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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八)
      下一刻,安辉醒了。
      他想起他抱住的人不是守刚。守刚不在这里,守刚在他的订婚酒宴上,在他即将迎娶的女人身旁。安辉立即将怀里的人推开,呆呆地看着那张向自己仰抬起来的年轻的脸。雷小宁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像一只乖驯的猫,可是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他的气息喷在安辉的脸颊上,安辉惊慌了起来,他用力地把雷小宁推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一旁。
      “对不起……”他抹了抹脸,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
      他的手臂被拉住了,雷小宁拉转过他的身体,两人近得几乎相撞。
      “你记住了我的电话。”
      雷小宁说,眼里的光亮反射着夜色,像天上最亮的星星。
      安辉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下雷小宁的号码。那天晚上他把它们从手上洗去,可是在之后的某一个时刻,它们却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安辉不知道何时已经记住了它们,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通讯本上记下了那8个数字。他觉得那一定是鬼使神差。很后的时候安辉回想,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预感到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可惜那时的他却懵然不知。
      原本,安辉可以离开雷小宁。他可以挥手叫他回家,然后走向花园的出口,街的对面就是他的家。然而,安辉已经醉了。安辉醉的时候,意识是失去控制的,并不能随他自己想要的何时迷糊,何时清醒。所以,安辉只记得自己对着雷小宁喊着什么,然后被人拉扯着,似乎坐上了车,又爬了楼梯,等他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周围的布置已经看不清,只记得房间通向一个大大的阳台,有着明亮的落地窗户,那阳台很高很高,因为外面鳞次栉比着整个城市的灯光。灯光与天上的星光连在一处,风从开着的窗口掠进来,掠在安辉的脸颊上,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风是什么,而呆呆地望着窗户的方向。
      心飘向了空中,抓也抓不住。
      一双手停留在他的脸上。安辉转过脸来,他看见一个俊俏的男孩子慢慢蹲在面前,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他的脸。安辉认出了他,是雷小宁。
      安辉激灵了一下,恢复了神智。他受惊地一站而起,惊愕地瞪着雷小宁。
      “这是哪?”
      “是我家。”
      雷小宁不慌不忙地回答。安辉一下子头晕目眩。
      “你!……”安辉说不下去了,他想说你凭什么把我带到你家来,有什么理由一个成年人在深更半夜到一个高中生的家里!可是他想起也许他的父母就在隔壁,而吞下了后面的声音。可是雷小宁看着他,却微微地笑了。
      “别担心,我们家就我一个。”
      安辉凭着本能反射地问。
      “你父母呢?”
      “在国外。”
      雷小宁淡然地说着,转身端起一杯水,走过来递给安辉。安辉不接,他发现自己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脱在沙发上,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拿了起来,目光散乱地辨认着门的方向。
      他摇晃着向外面走去,却被身后的男孩拉住。
      “你去哪?”
      “回家。”
      “你不是说不想回去吗?”
      雷小宁说。安辉怔怔地看着他。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然而雷小宁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你不想回家,所以我就带你回来了。你喝多了,在这里睡一晚上再走,没关系的。”
      安辉的头很疼,眼前的东西也都在晃。他什么也不想,他只想要一张床。然而他隐约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是非常地不对。他不能留在这里,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他甩开了雷小宁的手,往外面走去。他摸索到了大门旁边,可是那扇厚重的大门却任凭他摸弄也打不开来。安辉挣弄了半天,火大地回过头来,瞪着雷小宁。
      “开门!”
      雷小宁不理,只是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地盯着安辉。
      “我叫你开门!”
      安辉提高嗓门大吼。他看见雷小宁震了一震,可是雷小宁还是没动。安辉怒气冲冲地向他走了过去,他无法控制自己,酒精窜升到他的整个大脑,他必须发泄什么,嘶吼什么,不然身体里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烧,烧得他头痛欲裂,疼得钻心。
      他狠狠抓住了雷小宁的胳膊,把他向门那里扯动,可是雷小宁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僵持着,最后扭打起来,直到安辉狠狠一拳打在雷小宁的右脸颊上,打得他翻倒在地,嘴角流出了血,安辉才猛然清醒,呆住了。雷小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安辉的酒意消了一半,一股懊悔窜上心头,他连忙走进卫生间,将毛巾蘸湿了拧干,再走回房间里,替雷小宁敷在脸颊上。
      “对不起。我……”安辉没说完,雷小宁打断了他:“去洗澡吧,泡个澡会舒服一点的。”
      他站了起来,去翻抽屉里面的衣服,拿出一套睡衣说:“这套我穿嫌大,你应该穿得下,换上这个睡觉不会冷。”
      他又把那杯水端到安辉面前说:“这是柠檬水,解酒的,喝了头就不疼了。”
      没等安辉回答,他又转过身去,打开橱门,去抱出厚厚的被子。之间他抬手蹭了一下嘴角,飞快的,似乎生怕安辉看见。
      安辉呆呆地看着雷小宁忙碌的背影。他忽然间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是十年前的自己。一个全心全意为另一个人忙碌的自己。
      安辉慢慢地坐倒在沙发上。外套松脱在他的手边。
      他的心底有一个洞。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洞,只是安辉逼迫自己不去看见它;然而他终究不能再装着看不见了,于是他又逼迫自己把它藏起,藏在一个将来或许可以遗忘的角落。他以为可以这样下去,几年,几十年;可是这个洞终究还是不可抑制地裂开来,越裂越大。直到今晚,它彻底变成了一个深沟,一个再也不能愈合的伤口。
      安辉知道,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那种极力维持着的麻痹已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已经知道了深刻疼痛的滋味,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安辉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在这一刻,为什么是在这个瞬间。
      雷小宁回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安辉的脸。有什么东西冰凉地爬过脸颊,而安辉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那是眼泪。
      安辉低下了头,然后,默默地哭了。他无法抑止地颤动着肩膀,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的中间。他蜷起身体,像孩子那样缩成一团。以前他曾经听人说过,抱膝的姿势代表着寂寞,他的确是寂寞的,尽管他有一个家,有一个等待着他的女人,那里却不是他想要回去的地方。而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却已经失去了,在还没有看见它之前就永远地失去了。安辉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发出了属于男性的压抑的、沉闷的哭声。他想要把整整十年的眼泪流完,然而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
      有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了他。安辉张开双手,用力反抱住了那个温暖。不管是谁,现在他只想要知道自己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自己并不是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双抱住他的手很紧,很用力,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抚上他的脸,为他擦去湿漉漉的泪水。安辉在泪光莹然中感受着那手指的温度,那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像是触碰着珍贵的宝物。手指滑落下来,温柔地擦过他的眼角,安辉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就在这时,他的脸被托住了,一股热意靠近过来,不等安辉做出反应,雷小宁已经毫不犹豫地,猝不及防地,堵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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