可怜。
要不是那一声冷哼,艾默也许还会心软。毕竟都是女人,毕竟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但是她不是神仙,她看到那幅耳环之后,心思已经乱了。Evelyn的情书是严雨在去海南之前给自己看的。可是这珍珠项链,是严雨在从海南之后回来给自己的。这时差说明了什么,她不敢去想。
Evelyn迷茫,伤心,艾默比她还要混乱,还要无措。Evelyn就这样把这堆话搁在艾默面前,让她自己去理解,去猜测,去胡思乱想。但艾默知道现在不是做出任何判断的时候,她需要冷静,需要疏通思路,需要考证而不是听信这一面之词。
“我已经决定退出了,我已经放弃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把情书给别人看。为什么要去传我的谣言?”
Evelyn的叫喊让咖啡厅里的人都转过头来注意她们了。艾默皱了下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velyn猛的站起身,一把抓住艾默,“别跟我装了,不是你还会有谁。现在你开心了,我工作丢了不说,业内的公司也没人雇我了。你开心了?我奋斗了多少年,我付出了多少才留在北京的,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艾默推开Evelyn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咖啡厅,她不愿再和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多呆一秒钟。平时那样温润秀气的女子,到了情这个字上,竟也变成了泼妇,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喊大叫。艾默没这个心思陪她一起丢人。
回到办公室里,脑子里还是乱的。艾默连自己现在是在生气,在恐惧,还是别的什么都分不清了。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
有人敲门,艾默没理,但是门还是开了,陈蕊探了个头进来,“啊,总监,你在啊,怎么都不吱声。总监,总监?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发白啊。”
“没事,没事。我可能有点儿感冒。下午有急事么?”
“就是有个碰头会要开,别的没啥。”
艾默想到又要和任经年面对面就心烦。她现在这种状态可分不出精力来再陪他玩什么游戏了。
“叫亮羽去吧。我请假,下午回家休息。”
艾默出了公司随手招了出租车,钻车门儿时居然还把头磕到。她庆幸没有选择开自己的车,这样精神恍惚的时候出车祸多冤枉。
坐在出租车后座,开始的时候司机师傅还试图和艾默聊天儿解闷儿。艾默冲他苦笑了两次,估计师傅自己也对自己逗人乐的水平产生了怀疑,乖乖噤声反省去了。
广播里在放着一首什么歌,断断续续的,车里的音响效果很差,听不清楚歌词,只觉得那把声音纠结着,好像哪里很疼很疼,挣扎着,蹂躏着艾默的耳朵。
“师傅,麻烦换个台好么。”
没了恼人的歌声,换了两个主持人在聊天,聊着七年前的今天。艾默的思绪跟着他们有一瞬间的走神。
七年前的今天,她和严雨站在书店里,和所有的人一样,停住了脚步,抬着头看挂在墙上的电视。那恐怖的情形,现在想起来还像做梦一样。
飞机一遍遍义无反顾的冲进双子星大楼,浓烟,人群,轰然倒塌的庞然大物。当时严雨紧紧地拉着艾默的手,似乎说过类似“就算世界末日到来也不会放手”之类的甜言蜜语。
十几年的时间,严雨给她建筑了华丽的幸福大厦,难不成也要在这样一个记载着灾难的日子里,被冲撞,被破坏,然后黯然倒塌么。
天是灰蒙蒙的,太阳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燃烧着,建筑物和水泥地面都反射着刺眼的苍白。城市缺乏树木花草的遮蔽,赤裸裸的面对着烈日残忍。
可是艾默却觉得车里的空调有点儿冷,一阵一阵的打着寒战。
进了家门,艾默衣服也没换一头扎在床上。用力嗅了嗅,自己这一边的枕头上还有严雨的味道。他开心的时候就经常侵占她的地盘,喜欢抱着她睡觉,手臂压麻了也不在意。
这同样的怀抱,不知道是否在她之后也抱过别的女人?
现在想起之前自己讲过的那些无所谓的话,一句句都像是讽刺。突然一下子,他们忙的时候经常分床而睡的习惯都开始有点儿让人心生怀疑。不得不承认,女人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想象力和发散思维总是超乎寻常的发达。
艾默知道严雨曾经是个浪子。他们刚刚认识彼此的时候,严雨是对外宣称单身没有女朋友的。但是从其他朋友那里就隐约知道,那时候的他其实有不止一个□□。他叫她们什么来着?哦,炮友。
他并不是个传统的男人,只是这十几年的安定让艾默早就放下了心,根本就没有学会往怀疑严雨的方向去想。
可是这次不一样,Evelyn都跑来找她了,戴着和严雨送她的项链同样款式的耳环。这种事情发生巧合的几率,微乎其微。都一起这么多年了,严雨应该知道她不喜欢珍珠的,他为什么要送自己珍珠项链呢。
“啊……”艾默对自己的不可控制的思维发起了火。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找她说了一些莫能两可的话。Evelyn不也没有直说她和严雨有真正发生过什么不是么。自己在这里发疯,胡思乱想,自我折磨,怎么也要有个正当确实的理由啊。
Evelyn耳朵上那颗圆润的珍珠又从艾默的脑子里闪过。艾默一把摸上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揪。那白金的蝴蝶结十字握在手里,竟有些扎手。
不能再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这样很容易走到死胡同里面去。艾默从床上爬起来,顺道揭起床单,拆了枕套,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从洗衣间出来,她左右看看不知道要干嘛。一眼看见了梳妆台上Eau d‘Orange Verte的香水盒子,抓起来放进手袋,转身出了门。
萧颖没想到艾默会来。刚放下手机没两分钟,艾默人已经站在Ying媚的店里了。
“默……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萧颖手里攥着两张酒单,有点儿不知所措。
艾默老实不客气的捡了张沙发就坐了下来,探身拉住萧颖的手把她拽过来,“你上个礼拜去哪里了?我脚受了伤,想找你帮忙都找不到。”
萧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满脸的惊讶还没退尽,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表,没有回答艾默的问题,“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在TY上班不是一直挺忙的么?放假了?”
“给你送礼物来了。严雨上周去了趟海南,顺道去香港了两天,买了瓶香水送我,我用不到,我记得你总是用这种的。”
“噢,谢谢。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还特意给我送过来,不会就为了一瓶香水儿吧。”
“还有……你有空听我唠叨么?”
萧颖看看店里,虽然大家都在忙,但还没有忙到没她不行的程度,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你要不要来杯酒?”
“给我来杯冰茶就好了。我怕喝了酒,我脑子会更乱。我想我最好还是保持清醒。”
店员都在为了开店前的准备忙碌着,萧颖亲自去拿饮料,回来把冰茶推给艾默,“说吧。”
艾默絮絮叨叨的和萧颖说着这阵子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艾默想要倾诉的时候,就是第一个想到了萧颖。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艾默就喜欢上这个女人了,她们身上有太多的类似。况且萧颖还救过她一次,这份感情,不是普通的朋友可以比的。
萧颖听完了之后,沉默良久,抬起头来问艾默。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艾默叹口气,和萧颖讲了这一遍,头脑中的条理已经清楚了许多。倾诉有时候是最好的心药。有很多人去找心理医生,其实最后是自己治好了自己的病。
经年那边自然是保持现状最好。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即使有些过往无法忘记,即使偶尔心中有些许涟漪,那也都是过去的残存。既然没有那个可能也没那个胆量旧情复燃,她唯一能做的,就让这陌生人的游戏继续下去。只是时间问题,项目结束,一切恢复正常。
而严雨那边,还没有听到他亲口解释,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给他判了死刑。这毕竟还有十几年的亲情在。
萧颖侧过身拨弄着墙上的一个突起的装饰物,“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么?呵呵,我怕说出来你会和我翻脸。”
艾默喝一口冰茶,凉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清澈起来,“你说。”
“一个男人,能等你十五年,能在十五年后还爱着你,能放着家里的老婆不管,纠缠着你,这种男人,真的少见啊……能被这样执著的男人爱着,你还真是幸运。人生能挥霍多久,我看你对他也心存残情么,干嘛不放纵自己一次……”
“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么。而且你不能这么说,经年他还有老婆呢,他不是还爱着我,只是……”艾默莫名停顿了下来。
“只是什么?”萧颖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回忆”灌了下去,“只是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吧。艾默,我觉得你那个老情人不错。而严雨,他不是个安定的人。他就是那种只要女人给机会,绝对不会推辞的男人。他甚至不会心存愧疚……”
艾默一怔,看向萧颖,“你怎么这么笃定严雨是这种人?你应该还没见过他不是么?”
“呵呵,听你讲的啊。他那么优秀,张得又帅,家境又好,这种男人从小就是被人宠大的。女人会像蜜蜂一样的围绕着他,他不用在乎伤了谁的心,因为总会有人飞蛾扑火的凑过去。他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照顾那些被他遗弃的女人。他习惯了,也许在海外这十几年,他对周围的环境不了解,不适应,将自己藏在了壳里。回来了这个他熟悉的,属于他的地盘,他就会慢慢从壳里爬出来。就算这次Evelyn的事情是那个女人自己自说自话,但是相信我,他出轨是早晚的事情。”
艾默有些生气,但是她想起来,也是在这个同样的地方,书恒似乎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是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清,就她一个人糊涂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萧颖歪着头拨了拨短发,一幅慵懒的模样,看着艾默,就像看着一个什么也不懂得孩子。艾默第一次觉得这个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女子,散发出了一种风尘味,一种经历了长久的折磨,残留的空壳一样的躯体。似乎这才是她本身,而过去艾默见过的一切,只是一张画皮的面具。
“因为我……就是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的。我看太多这样的男人了。艾默,我知道最后的决定权是在你的。我也知道你很善良,绝对是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或者随便放弃一段维系多年的感情。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世上真心相爱又能走在一起的人真的太少了。有些人为了钱,有些人因为权,有些人因为家庭,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放弃了。但是你现在什么也不缺,你自己能养活自己,你为什么不去放手一搏,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呢?不要觉得对不起谁,你那个旧情人,他心里装着你,和他老婆在一起生活,就真的是对他老婆好么?你不觉得那不公平么?”
艾默看着萧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开始眼神闪躲。艾默觉得自己今天才真正看清这个女人,艾默很想再多看她几眼,看能不能把她真正的看透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你没打招呼就跑来找我诉说心事,征求意见的。我说了我的意见,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艾默低头吸了口气,“谢谢你,打扰了,我走了。”
萧颖看着艾默静静的却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坐在原地好长时间没有动地方。已经到了要开店的时间,没人敢过来和老板娘讲话。Casey把灯慢慢的调暗了下去,萧颖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啪的摔在了地上。
“今天不开店了,你们都回去吧,今天的工资我付双份。”
艾默回到家,天已过黄昏。橘色夕阳黯然退下,天边挣扎着最后一丝灰白的明亮。
没有开灯,一室的昏暗。偌大的一套房子,居然也让人感觉到压抑起来。
艾默把自己抛进沙发里,把自己缩成一团。身体在缩小,思维却在慢慢扩大。她像困在湖水中间的一个小岛,点滴的颤动,便有涟漪无限的扩展出去。
她依然没有给严雨打电话询问,相比于兴师问罪,她更想先让自己沉静下来思考。
艾默不知道别的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反应。她想,自己还是足够镇定的。虽然心乱了,胸口憋闷着,至少还没有痛不欲生,不知所措。是自己理工科的头脑足够理性,还是因为,自己爱得不够深?
母亲曾经告诉她,如果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走不到一起,作为一个女人,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过日子,比找一个自己爱的人,更现实,更容易获得幸福。
严雨是爱她的,至少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里,他让她如此感觉。
那她爱严雨么?
这似乎是她考虑过十几年的问题了。无论当初爱不爱,是不是只因为需要一个肩膀依靠,是不是只因为严雨在对的时间给了她想要的东西,才最终走到了一起的。经过了这么多年,至少这份维系已经是一种习惯。像是吃惯了的一种口味的菜,用惯了一种味道的香水。或许这种比喻不够准确,毕竟改掉身边的人比改掉饮食或者香水要难太多。因为这习惯已经如植物的根系,渐渐侵蚀了肌肤,渗透至肌肉,深入了骨髓。
艾默不喜欢改变。哪怕是搬了新家,换了实验室,都会让她有一阵子缺乏安全感。更何况如今涉及的是婚姻,是关系到以后几十年的生活。
她的理性告诉自己,维持现状是对的。但是萧颖的话,像是美人鱼的吟唱,诱惑着迷失在大海中的人,勾动着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着的追求刺激的种子蠢蠢欲动。曾经的放弃,留下了太多的不甘和不应该的期待,这些残留的枯枝烂叶被一阵风吹旋起来,迷了人眼。
经年,任经年。这个名字从艾默的脑海中划过,在记忆密封的包裹上,留下一条深深的伤口。
严雨打开家门,黑洞洞的屋子,弥漫着外面下雨潮湿的空气。客厅和餐厅外的阳台都开着窗子,穿堂的风,刮得嗖嗖的。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是遭贼了吧。
放下公文包,轻轻的脱了皮鞋,抓起门边的一把长伞,严雨向着唯一有亮光的,关着门的厨房走过去。还没有走到,厨房的门突然开了,艾默看到外面高举着伞的人影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严雨松了口气,把雨伞扔在一边,走过去把艾默小心的搀扶起来,“慢点儿,慢点儿,一点儿一点儿的起,看看,没什么地方摔坏了吧。”
艾默皱着眉头,抬手敲了严雨的头一下,“你回来了怎么都没声儿啊,站在厨房门口摆什么造型,吓死我了。”
严雨扶着艾默往外走,将她安置在餐厅的椅子上,转身去关窗子,“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呢。家里不开灯,这么大开着窗子,你折腾什么呢你?今天晚上下雨,风凉,你也不怕吹感冒了。”
艾默揉着屁股,怎么坐也不舒服,欠身儿趴在椅子背儿上,“晚上我煮的速冻饺子,不小心把醋瓶子打了。弄得满屋子醋味儿,开窗子放气啊。”
严雨看着这小女子皱着眉头,一脸阴沉的模样,知道她一定摔得很疼,过来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帮她揉屁股,“真是,多大人了,吃个饺子还摔醋瓶子。你嗓子怎么了,吹感冒了吧。”
艾默含糊两声,没接话。其实,开窗子放的气,不是醋味儿,而是烟味儿。艾默傍晚回来就在抽烟,一不小心居然把一包儿都干掉了,前所未有的事情。直抽的屋子里烟雾弥漫,喉咙发干。
不过艾默这话也不完全算骗人,她的确是打翻了醋瓶子。
严雨去洗澡,艾默在另一个洗手间又刷了一遍牙,用漱口液漱了嘴,左闻右闻确定已经没有烟味儿了,这才去厨房冲了一包感冒清热冲剂。
没病吃药,唉,严雨嘱咐的。如果她不吃,估计今天就没法睡觉了,严雨死缠烂打也会把药给她灌下去,说不定,还会变着方法的惩罚她。这样想着,艾默心里又泛起来一股酸涩。严雨对自己多好啊,关怀入微,自己怎么可以怀疑,怎么可以背叛他呢。
但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的。
艾默握着手里的一杯子药,坐在床边儿上等着严雨出来,心里在琢磨怎么开口。
严雨从洗手间走出来,那大毛巾擦着头发,看到艾默还坐在那里,问道:“怎么不上床睡觉,在那里坐着干嘛?抖骚啊。”
艾默扬扬手里的杯子,“听你话,喝药啊。我怕洒到床上。”
严雨走过来摸摸她的头,“真乖。”然后转身去换睡衣。
艾默在严雨身后深吸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努力控制着声音不颤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今天……Evelyn来找了我。”
严雨穿衣服的动作迟缓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艾默, “她找你干什么啊?”
他在看着自己的眼睛,直视,没有游移,没有闪躲。满脸的疑问,单纯的疑问,好奇,没有其他表情,没有惊慌,没有掩饰。很好,艾默想,很好。除非他真的是个演技很好的人,否则他如今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他和Evelyn没有什么。看看,自己这折腾了一下午,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我说她有多喜欢你啊,你对她多温柔什么的。”
严雨翻了个白眼,嬉笑着说,“你逗我玩儿呢吧。我和她顶多是上下级的关系,如果不是那封‘热情洋溢’的信,我根本不知道她那么‘崇敬’我。她对我也就是爱慕……应该还算不上吧,她只是想往上爬。她又不是我的女人,哪里有什么喜欢啊,温柔啊什么的?你别胡思乱想。”
“是么?如果真的那么单纯,她干嘛一副子第三者找正宫算账的样子,在我们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闹个不亦乐乎。”
严雨这才知道艾默不是在开玩笑,脸一沉,从床头摸过手机来,“这个Evelyn,究竟要做什么?”
手机开了扬声器,艾默听着那边响了一声铃就接了起来,带着点儿兴奋感,却又有些怯怯的声音,“严总……”
“Evelyn,我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你不需要再这样叫我。我只想问你,你今天找我老婆是要干嘛,你都和她说了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阵子,想是在考虑怎么应对这兴师问罪的,再开口,Evelyn的声音已经沉静了下来,依然那么倔强,“我就是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实说,你是不是说了让我老婆误会的话。这一切一直都是你单方面的意愿,我根本没有回应过你。”
“严雨,你怎么可以说没有回应过我。那一夜,你对我的拥抱算什么?”Evelyn似乎已经哭了出来,声音开始哽咽。
艾默心里释然了,看起来,也不过一个拥抱而已。如果真得有什么,以Evelyn这性子,不可能不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严雨的眉头紧皱着,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天你替我挡酒喝多了,我只不过扶了你一把,Evelyn,你想太多了。”
“是,我想太多了,我自作多情,但是那个女人凭什么把我给你的信四处传阅,还用流言诋毁我?”
“Evelyn,艾默不是那种人。这个事情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最好别再找她麻烦。信是我传给别人看的,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严雨轻哼了一声,“Evelyn,我想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什么是无风不起浪。”
电话那边是Evelyn一句咬牙切齿的,“严雨,你可真狠。”然后就被挂断了。
严雨瞪了手机一眼,扔在一边,过来抱艾默,“宝贝儿,我和Evelyn真的什么也没有,别胡思乱想了啊。没办法,你老公我实在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这次对Evelyn做的这么绝,也是杀鸡给猴看,否则都纠缠上来的话准能烦死我。放心,无论多少女人缠着我,我也只爱你一个。”
事情搞明白了,但是艾默心里却还是留下了那一句话。
“你可真狠。”
这让她想起了萧颖的话。严雨对别的女人是不是都如这样不讲情面的。明明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给人家台阶下的不是么。他偏偏做的这么绝。难道,他真的是这样心狠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