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青桃枝上小》式微微胡不归

9、9

　　原来是老熟人来了,这桃妈妈还真是个妙人,后台也硬.如今自己身无分文,全靠叶家接济总不是个事,科举前在女院里谋份零工,倒是不错.
　　青桃放下手中书本,向二位仆妇道谢告辞出去了.因有点下雨,她在厅堂檐下迟疑了半刻,就又听得二位仆妇道:”也不知这位青娘子与我家大公子是何因缘,居然能被照顾至此.”
　　“可不是,学字街的房租可不便宜,特别是每年的上半年科举前,房租可以说贵得离谱,这又是上好的厢房,那些房舍所不收上300两银子,打不住.”学字街的房子都是半年起付,因科举上半年来赶考的多,所以物价很贵,下半年几乎全空着,所以房舍所的人一年只赚上半年的钱,很是黑心.
　　“花些钱也没什么,可我们大公子是什么人若不放在心上,他会与人多费半句话吗”
　　“是啊,真正是上心,那书房里用的,铺的盖的,虽不名贵却是他亲自吩咐下来的,生怕男子粗心,还让我们俩亲来帮闲,听我家明路说,连学馆的搭伙费都偷偷地垫上了”
　　“唉哟,这是要出事呀,万一婚前与人有了私情,可怎么好”
　　“就算要有私情,选谁不好,这位娘子既无家世,又身无长物,公子涉世未深,别被她骗了去呀.”
　　“就是,既然让我们来帮闲,自然要多看着些,免得被那些贱籍女子给骗了去.”
　　青桃轻轻关上房门,走在细雨蒙蒙地石板路上,不远处炊烟袅袅,因为下起小雨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耳边还能听见妇人们唤自家小孩吃饭的声音.她舒展眉头,狠狠地嗅上一口空气,笑出了泪来,活着真好.
　　她向路边卖馄饨的老板问明女院的路,擦擦笑出的泪水,往女院走去.

　　桃妈妈其实老了不少,以前虽然有皱纹,但上了粉还好.现在的粉卡在皮肤上,如龟裂般惨不忍睹.她自八娘子的事情后吃了不少苦,先是在狱中关了半个月,本以为肯定是个死罪,谁知青州府夫人出面周旋,没有治她管理不严的罪,只说她也是苦主,这才逃得命来.恰逢老友老金年龄到了要退役,荐了她来京城女院,她将一辈子的积蓄都砸了出去,好容易办成了这个事情,她这次能逃脱出来,并因祸得福,并非侥幸,那位夫人在狱中说的话,她一刻也不敢忘记.
　　“桃妈妈,你这个人不错,听话也懂事,我很喜欢.”她被带出监狱,在狱神庙前一根锈了的匕首上跪下,钻心地疼痛感袭来,一声也不敢吭.
　　“谢夫人夸奖.”
　　“你马上就会逃脱牢狱之灾,但会身无分文,你年过四十,无子无女又没有钱财,怎么生活”
　　“求夫人慈悲,指条明路.”
　　“我可以给你一场富贵,让你得以善终,但是你要听话.”随着夫人冰冷的话语响起,她的首饰也因她的起伏而发出好听的撞击声.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女子，不禁感慨年氏老谋深算，果真被她一一料中。撇去诸多因缘不说，只单说这青娘子的人才他也有几分欣赏，这天下的女子只这识字二字便可去掉八成，识字中相貌好的又要去掉一成半，剩下的半成里，脾气性格惹人喜欢的就凤毛麟角了。青娘子恰恰几样都占全了，若不是私生女的身份便是配皇子也不奇怪。二三个月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人高了不少，皮肤依旧白晳原本惹隐惹现的青筋褪了不少，脸上显出健康的红晕，眼睛细长妩媚，笑起来一对酒窝深深呈现，让整个清冷的气质甜美复杂了起来。
　　“这是谁呀，我的心肝宝贝肉呀”桃妈妈远远地就唤了起来。
　　“妈妈，真的是妈妈，我的好妈妈”做戏嘛，谁不会，反正叫亲热一点又不吃亏。
　　“唉哟，这么早就来了京城，可是为了省那路上的费用？真正是作孽，数九寒天的路上多辛苦呀”
　　“还好，不辛苦。再苦，也苦不过妈妈”
　　“我的心肝，不枉妈妈我疼你一番，快来坐下”二人进了楚济阁上了暖榻，周围的姑娘、仆役、跑堂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八娘子，你是随桃妈妈一起来的，这人是谁呀？”十九娘拉着身边一个瘦弱，眼睛惊疑不定的女子问道。
　　“这是三十二娘，以前青州一起服役的女子”
　　“真漂亮，她还会来这儿服役吗？”若她来服役，还有她们什么事？
　　“应该会吧，她欠了女院不少服役时数，当初说好，来京城要继续还的”八娘子心不在焉地回道。
　　“好漂亮呀，希望年公子不要喜欢她，他的赏钱最多了。”
　　“你怕什么，年公子不赏了还有易大公子、施小少爷，京城那么多的公子哥，我们有什么好愁的？”十七和十六娘打笑着。八娘子听得年公子，便觉身上一冷，有些瑟瑟发抖。
　　她们正在闲话家常，那边厢桃妈妈已经与青桃手拉着手下了暖榻，桃妈妈为青桃打点了三套衣服，配了二身的首饰，又预支了50两银子，亲自将她送出了女院。她们已经约定好每天来服役的时间，以及服役的事项，桃妈妈目送着青桃松了口气，照例拉上八娘子进了房间说起话来。
　　“青娘子说，她白天要附国学馆读书，只有晚上可以来陪酒、跑堂”
　　“妈妈，那位夫人不是说不要让她抛头露面，只给些看帐写信的活计吗？”
　　“我也是这么安排的，可是她不肯，说是白天在精算馆学了一天，晚上若再看帐只怕要疯”
　　“她是嫌看帐写信没有抽成吧？”
　　“我也是这么猜的，你看她身上穿的还是男子的衣服，显然身上什么都没有，精穷精穷的”
　　“那衣服质地很不错，锦衣绸缎不是世家享用不起的。一定是哪位大家公子借她穿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真有那大家公子为她撑腰何必来我这儿做这份零工？直接为她买断时役岂不更快？应当是学馆的同学见她可怜，借她的。”
　　“也对，这人情世故还是妈妈老道”八娘子连忙追捧一下，她熟知妈妈性格，很知道如何拿捏能逗他多说些话。
　　“我们女院的女孩子都是要遮面的，等她来了后只让她跑堂点酒，不许陪酒，你给我看着她，不许她拿下面罩”桃妈妈不清楚那位夫人为什么既让她来女院服役折辱于她，又不许她露面，怕着什么。桃妈妈是积年的老人精，做事留一半的原则让她数次躲过麻烦。在没有弄清楚瓜葛前，她不介意二边浆糊，模糊过去，戴着面纱算抛头露面吗？

　　叶家今天非常热闹，叶家是个大宗族，在京城有四房，大房是叶子茂，当今的丞相，妻子郑氏，长房长子就是今天的主角叶隐。叶家二老爷叫叶子盛，因喜好炼丹长生，早年成亲殆慢妻子，不到一年便和离了，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干脆搬到了道观，只在家里有大事时才回来，如果不是有大哥压着，只怕早已正式入道门，不问红尘之事。今日只因叶隐与他意气相投，又大半年没有见他，这才赶回来吃上这杯接风酒。三老爷叫叶子繁，娶妻易氏，为人懦弱，现在工部局供职。四老爷叶子华早年订亲易氏，因易家三小姐春游时不幸溺水，别家就觉得他有些不详，现在已年过三十都未娶亲。他为人果断，精明，供职商部，生意做得风声水起。
　　“大嫂，隐儿人品出众，您好福气”易氏长袖善舞，相对于郑氏的小家子气更显出当家主母的风格。
　　“三婶客气了，隐儿虽好但独了些，你才是好福气，生了对双胞胎，这在我们凰朝，可是绝无仅有的”郑氏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我都年过三十了才有这对孽障，也不知何时才能享他们的福，大嫂莫笑我。”这时代的女子生育的黄金妻是16-26岁，很少有30岁以上还有生育的，易氏不禁老脸通红。
　　“你这对双胞胎，二爷出了不少力吧？”郑氏这人从不知道见好就收，只见四老爷双眼一寒，瞪了过来。
　　“你少说二句”叶子茂最不喜欢设家宴就是因为郑氏的这双刻薄的嘴。但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情，借着叶隐的名头召集，不好扫了气氛。
　　叶隐早已习惯自己母亲的刻薄，照常吃饭喝酒，如无事人一般。远远地只见二老爷对着他挤眉弄眼，会意之下起身更衣，却在小径的石亭上等他。
　　叶子茂问四老爷：“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相好的姑娘，不拘那出身愿意跟你的？”
　　“我一个不详之人，克死了未婚妻，有什么人会跟我？大哥说笑了”叶子华喝口酒，嘴里说出来的那个不详之人，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若我为你保一门亲事呢？” 其实早有仆役说，四老爷的院子有女人的声音，子茂不愿意出色的弟弟单身一辈子，所以出口相试。
　　“没有的事，哥哥多心了”呯一声，只听得调羹落入汤碗，易氏连忙道饶。二老爷趁乱跑出去更衣，四老爷干脆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你若无心再娶，就将老三家的双胞胎抱一个来养在身前吧，总不能孤老一辈子”子茂看看子华又看看易氏。
　　子华怔怔，看向三老爷。
　　“我没意见，我都听大哥的”这是三老爷的口头禅，他为人鲁笨，不如二老爷滑头，也不如老四精明，所以他便跟着最出色的大哥，大哥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大哥不喜欢什么，他便不喜欢什么。这会儿这么重要的事情，连看都不看易氏，当即表态。
　　三兄弟看向易氏，只见她嘴唇轻抖，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答道：“四弟便如我亲弟弟一般，既是大哥开口，我也不好拒绝，只等孩子满了周岁便去四房吧。只是四弟还年轻，若以后遇上了喜欢的女子，有了亲生的孩子，还请将孩子还我”说完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有喜欢的女子，也不会有其它的孩子，谁都越不过你的孩子”子华说完又觉自己说的暧昧，红着脸看向二个兄弟。
　　“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叶子茂看着他们的情境，自己也是过来人，心下虽有些猜测，但也未说什么。
　　叶隐正在凉亭等得不耐烦，远远地就看见二老爷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二叔，你若再不来，我都要走了。”叶隐平时为人翩翩风度，面对这个二叔时便有些挂相。
　　“你不会走的，没了我，谁给你寒石散？”二老爷最喜欢炼丹，各种奇奇怪怪的丹药都是他的发明和创造。什么桃花养颜丹、生女丹、生子丹、多子丸、玄元丹，灵魄丹，罗厄丹，浑天丹，功能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炼不出来的，效果嘛，见仁见智。
　　“三婶的双胞胎关你什么事？”
　　“你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
　　“你出力了？”
　　“当然，没有我哪来的双胞胎？你三婶苦求我”叶子盛得意道。
　　“二叔，真人不露相啊”叶隐仿佛第一天认识叶子盛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去去去，我只帮了多子丸，不要毁我清誉。”子盛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歪了。、
　　他俩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回了厅堂才发现晚宴早已结束，干脆转战到叶隐的房间睡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