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奈何桥》桃露露mua

6、折桂高中

　　宋吾尘被困了几百年，他的亲朋早就埋入黄土，我见他无所依靠便带他回到地府安置。奈何桥包容性极强，无论是曾在天上住着的，还是在地上奔跑过的，都能在这里找到安栖之所。宋吾尘的到来并未激起千层浪，或许是大家对奈何桥的人员变更已经麻木的缘故。
　　奈何桥的日常一如往昔，日游神大病初愈后回来继续维持秩序，三生石依旧是顽石模样聆听从人世带来的情话。唯有陆琨，她自打从地狱鬼屋回到地府，心思常常飘到九霄云外，有时给往生的鬼魂一个空碗，有时鞠一手热汤直接捧上去。陆琨的频频失误给奈何桥造成了一场小骚乱，幸得日游神镇压，才不致使更大的乱子发生。
　　虽然我是奈何桥闲散人员，但好歹也在这儿插科打诨过三百年，结交了三五好友，我也不希望他们因一些小事而焦头烂额，况且陆琨是我的好友，开导她是我的责任。
　　“阿琨，你怎么了？看你从鬼屋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趁陆琨交完班后把她拉到一边，问道：“阿琨你把伤心事都说出来，有想骂的人我跟你一起骂。”
　　“阿九，我们去喝一杯。”
　　由于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寒衣节，地府异常繁忙，因此地狱酒吧里鬼影稀疏。我和陆琨随便挑了一处坐下，点了一些酒水。
　　两杯威士忌下肚后，陆琨开始啜泣：“我没想过还能再遇见他。你说他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死了呢？”。
　　我静静聆听着陆琨对往事的叙述，只见她臂弯里填满了小瓶威士忌。地府里的生灵总爱来这里借酒消愁，但其实对于其中的大部分来说烈酒无法入喉又穿肠，他们只是习惯了生前的作为，误以为自己仍活在那个需要以酒疗伤的过去。
　　“阿琨，我今天会跟老太婆一样啰嗦，你要是嫌烦就敲晕我，把我带回去。”
　　“你是老太婆我就是老公公，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听不清，而且我来这儿就是看人跳舞的。”
　　从陆琨混乱的叙述中，我逐渐了解她的家人，她的同学，以及那个让她在此刻肝肠寸断的男人。
　　陆琨不幸的家庭生活源于将八岁的她抛下的父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夜，她的父亲躲过她母亲一次次的扫帚攻击后落荒而逃。不久后，她才知道她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敬仰着的父亲早在她出生前便在外头包养着情人。信仰如同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她和母亲带着精神上的伤痛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家里失去顶梁柱，母亲不得不独身一人抚养陆琨长大，陆琨也以优异的成绩回馈着母亲。日子是一天天安稳下去，在陆琨十五岁那年，她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学——折桂高中。
　　“接下来有请优秀学习分子向各位新同学发表学习生活感言。欢迎邵北旷同学。”
　　台上多了一位清瘦的男子，他半透明校服下的美好线条若隐若现，引得台下一片惊呼。陆琨坐在第一排，与红砖搭就的高台相距半尺，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小麦色的下巴一张一合。即便是处于劣势，她也能感受到台上肆意散发着的荷尔蒙，青春的气息洋溢在每一个少女的心里。这一晚，折桂高中的女生都在为邵北旷痴狂。
　　第二日，邵北旷的书桌里塞满了粉红色的信封。
　　“哟，我们的邵学长真是魅力无限呐，才一晚上，就收服了那么多学妹。”
　　“这些小丫头也是不知好歹，我们家邵学长是什么人，能理他们？”
　　“...”
　　陆琨隔着一堵墙将里头的调侃悉数纳入耳中，她原本是偶然路过，此刻却万分想将正义搜肠刮肚，硬着头皮冲进去训斥一番。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陆琨的情书也陈列其中。
　　“行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你们还是多多关心一下明天的考试吧，吊了一年车尾还不够你们羞耻的吗？”邵北旷眉头发皱，他的父母与他约法三章定要他在一年内凑够考上省内一流大学的成绩。他正为此事发愁，眼前三个阴阳怪气的女生又撞在枪口上，他愈发地恼怒。
　　女生们相顾无言，自觉没趣便离开。陆琨在墙后看得一清二楚，她记下邵北旷的一言一行，意图回去与新交的姐妹们分享。
　　“你过来。”邵北旷起身走到陆琨面前，现在在他们之间只剩下一面玻璃的阻碍。
　　陆琨受宠若惊，口将言而嗫嚅。
　　“为什么昨天你一直盯着我的下巴，我的下巴很奇怪吗？”
　　“啊？不，不是的。我当时是因为看不着你的全脸，所以干脆就抓着下巴不放。谁知道看入迷了，其实你的脸也很不错的。”
　　“所以我的下巴比脸更迷人？”
　　陆琨发现越解释误会越深，于是她选择闭嘴。
　　“你是高一一班的吧！这世上既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很少了。”邵北旷与陆琨的距离愈发靠近，惹得在座众人心生妒忌，“你有没有兴趣为我补一下课？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是新生，但好歹也是学霸，应该是有能力教我的吧！”
　　在美□□惑下，陆琨答应了这个对于她来说极为过分的要求。将新知识灌输给一个虚度了大部分学习时光的高二学生并不是一件易事，但她在多年的磨难中习惯了挑战高难度。
　　接下来的大半个学期，陆琨总是游走在家、学校与奶茶店中。除了上课与睡觉以外，她把私人时间都奉献给了邵北旷。她也会在教完邵北旷后得到他赠与的一杯温热奶茶，然后在渐暮的苍穹之下回想与他独处的点点滴滴。
　　在陆琨的教导下，邵北旷的成绩突飞猛进。当邵北旷激动地向陆琨传达喜悦后，陆琨又得到了一杯奶茶，这次多加了一些珍珠，她能感受到今日的份量比往日更加充足。
　　复习结束后二人分道扬镳，陆琨手里握着滚烫的奶茶悠游在回家的小径上。她的心思一不小心被邵北旷活力饱满的脸庞填满，兴奋地想要吟哦调子。首音节刚要吐出口，脑袋不知被何物砸中。她整个身子向前俯冲，膝盖重重地砸在青石地板上，手里的奶茶洒了一地。她还来不及抚摸受到重创的膝盖，衣服被人提起往前拖行。
　　“你们要干什么？”陆琨顾不上伤口疼痛，极力反抗道。
　　“小妹妹，你跟邵北旷呆了多少日子，我们就打你多少下。你也该长点教训了，邵北旷是什么人，轮得着你献殷勤吗？”陆琨能感受到加害者声音中的怒不可遏，她的头被压在地上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暴力进行了半个小时，陆琨眼中直冒金星，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想起了总会搬凳子坐在在家门口等她回来的母亲、两面三刀阿谀奉承的同学，还有只会朝她傻笑的邵北旷。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像太阳。
　　陆琨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一会儿，星星在她眼中越聚越多。她想着该回家了，勉强支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在泥泞小路上。幸亏她们没对她的脸下毒手，至少在见到母亲时她还能交代。
　　“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快去洗洗，再吃饭。”
　　“刚刚在路上摔了一跤，没大碍。我吃过饭了，明天要考试，晚上不要打扰我。”
　　一夜无眠，陆琨躺在床上思绪乱成一锅粥。
　　“邵北旷不能再见了，我还得留着一条命养活母亲。”泪珠从眼角溢出，缓缓淌下，聚在纵横交错的发丝里。
　　第二日，邵北旷也不似往常一般接她放学。陆琨心里长舒一口气，至少他们两个不用再继续纠缠下去。没了邵北旷的日子，陆琨依旧是一个人。刚开始不大习惯，最后也默默接受了。只是她偶尔会去买一杯奶茶，看看有没有邵北旷的影子。
　　“你过来。”教室里一片奋笔疾书的哗哗声，邵北旷富有磁性的嗓音夹杂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啊？”邵北旷拽着陆琨的衣服往外走，没有人甘愿充当好事者出来阻拦。
　　陆琨想起来与邵北旷分别那天被暴打的情景，她的瞳孔中盈满恐惧。不多时，他们已来至天台，陆琨瘦小的身躯融入寒冷的天地里。天气渐凉，一件衬衫不顶用了。
　　“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跟你坦白三件事。”邵北旷没有给陆琨留下发言的机会，“第一，我当初接近你就是图你的成绩优秀。第二，我知道他们找过你麻烦。”
　　“等等。”陆琨终于找到邵北旷停顿的时机发出质询，“所以你知道我被揍而无动于衷，甚至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我失心疯了，臆想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陆琨的身子直发抖，不知是天冷的缘故，还是对眼前人彻底的失望所致。
　　“我帮你报仇了，她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事情开始出现转机。
　　“我们当然不会是朋友，我只想和你成为情侣。”
　　两颗心渐渐地靠近，陆琨身上多了一件加绒外套。
　　“下次穿暖和点，你的身子抖得厉害。”
　　“好。”陆琨抱紧邵北旷，把头埋在他的胸膛。
　　天上洒下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陆琨的心里也有一颗，不过是从她眼角滑下的滚烫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