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了了晴

7、007

　　回到训练场地，江下黎和连长一起迅速入了队。许和日放下两大箱子后也没急着走，站在队伍旁看着她们。

　　小米椒下令学员坐下，结果没有一个人动。

　　操场的气氛安静得诡秘。

　　大家好像早就约好了要一致排外。明明知道这是休息放松的好机会，一个个却赌着气不肯接受。

　　“我不认为你们全做错了，所以我只罚你们站军姿一个小时。但如果……”

　　小米椒话还没说完，就有人酸言酸语地轻蔑讥讽：“不是说要服从总教官的一切命令嘛？”

　　小米椒的狂躁症又暂歇发作，她吼道：“想说话打报告！”

　　此话一出，连队里喊报告声四起，而且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薄云都散开，月亮露了出来。

　　小米椒一点没有被惊吓到的表情，往地上一坐，道：“说。按喊报告的顺序坐下挨个儿地说。说渴了有水喝。”

　　一群小姑娘当真坐下了。按照她第一天教的坐姿，两腿放平，腰背挺直。

　　“22连的人说话那么伤人，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

　　“为什么不像平时骂我们那样骂她们？”

　　“为什么你要装哑巴？”

　　“为什么……”

　　说到最后，一片啜泣声。

　　小米椒却笑起来，问：“说完了？心里痛快了？”

　　她喊了连长起身把水发给大家。连长发完第一排后，发现这样有点磨蹭，便再度叫江下黎起来帮忙。

　　伴随着江下黎起身的动作，不过几秒钟，许和日便由双手抱臂看戏的路人状态转换成了发水志愿者。

　　连长那双眼睛看透太多，发水的间歇用手肘摆了江下黎一拐，示意她看许和日。

　　她小小声打探：“这不是宣传部那部长吗？经常来给我们拍照。”

　　江下黎回：“是啊。”

　　连长便意味深长盯着她：“你这小妮子够厉害呀！我说刚才他为啥过来帮我俩搬箱子呢，原来是我沾了你的光。”

　　“什么啊？”江下黎对连长的话深感不解且莫名其妙。她发完剩余的水，就默默坐回原位。

　　小米椒看着大伙儿咕噜咕噜喝水，等着这一群小姑娘心情平复好以后，才接着道：“你们知道吗？疯狗会咬人，但人不会咬疯狗！”

　　这番话遭到驳斥，有人举手喊了声报告。

　　小米椒看向她，眼眸沉沉：“讲！”

　　“那个，我觉得啊。人是不会咬疯狗，但人可以打疯狗啊！对吧！”

　　话音落地，引得四下一片哄笑赞同。

　　江下黎看向讲话的人，那个角度正好也能看到许和日，发现他竟然也跟着在笑。

　　他的笑很好看，是那种一笑生辉，让别人的整个世界都亮了的那种。

　　其实，要说是C大吴彦祖的话，还算名副其实吧。江下黎在心里笑了笑。

　　——

　　哄笑持续三秒，待安静后，小米椒继续说道：“要是我出手打疯狗了，你们后面这十来天可就再见不到我了。不过，你们或许心里会很高兴吧！要是再来个温柔体贴一点的帅气男教官，估计就更不记得我了。”

　　大家没有说话，认真地思考：是吗？真那样的话，我会忘了小米椒吗？

　　“我不觉得你们骂她们是做错了。因为我不觉得反击无礼的人是错。我觉得你们做错的是，骂之前没有喊报告。我记得我强调过很多次的，说话要喊报告，但是你们都忘了。当然，你们也许知道，要是你们喊了报告，我大概会说“不许讲”！”

　　小米椒讲的好像是一个笑话，但是大家都没有笑。

　　大家沉默地低着头，心情比之前的委屈更多了一层难受。

　　谈话结束后，小米椒教了她们明天的训练内容：齐步走。

　　每一排都走得非常整齐。尽管大家知道，做得再好也拿不到优秀了。但她们的心在这一个晚上无比的齐，信念无比的强烈：

　　在最后军训汇演那天，她们一定要成为最耀眼的那个连！

　　这天晚上的夜聊，四个小姑娘久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的确太累也太震撼了。

　　之前排轮次洗澡的时候，小B在卫生间借着水流哗啦声在哭，颜泉则在外边一边和家里人视屏通话一边哭。

　　她妈大概是刚睡着就被她的来电吵醒了。一接通就特火爆地吵吵：“你这倒霉孩子，都多晚了还打电话。你妈这神经衰弱，一旦醒了就不容易睡着你不知道啊！”

　　颜泉就一直哭一直哭，都哭打嗝了也不说话。

　　她妈发觉事情不对劲，一下子就着急了，恨不得马上伸双手过来替颜泉擦眼泪一般，语气低到尘埃里，柔和得像是春日里第一缕的阳光：“怎么了？泉泉。发生什么事了？”

　　颜泉不回复，她就开始瞎猜：“是不是军训太累了？还是你的室友欺负你了？或者……”

　　江下黎正写着明早要交的军训日记，手忽然一顿。

　　她这是，躺着也中枪啊！

　　还好颜泉这妮子有良心，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开口道：“妈，我室友，人，人都，特好……妈，我就是，想你，还有，还有我爸了。”

　　颜泉妈妈似乎一下子被感染到了，良久才强打起劲儿，把画面切到她枕头旁。声音却是明显哽咽了：“你看。你爸睡得酣熟，你根本不用想他。”

　　她刚说完，颜泉爸爸就跟呓语般问道：“是泉泉吗？泉泉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啊？”

　　颜泉再也忍不住了：“妈，我挂了啊，我要睡觉了。晚，晚安。”

　　江下黎后来已经不记得那晚的日记她写了些什么内容，只记得最后落笔姓名的时候，那张纸好几处都被浸湿得皱皱巴巴的了。

　　-

　　军训汇演这天，天气格外的好。天空高远湛蓝，大大的操场上空，连一片云彩都看不到。

　　日光虽然依旧毒，但风已经比前面的十多天凉了很多了，有一种秋之将至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小米椒带着23连小姑娘们排练了一遍齐步走和正步走。

　　她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带着她们训练了。下午的时候，所有的口号都要靠她们自己喊。

　　有人问她：“许教官，那你呢？你下午干什么？”

　　七十来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

　　学生们都早知道，在她们展示成果的时候，这些教官就要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去到下一个需要军训的学校。

　　但她们还是想亲口听教官说，不管她此刻是说告别，还是骗她们会在看台上等她们。

　　“我下午……”小米椒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仰着脖子望着天。然后，她背过身，“我下午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们汇演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走好了，注意排面，注意抬腿的高度，注意……”

　　注意我离开的背影。

　　“许教官，我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许教官，我可以加你的Q.Q吗？”

　　“许教官……”

　　“许教官……”

　　“许教官，我们还能再见吗？”

　　“怎么都突然叫我许教官了？你们私下里不是叫我小米椒的吗？”

　　一群人震惊，异口同声：“教官你怎么知道的？”

　　小米椒望向了江下黎，见她心虚地把帽沿拉低遮住了眼睛，她扬起嘴角笑道：“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外号的。”

　　下午两点汇演正式开始，必备项目升国旗之后，是几个领导人噼里啪啦的一通念演讲稿的废话。

　　然后，就是漫长又紧张的等待，等到前面一至二十二号的连队依次进行踢正步展示。

　　江下黎朝主席台望了望，她今天特地带了隐形眼镜，就是为了能从台上这么多人当中找到小米椒。

　　前面走了快有一个小时了，有表现得好的连队，也有表现差的。主席台上评委的表情便是最直观的评分展示。

　　到22连了，这帮文学院的女生果然不负众望地走了个七零八落，歪七扭八。

　　但江下黎她们已没有心思嘲笑她们了。因为，主席台一侧的骚动，大家都心知肚明，该走的还是走了。

　　而她们只有做得更好，不愧对自己，不辜负小米椒。

　　当专属于她们23连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江下黎听到念连队开场词的那个人说的话和排演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了。

　　这是一个她们从来没有听过的版本：

　　“我亲爱的23连的姑娘们。从第一眼见到你们，你们不服规矩，你们张扬，你们脆弱。到后来，你们受委屈被罚。

　　你们变得异常坚强勇敢。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感激你们，陪伴我度过这十七天的岁月。我很感激你们，就算我对你们这么严苛，你们还是只在心里骂我，从未当面骂过。我很感激你们叫我小米椒。我很感激你们，相信我。

　　最后，关于那个疯狗问题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比起打，我更愿做的是驯化它。

　　我亲爱的姑娘们，祝你们前途坦荡光明。你们的小米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