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故声》水漫声

4、龙王

　　傅清音走上前，神色自若地推开门，侧身看范遥，问道：“右使找我有事？”

　　范遥微微敛眉，不知在想什么，没立刻回应，反而凝神打量了她片刻：“傅姑娘今日前去传讯，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傅清音不知道范遥从何处发现了端倪，手指搭在腰间，轻轻抚着腰侧的青霜剑剑鞘，闻言，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范遥面上，转瞬收回。
　　心中暗暗忖度：今日在临安府得悉黛绮丝的消息，范遥究竟知晓与否？

　　明教中人行事多异于常人，眼下范遥对她似另眼相待，然傅清音却知此人行事不羁，真要翻脸，恐怕也是片刻光景之事。

　　她收起思绪，微微摇头，从怀里掏出个西洋传过来的奇巧玩意儿给范遥看，笑盈盈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峨眉山上甚是无趣，头一回下山，得见临安府繁华，便多逛了一会子罢了。”

　　范遥虽心有疑窦，猜测傅清音恐怕是遇见了什么人或者又得到了什么消息，却也想不透彻到底是什么，面上却也不显，只当无事，按下不提，只叫傅清音好好休息，可在临安多停留几日顽一顽。

　　傅清音挑眉，敲了敲剑柄，借口洗漱送走了范遥，转头又跳窗出去，偷偷收买了街上的小叫花，叫人送封信到天鹰教。

　　*

　　两人在临安又多待了些时日，因殷素素在王盘山失去踪迹，天鹰教组织了人手前往海上搜寻，动静颇大，范遥得知后日船队将出海，寻到傅清音商量：“今日我在茶肆听人说，天鹰教将派船出海去寻屠龙刀，你我二人不若跟上去一同凑个热闹？”

　　傅清音无可无不可，便点点头，应承下来。

　　二人乔装一番后前去探听消息，方才确信船队均无功而返，未搜得宝刀的切实消息。

　　回客栈的路上，范遥忽地叹了一声。

　　傅清音偏头，她对屠龙刀兴趣不大，见范遥面露失望之色，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子：“右使也对这屠龙刀感兴趣？”

　　范遥回过神，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只是可惜没能探得狮王行踪。”

　　傅清音没吱声，只是若有所思地深深望了他一眼：“人生在世，不过吃喝玩乐，凡事还是不要太执着。”

　　她对范遥烦心之事心知肚明。

　　明教之乱，始于成昆，然而这些事，傅清音没有掺和的打算。

　　范遥乍一听傅清音这话便又是一怔，突兀地笑了，渐渐的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好一个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妙哉，妙哉！”

　　傅清音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平静地同此人拉开距离。
　　她不认识这疯子。

　　*

　　又隔了几日，灭绝师太传讯至傅清音已派出弟子前去海上搜寻屠龙刀，另有一支队伍前往大都，令傅清音小心行事。

　　傅清音并未告知灭绝她与范遥同行之事，如今见了信中灭绝对魔教众人“杀无赦”的命令，不免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即便她想杀范遥，也未必打得过啊！

　　傅清音跟没事人一般，向范遥提议尽快离开临安前往大都，天鹰教至今没对她放出的消息作出反应，大约是不信，毕竟消息历不明。

　　傅清音无法，只好暗自使人告知范遥，紫衫龙王如今身在临安，倘若真同她梦中所见，待范遥见了黛绮丝，必然没功夫逼着她一起上元都了。

　　随后两日，傅清音暗中观察，总算等到明教中人主动联系范遥。

　　第二日，范遥借口准备干粮，实则秘密赴约，傅清音遥遥坠在其后。

　　直至近郊一处茶肆，范遥与人碰头。

　　傅清音扫视一圈，绕了一段路到茶肆背面的一处矮崖上。

　　只是一上去，就见有人趴在树丛里，那人听见动静，刚要起身，就被傅清音点穴制住。

　　然而一瞧见对方正脸，傅清音便是一惊，她万万没料到竟会在此处碰到静虚，皱着眉压低声音道：“你怎会在临安？灭绝师姐呢？”

　　静虚方才忽然被人制住，还以为自己被魔教的人发现了，此刻发现是傅清音，表情才放松下来，傅清音解开她的穴道，静虚开口道：“我们在王盘山找到了昆仑派两个弟子，师尊又看到了小师叔的传讯，命我等前去元都接应，我们顺着小师叔留下的几号一路追来临安府，今日我凑巧听见明教中人说是在此聚会，便偷偷潜了过来，几位师妹此时尚在客栈待命。”

　　傅清音点点头，半真半假地斟酌着小声与静虚说明情况：“此事先放一边，王盘山一役待我回去再说。今日我也是凑巧见魔教教众行踪诡异，一路跟随至此，你且小心跟着我，莫要作声。”

　　傅清音又轻轻一跃，隐身到更靠近茶肆的树枝上。
　　静虚便也轻身提气，跟着傅清音蹑手蹑脚地躲到了树上。

　　傅清音与静虚躲在悬崖边的高树上，透过树叶看去，正好能看清楚明教一行人的动静，只见范遥在茶肆停下，不多时一个异族女子现身，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光头和尚与一个面色苍白的吊眉高瘦男子也来了，几人交谈起来，似是寒暄。

　　傅清音脑中过了一遍明教几位名人，立时猜到了这二人是谁。

　　但她没多在意，只是忍不住细细打量其中唯一的女子。
　　这女子大约三十来岁，穿一袭紫衣裳，碧眼白肤，秀发如海藻般微卷，五官深邃，端的是别样风采，魅力动人。

　　至于这女子是谁，傅清音一打眼就心中有数了。

　　毕竟是她放出的消息，除了黛绮丝不作他想，原先傅清音以为黛绮丝与银叶先生应当在灵蛇岛安稳度日，因而不把她放在心上，但经前几日被跟踪一事，她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一时间难以理清这些关节。

　　忽的，她眉头紧蹙，有些疑虑是否因她的行动而使事情的因果发生了改变。

　　“小师叔？…”静虚见傅清音忽然凝神不语，便开口想问问傅清音她们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傅清音回过神，神色微凛，别人不打紧，但韦一笑轻功高绝，听力自然不凡，哪怕静虚已经如此小声，也保不齐不会被他听见，傅清音立刻抬手打断静虚，然而已经迟了，二人还是被韦一笑发现了行踪。

　　“谁！”韦一笑立时转身，准确无误地一掌打向傅清音与静虚藏身的大树，身形一动飘向二人所在。

　　傅清音立时凑到静虚耳边说了几句话，反手将静虚往后推了一下，使矮崖下几人瞧不见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见机行事，自己则从树上跳了下去。

　　她飞身落下，毫不含糊地与韦一笑在空中对了一掌，落地后退了几步卸去了力道，抬手拍一拍衣摆，这才神情坦然地同几人见礼：“见过蝠王。”

　　韦一笑惊疑不定，面色古怪，他因侧重轻功故而内力不如范遥几人，但方才一掌用上了七成功力，这冒出来的女郎竟如此轻易的接下了这一掌，心下不由得警惕起来。

　　黛绮丝也暗暗捏紧了手中的长剑。

　　“且慢！莫动手——”范遥却不知道韦一笑在想什么，一见是傅清音，神色变动，倏而笑了，“傅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你们明教的地盘，我如何来不得？”傅清音语气淡淡，指了指他背后一群人，施施然开口道，“怎么，右使还害怕我撞破了什么秘密不成？”

　　“撞破秘密谈不上，只不过是碰巧遇到故人罢了？”范遥失笑，引荐韦一笑与布袋和尚，却只口不提黛绮丝。

　　傅清音同他们拉开一定距离，暗自警惕，便是动起手来她也有足够的退路，这才又打量起黛绮丝来，片刻后，忍不住赞叹道：“我今日方才知晓，紫衫龙王果真是西域第一美人！”

　　明教几人闻言，均是脸色古怪，纷纷抬眼望向范遥，却见范遥也是一脸错愕道：“你知道她是谁？”

　　傅清音敲了敲剑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光知道她是谁，我还知道她从哪儿来，来干什么呢。”

　　听闻此言，众人脸色更加奇怪了。

　　黛绮丝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不自然来，眼神隐晦中渐渐凝聚杀气。

　　傅清音不给几人反应时间，望着黛绮丝，又道：“倚天屠龙，武林至尊，虽说屠龙刀不见踪影，但夫人打着为夫求医的名号，行鬼蜮魍魉之事就不应该了吧！”

　　“女侠说笑了，妾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黛绮丝笑笑，眼神却又危险了几分。

　　韦一笑跟布袋和尚几个往前走了几步，隐隐挡在黛绮丝面前。

　　“啧，所以我最烦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了，好像拿了把破刀破剑就真能天下无敌了一般。”傅清音看了范遥一眼，却发现他听自己质问黛绮丝的话竟然一丝反应也无，跟书里写的爱而不得竟是一点都不像。

　　傅清音也懒得理会众人的戒备，畅所欲言。

　　“虽说身为峨眉弟子，我确实不该如此多舌，不过我的确无心窥探你们明教的大业，今日相遇不过是凑巧罢了，不如就当做没见过如何？”傅清音给自己找了条退路，余光见几个小喽啰在说不得的示意下跑了出去也不甚在意，好整以暇地扶了扶发冠。

　　“我明教中事，何须你个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韦一笑先前没能擒住她，此刻语气便不太好，“放离去更是不可能！”

　　“大家何必搞得这般剑拔弩张，傅姑娘不是六大派那些假道学伪君子，不如坐下一起吃杯茶。”范遥拦下韦一笑，仿佛未曾察觉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冲着傅清音笑了笑，转头又对韦一笑道，“蝠王莫怪，傅姑娘是我的朋友，自然也是明教的朋友。”

　　韦一笑阴阳怪气地道：“范右使，你认人家是朋友，人家名门正派的女侠可不屑于跟咱们这些魔头吃茶哩。”

　　傅清音闻言，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不是我不屑于同你们吃茶，怕是你们非是真心愿意请我吃茶吧。”

　　傅清音心神戒备，面上仍旧笑吟吟地道：“再者，茶有什么可吃的？不过瘾。”

　　明教人多势众，好几个说得出名号的高手在，傅清音自然不会跟他们硬来，只一味拖延时间。

　　她瞥一眼范遥，神色阴晴不定。
　　若能不动手就全身而退那就再好不过了。

　　相持片刻，大批元兵突然出现，包围了这座茶肆，傅清音忽的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方才隐身的矮崖，又看了眼范遥，无甚愧疚地想着：对不住，若不是为了甩掉你，我也不必做此小人。

　　显然静虚是听了她方才的话，傅清音跳下矮崖前便是叫她去找元兵，就说魔教中人聚众谋反，静虚本不赞同傅清音的做法，却被傅清音一句“元狗与魔教相互残杀岂不快哉？”给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