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芒》顾西追

34、Chapter 34 曜

　　Chapter 34 曜

　　卫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本就狭窄的单人小床被他长手长脚占满，盖聂努力往后缩脖子，还是没能避免被卫庄手掌糊一脸的惨剧。
　　盖聂握着卫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已经变形的脸上拔下来，认真道：“小庄，你身上有样东西，比你脾气还大，你知道是什么吗。”
　　卫庄挣开他的手，掐住他双颊：“好啊，原来你一直觉得我脾气大。”
　　盖聂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卫庄放开手，“说吧，什么东西。”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东西吧，除了情最浓时，盖聂平常可是不会讲荤段子的。但万一真的是呢？卫庄心里竟然有点期待…
　　“你的懒腰。”
　　靠，到底为什么要指望这块千年朽木能说出好话来？
　　“一点都不好笑。”卫庄伸腿踹了盖聂的小腿一脚，“起床，我去上课了。”
　　出门前，卫庄回头嘱咐：“午饭买冬瓜都行，不要清炒小白菜。”

　　卫庄走后，盖聂打开电脑，本想给自己的课程论文开个头，哪成想脑子里全是卫庄戴上耳钉的样子。他会喜欢什么样的耳钉？黑色还是纯银？打耳洞挺疼的吧？想着想着，论文才写了个标题，网页倒是开了不少——“男士耳钉”“黑钻石”……
　　说起来，这是除那双AJ 1之后，盖聂第一次送卫庄礼物，而且还是在三个节日交汇的时候。盖聂打开手机，看了看支付宝余额，回忆着家里母亲买的杂志，在搜索框里依次输入“Versace”“Cartier”。
　　别针状的少了些阳刚气；尖钉状的太浮夸；有对骷髅的还不错，配上卫庄平日里有些冷厉的神色，霸气很足，但戾气似乎过重了些。
　　鼠标滚轮下滑，一对镶满钻石的豹头闯入盖聂视线，白金轮廓的豹眼豹耳，以祖母绿宝石作豹眼，豹吻是两颗黑色缟玛瑙。耳钉通体泛着冷银色泽，如同蛰伏在冰冷暗夜中，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的雪豹。这个画面，倒是很衬卫庄的气质。点击图片进入详情页，“￥104,000”郝然在目，盖聂轻轻摇头——对这个礼物是准备下血本没错，但这价钱，卖了全身的血也怕不够。鼠标悬停在那两对绿得灵动又危险的豹眼上，盖聂想起昨天夜里卫庄那优美的身体线条——“小狼狗”最多只算个乳名，自己那个师弟，明明是头雪豹。
　　然而即使身在寝室心在庄，盖聂身为一个理工科学霸的本能到底还是没被磨灭，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已经锁定了屏幕上的两对绿色豹眼，相关数据如同全息投影一般陈列在盖聂眼前：祖母绿，化学成分为铍铝硅酸盐，属六方晶系，因其内的铬离子呈现绿色……
　　一串串的化学和地质学分析仿佛一把钥匙，盖聂醍醐灌顶，拿过手机，拨通了鬼谷子老先生的电话：“师父，我记得您有一位专门收藏各类珍稀矿石的朋友？”

　　来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时，正好是下午五点。
　　“去哪儿买？”卫庄环视着四周的巨大幕墙：Dior、GIVANCHY、无印良品，还有美特斯邦威。
　　“小庄，你习惯戴什么颜色和形状的耳钉？”盖聂想到上午那个电话，有些忐忑。
　　卫庄歪着头回忆：“我都戴黑的。形状…我看着顺眼就行。怎么，你有想法了？”
　　盖聂垂眸，“嗯，上午在网上看了一下卡地亚和范思哲的，都不太适合你，而且…”
　　卫庄皱眉，看起来有些生气，“谁让你看那么贵的东西？适合我也不要。”
　　盖聂抬眼回望卫庄，是种有些复杂的眼神，但撇开表面那一层曲曲绕绕的情绪后，下面全是温柔。
　　“那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盖聂朝远离中心商务区的一条街道走去。

　　“小聂又长帅了，哈哈哈~”蓄着白须的老者面容温善，笑声中气十足，一双略粗糙的大手拍上盖聂肩膀，“自己说，多久没来看我啦！”
　　盖聂微微垂头，笑得温和不失恭敬，“徐叔身体还是这么硬朗。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卫庄。”
　　被称作“徐叔”的老人转头看卫庄，只粗粗一眼，笑声更加爽朗：“这世上的好事全叫他鬼谷老儿占了，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以前从没听师父和师哥提到过这个“徐叔”，来的路上盖聂也对目的地守口如瓶，卫庄想着既然师哥叫他一声“叔”，自己跟着叫便是，于是也谦逊地垂眸，喊了声“徐叔好”。
　　老人拍拍卫庄肩膀，转身朝一个被门帘遮挡的小屋走去，“来吧，看看满不满意。”
　　卫庄询问地看向盖聂，盖聂拉拉他手腕，示意他一起跟着老人进去。
　　这间小屋比外间更加低矮，甚至因为窗户全被封严而显得有些昏暗，只有老人正在使用的一张工作台在无影灯照耀下，泛出并不明亮的光泽。数个两米多高的大木架环绕在屋子四周，各种矿物、岩石陈列其上，在这昏暗的小屋内，像一个个暗含危险的机关。
　　老人从工作台上捻起一颗东西，卫庄站在门口看不清楚。“小聂，来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老人将手中的东西凑近无影灯仔细端详，“要不是你要，我才舍不得用这块石头呢，哼，好小子。”
　　盖聂走上前去，凑近无影灯，随老人一道近距离观察那颗东西。
　　不会是耳钉吧？卫庄这才反应过来。盖聂用石头给自己做了个耳钉？
　　盖聂从老人手里接过那颗东西，摊在卫庄眼前，“小庄，你看看喜不喜欢。”
　　一颗直径约三毫米的纯黑色耳钉，形状是简单规整的球体，表面十分光滑，光折射率似乎不是特别高，因此在无影灯的强光下，也只是笼上了一圈行星环般的淡淡光晕，并不刺眼。在极小的球体表面，能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
　　折射率不算太高——不是钻石；有倒影——玻璃性质，成分有二氧化硅；纯黑色，光滑——多为岩浆岩，且不是玄武岩和铁矿石…
　　“黑曜石？”细细端详一遍后，卫庄开口。虽是疑问句，却听得出他已有七成笃定。
　　老人先于盖聂开口：“非地质专业的学生，对矿物性质能掌握到这种程度，难得。不愧是鬼谷老儿的徒弟。”
　　卫庄颔首，“徐叔过奖了。”
　　卫庄说话时微微垂了眸，可他眼底的几丝自得全被盖聂收进眼里。“怎么样，喜欢吗？”盖聂轻轻问。
　　卫庄捏住黑色的小石头，将下方的耳棍对准自己左耳，左右滑动，试图把耳钉放进耳洞里。盖聂和老人都静静地等着他戴上耳钉，可他上下左右划了好多圈，别说耳洞了，连一点凹陷都没找到。
　　“我四个月没戴过耳钉，好像…”
　　老人站起身，走到卫庄跟前，“刚打完耳洞的时候，戴过茶叶棍吗？”
　　卫庄有点懵：“茶叶棍？”
　　老人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刚打了耳洞，戴一段时间茶叶棍，以后要是不戴了，耳洞也不会长合起来。又不用茶叶棍又不戴耳钉，可不得长起来么。来，耳钉给我，我帮你看看。”
　　卫庄把耳钉递给老人，老人将细棍对准那个极细小的耳洞，微微施力——“最后一层肉长出来合上了，也不多，估计就一层皮。”老人侧身，让盖聂凑近查看。耳棍确实进去了一小截，耳后却不见耳棍露出来，大概是遇到了新生肉的阻碍。
　　老人看着卫庄，“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不戴，何必又流一次血。”
　　卫庄感觉着左耳垂微微的刺痛，不知怎么的，从见到这颗耳钉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不戴了”。
　　流点血怎么了。卫庄没犹豫，“捅破吧，没事。”
　　盖聂抓住他手肘，“小庄，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不习惯戴。”
　　刚刚对于老人的建议，卫庄的回应已是很坚定，现在盖聂又来一句“算了吧”，卫庄直接横了盖聂一眼，“我现在已经习惯戴了。”
　　老人看着这两个年轻男孩，眼中蕴起深深的笑意，“行，反正也就是一层皮。”
　　盖聂知道卫庄这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在老人施力前，赶紧说，“徐叔，我来帮他弄吧。”
　　老人看了盖聂一眼，将耳钉递给他，“手指垫在后面感觉耳钉的位置，对准后面的出口用力，别把你师弟捅出第二个耳洞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疼了。”
　　盖聂点点头，将耳棍垂直对准耳洞，轻轻插入。
　　卫庄抱臂，感受着盖聂小心翼翼的呼吸喷在脸侧，那根垫在自己耳后的手指甚至以皮肤可感的速度凉了下去，触在颈侧，惹得卫庄都跟着竖起了神经。
　　“可能会疼，小庄你忍着点。”盖聂说得极轻，连嘴唇都不敢张得太开。
　　“你手上的石头才是玻璃，我又不是，快点吧。”卫庄不耐烦道。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这就像有人要在你背后动刀子一样，明知马上就会有疼痛袭来，却又看不见，一颗心悬在嗓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得紧。
　　“噗——”安静的小屋内，硬物刺破皮肤的声音。
　　老人递上一张纸，“出血了就擦擦。”
　　盖聂接过纸，忙往卫庄耳后擦去。洁白的纸面印上一滴鲜红，好在也只有这一滴而已。
　　“疼不？”盖聂直起身子，眼神还锁定在卫庄左耳的小小黑色球体上，生怕后面又滴出血来。
　　卫庄嫌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这能有多疼？看看怎么样。”
　　盖聂这才想起看卫庄整个人——光线从身后打过来，照亮卫庄半边身子，于是发梢的轻盈柔软亮了一半；穿着黑色夹克的身体亮了一半；衬衫下的锁骨亮了一半…而这所有一半一半的光亮，仿佛全都被他左耳的那一点黑色吸了去。小小的一颗黑色缀在饱满好看的耳垂上，周围仍然泛着一圈浅浅的光晕，像一颗依附于卫庄的黑色星球，既温暖又锋利。而卫庄抱着臂，神色依然冷冷淡淡，瞳孔里却盛着碎钻般的期待，一双眼睛比那颗“小星球”还亮。
　　他怎么会不好看？
　　“嗯，很好看。”盖聂沉声答道。
　　“我看你的反应，好像不怎么样啊。”卫庄伸手摸了摸左耳的小圆球，光滑精致，手感相当不错。
　　盖聂眉头微微皱起，“不是，真的，真的很好看，我…”
　　这短短十来分钟，盖聂不知被卫庄训了多少次，老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别逗你师哥了，看你把他急得。再逗，他该不会说话了。”
　　盖聂有些难为情地看向老人，“徐叔，我…”
　　老人摆摆手，“你师哥没骗你，这耳钉衬你得很。磨的时候我还担心是不是太小了，现在看来，幸好没做大，不然显得你锋芒太盛。”说着递给卫庄一面镜子。
　　卫庄侧头看镜中的自己，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好不好看，而是盖聂竟然把他耳朵弄得这么红？真是一截千年朽木…在心中暗骂了盖聂两句，卫庄才将心中早已泛起的喜悦端到面前，认真审视两眼：好看，以后可以一直戴。
　　卫庄嘴角微微翘起，虽然极浅淡，却看得出是发自内心。这颗耳钉本就增添了卫庄的锐气，再加上这个笑容，利刃般耀眼。
　　徐叔，容我反驳一句，就算已经这么小了，还是太容易显得他锋芒太盛啊。盖聂在心里叹息，这颗耳钉要是真从此不摘了，自己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