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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三十五)
      安辉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可屋子里黑暗一片,没有半点灯光。安辉一瞬间错觉家里没人,打开灯来,看见剧丽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辉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嗓子低哑,喉咙发干。
      剧丽没吭一声。安辉脱下外套,挂在挂钩上。他转过身来,剧丽紧紧地盯着他,那目光让安辉如茫在背。剧丽说,说吧。
      安辉沉默。剧丽突然提高了嗓子。
      说呀!
      她的声音很尖,音频很高,安辉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到她有过这种声音,他从不知道嗓音一向温婉的剧丽,竟然会有这样的声音。他慢慢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事实上他根本没法可说。屋子里异样地沉默。一阵僵持后,剧丽忽然开口。剧丽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安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剧丽忽然站起来,她向着门口冲了过去,一把扯下了安辉的外套。她把外套放到鼻子底下闻着,似乎想在上面发现女人香水的味道,她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把外套丢到一旁,几步到了安辉面前,伸手就来扯安辉的衬衫。安辉本能地抗拒,然而剧丽把他的手推开,一把拉开了安辉扣得结结实实的领口,她的力气是那么大,大到让安辉吃惊的地步,剧丽用力拉扯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安辉胸口,那里布着点点暗红。她的脸色由青转白,然后一扬手,“啪”的给了安辉一个耳光。
      安辉呆了。剧丽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是谁?
      安辉无言以对。他默默地站着,剧丽说是不是张雅文,还是黄琴?
      然后剧丽开始报出一连串女人的名字,有安辉大学时的女朋友,还有剧丽知道的所有对安辉有意思的女人,安辉的沉默更刺激了她的愤怒,她说你为什么不说,你还想护着她?她一摆胳膊,把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下,巨大的声响里,破碎的花瓶散开一地的玻璃渣,安辉看着面如死灰的剧丽,心痛之极,过去抱住了她的肩膀说你别这样!
      剧丽猛地推开了他。
      你别碰我!
      她看安辉的眼神,就像一把刀把安辉划出了道道血痕。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了。你到底瞒了我多久?
      安辉紧紧地拧着眉。他的喉咙像堵着什么,半晌才勉强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
      剧丽指着他半敞开的胸口,指尖发抖。你跟她都这样了,你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她捂住脸,开始失声地哭,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她的哭声就像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安辉的脸上。剧丽边哭边说你要我怎么想,你说的出口吗?你不嫌恶心,我都恶心!我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个家,你就这样对我,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啊!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
      安辉的心一阵阵紧缩,剧丽忽然放下了手。她露出决绝的表情,指向门外。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她站了一会,见安辉不动,说你不走是吧,那好,我走。
      说着她拿了外套就向门外走,安辉伸手想要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剧丽开门前回头怒不可遏地丢给他一句话: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安辉一个人坐在满地狼藉的客厅里。他坐了快2个小时。
      屋子里烟雾腾腾。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根,只知道一根接着一根,机械地抽着。他的眼前不断闪回着剧丽伤心欲绝的脸,还有她临走前那句歇斯底里的“离婚”。
      从雷小宁那里出来时,他已经预感到这一切。他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这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不是没有觉悟,然而直到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强大。
      他没有强大到面对剧丽的指责可以无动于衷,也没有强大到能编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去安抚她。他在大脑一片空白中推开的家门,甚至没有像大多数男人在这种时候该做的那样,至少想好一个应对的办法。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愿意承受剧丽的任何惩罚,可是,等真的看到剧丽那副样子,他才明白一切早已不可宽恕。
      安辉默默地坐着。他想起和剧丽的恋爱。高中时他和剧丽被周围所有的人看作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是他从来没有对剧丽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剧丽像一个不求回报的小女孩,默默地跟着他,即使安辉没给过她任何承诺,她依然断然拒绝着一个又一个追求她的男孩。考大学时他俩上了同一所大学,大家都说剧丽是追着安辉去的,因为谁都知道,文科班的剧丽能考进最好的理科院校有多么不容易。
      大二时安辉接受了一个同系的女生,他并没有想过选择这个女生和选择剧丽有多少不同,他只是本能地与剧丽淡化,他想也应该给剧丽更多的选择。那时安辉曾期待着能有另外一个女人出现,挽救他对守刚无可救药的爱情,可是到大四毕业的时候,他明白这是不可能了。当他明白这一点时立即与第三任女友分手,那个女孩哭得一塌糊涂追问他为什么,安辉沉默很久后告诉她,因为我不爱你。
      安辉承认自己是个残酷的男人。他可以告诉那些女友更容易被原谅的理由,然而他宁愿说实话也不想欺骗。他觉得让她们认为他是一个坏男人而彻底把他忘记,远比怀念着他的好而恋恋不舍来得更好。只是他没想到在那之后不久剧丽就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平静地告诉他她已经和大学里的男友分手。她对安辉说你可以继续交别的女朋友,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会等你直到你结婚的那天。
      在女人里剧丽对安辉来说永远是一个特别。因为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而是连系着他与守刚的女人。安辉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他对剧丽究竟有没有感情,答案是有,而那感情里包含着守刚的成分。她是守刚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女人,而守刚是他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男人。这个异样的三角形在安辉的人生中成为一个痛苦的定式,定格了他们三人注定相互纠缠,这让安辉从心底感到命运的无奈。
      结婚的时候,安辉想,他会和剧丽共度一生。她不是他爱的人,然而只有她能与他相伴到老。安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去舍弃剧丽。这固然因为剧丽就是他作为正常男人的全部生活,也因为她是剧丽。安辉想给她所有他能给的幸福,尽管他的内心早已将她狠狠背叛。

      那一晚,剧丽没有回来。安辉赶到剧丽的娘家,在楼下看到上面有灯光,可是去敲门的时候灯就灭了。安辉打了很多电话,虽然他知道剧丽不会接。
      接下来的几天,剧丽都没有回家,安辉去剧丽单位的楼下等她,可是每次剧丽一走出大门就直接坐进一个同事的小汽车,然后绝尘而去。只有在安辉打电话去她的办公室时,才能听见剧丽的声音,然而也只有一声“喂”,然后无论安辉说什么,都会立即挂断。
      不管家事如何乱成一团,工作上并没为此就减少麻烦,安辉组里的新人因为不熟悉软件捅了个娄子,三天份的图纸都白废了,为了赶工期只有加班加点,安辉在单位熬了整整一夜,到早上脸色难看得吓人,顾不了办公室还有女孩就歪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即使这样中午他还是撑着给剧丽妈送饭,剧丽妈很奇怪地说小丽已经送过了,你们没说好啊?
      安辉有点尴尬,他看剧丽妈的神态,看来剧丽什么都没跟她说。剧丽的父亲退休后在山东一家单位干着二职,也不在家,所以夫妻俩的事,都一直瞒着。安辉只有祈求自己的父母这两天不要过来,否则被发现了问起来,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晚上安辉一个人在家里,煮着方便面。他手里机械地放着调料,脑子一直想着别的事。他想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剧丽回来,然而他又想如果见到了她,她再问那个女人是谁,他要怎么回答。
      锅里的面汤嘟嘟地在滚,安辉却站在那里,忘了关火。
      那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人,却是一段真真实实的出轨。
      安辉想,当剧丽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她会不会当场就恶心得作呕,然后用看着变态般的眼神看他,或者,是比这还要激烈千百倍的反应。任何一个女人,当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去拥抱别的女人,而是和一个男人上床,都不可能不发疯,更何况有着洁癖的剧丽。那么,如果剧丽知道,在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她是不是会当场崩溃?
      安辉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一顿晚饭,他什么也没吃。

      如果雷小宁是个女孩,一切都变得简单。安辉不得不自嘲地想,放在别的家庭里惊天动地的男女婚外恋,放在他身上却成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他可以向剧丽忏悔,告诉她那只是一时冲动,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感情那只是荷尔蒙的生理作用,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容易犯的错误,然后指天盟誓再不会有下一次,他的女人始终只有她一个,他永远不会再背叛她。
      即使是现在,他依然有这种办法可以选择。他知道如果他这样做,剧丽会原谅他,因为他是她用整个青春来等待的男人,一个女人要抱持多深的痴情,才会愿意用她最花朵般的十年来等待一个男人。这样的结果是他可以隐瞒自己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保有他的尊严,然后小心维系着这段婚姻,而不用担心身败名裂。
      当然他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在剧丽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跟她离婚。
      然而,这两种方法,对安辉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所以他没有路可以走。
      当安辉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方法的时候,他想,让一切该来的就这样来吧。
      既然无法改变,为什么不去承受。
      这是他从爱上守刚那天起,必须承受的觉悟。

      那一晚安辉睡觉前去拉卧室的窗帘,他的眼光扫过楼下,吃惊地站住了。他看见一个反复徘徊的身影,时不时地抬头向上看看,又低下头去。安辉立刻走到阳台,他拉开纱窗,探出身去,目光和雷小宁碰在了一起。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对望。
      剧丽离家的第二天,安辉一上班就收到雷小宁的短信。
      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安辉很快给了他回复。
      没事。你不要分心,好好上学。
      想了想,他又给他发了一条。
      最近不能去找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过了一会,雷小宁的短信过来了。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安辉想要再回,有人进来问工作的事,他忙了一会,再看短信的时候,上面是无数的“对不起”。安辉删除了那些对不起,想了想,回给雷小宁一个笑脸。
      他想,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把这个孩子牵扯进来。这是他必须做的,也是唯一能为雷小宁做的。
      这几天,他们遵守着约定,互相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然而,现在看到雷小宁,安辉想,难道他每天都在这里,只是自己没发现?他正准备下楼去,却看到雷小宁在对他打手势,那个手势他看不懂,正在疑惑,雷小宁从身上掏出手机,按亮了彩屏,对他晃了晃。安辉明白了,他回屋拿了自己的手机,探身看到雷小宁正低头按着短消息,等他抬起头来时,安辉的短信提示也到了。安辉打开来,上面写着: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安辉把目光移向楼下,雷小宁看着他,对他挥了一下手,转身默默地走了。安辉一直目送着他,他以为雷小宁会回头,然而雷小宁只留给了他一个坚强的背影。

      过了两天,安辉晚上在家时听见有人敲门,他抱着会不会是剧丽的想法赶紧开了门,结果看见来人时就呆住了。守刚和文莉站在门口,守刚笑呵呵地说晚上没事,来找你们打牌,进了门才发现剧丽不在,奇怪地问她到哪去了?
      安辉看了文莉一眼,支吾着说,她和朋友吃饭去了。
      文莉一脸遗憾。
      糟糕,还想四个人一起打八十呢!要不,咱们三个打跑得快?
      安辉说行啊,就去收拾桌子。守刚看了看他,拉住文莉说,算了,跑得快没意思,就坐坐吧!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安辉想给他们泡茶,却发现茶叶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在家里他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所以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最后只好抱歉地给了他们一人一杯白水,文莉看了看房间,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儿可有点乱呀,嫂子肯定挺忙的,都没空收拾屋子呢。
      安辉听了这话,更是尴尬,忙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守刚看了他忙活的样子,转头对文莉说,你说别人倒好意思,你自己的房间不也乱七八糟的?
      安辉知道他在为自己解围,对他笑了一笑。
      坐了没多久,守刚就站起来说要走了。安辉说干吗急着走?连文莉都说不是你吵着要来看哥们的吗,这就走了?守刚说不早了,你们也该早点休息了。
      送守刚他们走后,安辉有些忐忑。他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在守刚面前尤其是,守刚永远都能一眼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按守刚的说法,安辉说谎时耳根会红,然而安辉曾经真的就此问过别人,别人都说没看出来,守刚知道后大笑,他说,废话,要是人人都能看出来,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吗?
      安辉估摸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发现安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话多少透着一些特别的意味,而让安辉暗暗地回味了很久。
      现在他想不知道守刚看出来没有。然而不管守刚是否起了疑心,事态都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没想到,第二天,守刚竟然独自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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