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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摊牌贤妃 ...

  •   贤妃邀约,是在纯元皇后灵柩迁葬献陵的大典结束后的事了。

      纵观大周史书,还没有一个皇后与太后和先帝同葬一陵的先例,可想而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会有多么尖锐。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玄凌的态度甚至比立后立太子之时还要坚决,偏生他还只能拿一句“太后托梦”来搪塞群臣。

      四十多岁的皇帝比初登基的少年天子更为固执,尽管礼部尚书将额头磕出了一大摊血 ,也没能阻止他的金口玉言。

      迁葬的事,最后是夏刈带人去办的,因为皇帝不信任任何人去惊动故皇后的安寝。朝臣们大多对皇上与故皇后之间的情意有所耳闻,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后来沐黛禀报,说暗卫中的眼线来回话,到献陵重新安葬时,纯元皇后的梓宫似乎轻了许多,不知什么缘由。

      甄嬛只回答说知道了,并不感觉意外。玄凌的性情她是清楚的,爱慕时恨不得给予所有,怨恨时便将人踩入尘泥。他那属于帝王的骄傲,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背叛,尤其那个人原本是他心头挚爱。

      腊月初八,宫里惯常是要开夜宴、喝腊八粥的。然而今年为着纯元皇后迁葬的缘故,宫中做了许多场法事,玄凌一早言明免了夜宴,只是晨间从仪元殿传出旨意,给各宫一一送去了腊八粥罢了。作为皇后,甄嬛自然也要安抚那些见不着圣颜的嫔妃们,照着往年的三倍赏了东西下去。

      午后日光和暖,玄凌缠绵病榻多时的身子也是懒洋洋的。甄嬛在仪元殿服侍他用了药睡下,方才离开。

      雪天路滑,她并没有乘坐轿辇,只是抱了手炉,慢慢携了沐黛的手而行。冬日冰雪琉璃世界的上林苑并不荒芜凋谢,除了树树红梅、腊梅、白梅点缀其间,手巧的宫人们还用鲜艳的绸绢制作成花朵树叶的样子,粘在干枯的枝干上,一如春色未曾离开。

      踏着一地碎琼乱玉,行走多时,路旁便是岁寒阁,可以悠闲观赏太液池雪景之处。推门进去,贤妃已经坐在里面等候多时,见她进来,便搭着吉祥的手款款行礼,口称“皇后娘娘金安”。

      一时间,甄嬛似乎回到了昔年的凤仪宫中,那样的疏离隔膜。

      “贤妃姐姐无需多礼。”既然她有意疏远,甄嬛也不想假惺惺的去扶。岁寒阁中三面有窗,一面是门,亦有顶可以遮蔽风雪,只是阁子狭小,只站了四个人就觉得拥挤不堪。甄嬛一瞥沐黛,她便会意,先拿了鹅羽软垫垫在旁边的圈椅上,然后拉了吉祥出去守在阁外。

      “姐姐相约叙谈,本宫守约前来,怎的来了姐姐却不说话了?”甄嬛低头浅浅笑着,用长长的护甲盖拨着画珐琅开光花鸟手炉的小盖子,手炉里焚了一块松果,微微掀开,窄小的空间里便有了清逸的香。

      贤妃先轻轻咳了两声,方才启唇道:“臣妾只是想起来,去岁与皇后在宫墙上曾对故皇后有过一番交谈,如今故皇后迁葬献陵,未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筹谋?”

      “姐姐说笑了。故皇后迁葬,那可是皇上的圣旨,本宫怎么做得了主?”甄嬛盈盈一笑,神色自若,似乎只是在叙话家常。

      从阁子中望出去,整座后宫都已是银妆素裹,白雪苍茫之间,却是青松愈青,红梅愈红,色泽愈滴。贤妃遥遥注视着一苑的银白,缓缓道:“臣妾与皇后相识十七年,就无需再这样打太极了。今日没有外人……我,也只想知道真相。”

      “什么样的真相呢?关于纯元皇后?”甄嬛似笑非笑,头也不抬,只道:“真相就是纯元皇后不在了——在皇上的心里,永远离开了,不在了。”

      贤妃双手一抖,渐渐面色发白,身子亦栗栗作颤。阁中静得只听见她急促不匀的呼吸,脸色苍白如一张上好的宣纸。若不是多年来苦心维持的冷静,她几乎就要不由自主地委顿在地。

      甄嬛耐心地等她恢复了沉着,方续道:“姐姐一直是聪明人,今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件事,是不是与抚远将军府有关?”她的嗓音有些阴翳沙哑,“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明白纯元皇后迁葬绝不是什么荣耀——那是皇上对她失了情意。而能令皇上对她失了情意,多半是关于陈年旧事……”

      “姐姐睿智,那不妨把你查到的、猜到的东西一一说来,本宫洗耳恭听。”甄嬛随手摘下鬓上斜簪的一朵紫瑛色复瓣绢花,目光盈盈看着她,手中随意撕着那朵绢花。绢帛破裂的声音是一种嘶哑的拉扯,这样骤然的静默中听来格外刺耳。

      贤妃深深地望着她,缓缓道来:“一提起抚远将军府,宫中相关者莫过于李容华与李庶妃。李容华进宫多年,若生事也早就生了,所以不会是她。只有李庶妃,她新做了皇家人,成为齐王庶妃也是在立太子那会儿的事。那日魏王百日我病着没去,只听德妃后来说起,李庶妃被人暗害,不慎遗在殿上一枚鸳鸯佩,皇上见过之后拂袖而去,之后便吐血晕厥,一朝病愈,就下了这样的旨意。”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目光里闪过一丝怀念,“若我记得不错,昔年纯元皇后曾有一枚白玉鸳鸯佩,是她的爱物,她故去后,皇上一直贴身珍藏,从不示人,自然不会轻易遗失。所以唯一的可能,李庶妃的鸳鸯佩与纯元皇后的不是同一枚……”

      “自然不是同一枚——那是一模一样,珠联璧合的一对。” 甄嬛整一整鹤氅上的如意垂结,静静补充道:“姐姐是没看见,皇上看到两枚鸳鸯玉佩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时,那表情极为精彩。”

      贤妃眉心微动,矍然变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会?!就算是一对,另一枚也不可能在李庶妃身上!”

      甄嬛目光清越,容色如常:“姐姐应该还不知道,李庶妃并非抚远将军府的侍女。事实上,她是少将军——也就是与故皇后有婚约那位——与一烟花女子所生,只因翁主不容,才随了李容华入宫。”

      “原来如此!”贤妃恍然而绝然,所有难解的关窍一瞬间明朗起来,旋即又道:“所以皇上便认为,李庶妃的玉佩是其父所赠,进而怀疑故皇后对抚远将军之子情根深种念念不忘。可是这样一来,抚远将军府也会被拉下水……”

      “若只是如此当然不够。姐姐没见过李庶妃吧,应该还不知道,她与故皇后有些相似之处……”甄嬛妩媚微笑,眼见着贤妃的脸色一片青白,“她的容貌其实是随了她的母亲。虽然她母亲已经不在了,但皇上那些暗卫想查出她母亲像不像故皇后还是轻而易举的。少将军虽然娶了翁主,却连找外室都要找一个跟故皇后相像的,还将定情的鸳鸯佩给了那外室之女,偏偏这个女儿还辗转成了齐王庶妃……姐姐说,皇上生性多疑,还要怎么相信抚远将军府的一片忠心?”

      “一箭双雕。”良久,久到手中的暖炉都一点点冷却下来,贤妃沙哑的声音才响在耳畔,“你果然没让我看错——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对一个死人下手了。抚远将军府失了圣心,真宁长公主驸马膝下无儿,女婿又是你的侄儿,日后皇上能倚重的将领只有你兄长和甄家的一些姻亲。这样好的计策,这样深的谋划……皇后娘娘,臣妾甘拜下风。”

      “贤妃姐姐过誉了。”甄嬛含笑俯首,“不过其实,姐姐后头说的那些好处,都只是附带的,有没有都是一样的。我真正要做的,就如姐姐所言——我是真的,只想要对那个死人下手。如此而已。”

      “皇后想必筹谋已久,做事滴水不漏。可如今臣妾也知道了前因后果,皇后打算怎样对待臣妾呢?” 贤妃面色沉静如水,带了几分嘲讽问道:“虽说是故皇后自己行事不严,留下祸患,但既然臣妾知道了,保不准有一日顾念纯元皇后旧情而与皇后娘娘为敌。”

      甄嬛却拈了一枚金橘慢慢吃了,轻轻摇头,“姐姐多虑了。我方才说过,姐姐是聪明人。姐姐自然是不会拿齐家和温仪的安危去赌。况且,那枚鸳鸯玉佩是真是假,除了本宫,又有谁会知道呢?”

      贤妃神色微变,愕然道:“是你伪造?怎会?!那玉佩皇上从不示人,宫中无人见过!”

      “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又动气了。”甄嬛轻轻一笑,好整以暇地整整衣袖,“我说过了,是真是假,都是姐姐的猜想,没人会知道。姐姐尽可以相信纯元皇后是清白的,但我不会说明——姐姐别生气,也别白费功夫。我不说,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再说。”

      她起身打开阁门,门前一树绿萼梅开得如碧玉星子,点点翠浓。在冬雪中看来,如一树碧叶荫荫,甚是可观。她身后,贤妃整个人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沐黛很快迎上来,吉祥也焦急地冲进去扶自家主子。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贤妃有气无力的声音凄惶地传来,好似四月凄凉的夜雨滴答。

      “姐姐,打从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日,我第一次踏入紫奥城,就不是为了作人替身而来。”

      她是那样贪心,想要的东西那么多,作替身于她而言是手段,是台阶,却不会是终点。

      出了岁寒阁,正好赶上一场暮雪夕照,有耀目的光芒落在身上,淡薄如云影缠绵悱恻。甄嬛搭着沐黛的手向柔仪殿而去,身后,遥遥地传来贤妃亘远的叹息。

      乾元三十年,也就在这样的叹息声里,在仪元殿袅袅的药香里,在献陵的沉寂里,轰轰烈烈地到来了。

      因为数年不遇的寒冬与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本就大病初愈的玄凌再次风邪入体而病倒。又或许,是因着朱柔则的美好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倒塌,纵然想明白了对甄嬛的感情,他的心怀也总是闷闷地不畅快,使得原本不怎么严重的风寒拖到三月春暖花开还没有完全康复。

      按理说二月二就要开朝了,因为皇上卧病,太子予泽不得不奉命监国摄政,由楚王予沐辅佐理事。他们兄弟二人行事谨慎,一应政事奏折皆由予泽先过目,初步拟订批复,再由予沐整理处出要紧的,在每日请安时读与玄凌。朝政之事予泽早已烂熟于心,却仍事无巨细问玄凌意思,直到玄凌自己也觉得厌烦,便只叫予泽予沐相宜处置。

      待予泽在朝堂上开始得心应手之后,玄凌的身体也病痛日多,终于在仲春初夏之交卧床不起。甄嬛询问温实初过后,得知玄凌是风寒久未痊愈加上之前血涌淤心,以至于心脉交瘁,类似于现代的心肌炎。在这个不能开刀、没有特效药的时代,纵然温实初和卫临医术精湛也只能用温补的药让玄凌静养,他的寝殿也移至宫中最清静的颢阳殿,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妃子,其余宠妃无诏皆不可随意入内。

      不过心肌炎也不算什么大病,不至于危及生命,静静养着也无大不妥。无奈的是玄凌心头总是放不下思虑,所以病态反复,久久不能完全好转。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也协理后宫的贤妃在玄凌卧病之时,也称病辞去宫务,安心在披香殿养病。槿汐则在新年时求了甄嬛,要出宫为纯元皇后守陵,或许是察觉到主子与自己所思所想并不一致吧。

      甄嬛没有阻拦,指派了甄家的老仆将她送去,名为照顾她的起居,事实上也是监视。纯元皇后对槿汐有恩不假,但槿汐总还要顾惜自己的家人亲眷。

      辗转来到四月初,齐王府李庶妃不慎失足早产,可惜产后血崩,生下一个王子就撒手人寰。甄嬛于是请旨追封李氏为侧妃,小王子则交由王妃许氏抚养,按排行取名承渝,记为许氏之嫡子。不需要她亲自交代,李氏的陪嫁都一一被齐王妃料理干净,内务府选送的宫女也都回宫继续侍奉别的主子。

      月末的时候通州传来了奏折,说是温仪和薛朝敦的长子薛丛曜刚过了周岁,小将军向外祖母妃问安,还送来了丰厚的礼物。没过半月,承懿翁主又给甄宁遥生了个儿子,取名甄翊。甄嬛告诉了病榻上的玄凌,并让予泽以玄凌的名义送了东西过去。

      连着两桩喜事,让玄凌稍稍安慰,更心血来潮地要晋封六宫妃嫔。甄嬛不想跟一个病人纠结规矩不规矩,欣然请旨晋贞定夫人为淑妃,洛昭媛为瑞妃,庆贵嫔为昭仪,余者不一一列举。

      如此,四妃之位也算是四角齐全了。新封的徐淑妃正好补上卧病的贤妃的缺,可以襄助料理六宫琐事,甄嬛便也乐得清闲。

      时光漫漫,爬过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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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摊牌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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