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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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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和明路一直在催叶隐回家过年,直到大年三十他才动身往京城赶,他见不得雪,一看见雪就仿佛看见漫天的红色,满地的死人,他总觉得洁白的雪堆上泼洒着鲜红的血,青州府不是京城的叶家,这儿没有暖房、花房,如果任由他发病嗑药,他真的会死,他们都会死。
好在青州今年的雪不大,雪点子才下来就渗进了土里,没有留下雪花。叶隐自那次发病后人也恹恹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裹着厚毯睡在马车里半天不动,观言暗道侥幸。
马车走着走着,突然只见一个人横在路上,一动不动,明路走上前看了看道:“是个女子,大约十三四岁”这可不多见。女子如此金贵,怎么可能遭此大罪?二人不敢怠慢找主家拿主意。叶隐睡在被窝里心如死灰一般,问什么都不回嘴,他们有八座马车,一辆是叶隐用的,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内部宽敞并排睡5个人没有问题。另几辆是货用马车,有的是仆役所用,有的装满了行李,都不适用。二人一合计干脆将她收拾一番抬上叶隐的马车,继续赶路。好在马车内部非常宽敞,二人各占一角又都有状况互不打扰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晚上,那女子发起高烧来,迷迷糊糊地说起糊话:“快走,快走,别管我……”恰逢明路值夜,他为人较观言虽然更聪明机智些,处理外事较多,于值夜守更近身伺候不熟,早已睡死。她反复叨叨地说着:“不要,不要”她的这些糊话没有将明路叫起,却引来了叶隐,彼时叶隐也正在做梦,他自十多岁时失去了梅姐后便有了严重的病根,不发作时几年也无事,一旦发作起来10来天也不见好,恰逢天方飘雪,他浑浑噩噩看着雪片从捂得严实的车窗里飘进,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带血的日子。
那天他负气,不愿意赴梅姐的婚宴,只希望老天的雪能下的再大些,让迎亲队中途出事。或者突然来上一伙强盗把婚礼上所有的人都杀死,只剩下自己与梅姐,他扯烂梅姐的红盖头,虽然知道那是很不吉利的,梅姐却只是无奈又宽容地看着他说道:“所以呀,叶儿,你还只是个孩子”说完便跟着迎亲队伍走了。他骑着马,跟着迎亲队,看着他们拜堂,看着他们敬酒,那么热闹那么高兴,他转身打马乱跑,跑得身上一片狼籍,才想到要去找梅姐,只要找到了梅姐她一定会为自己收拾干净,搭配好配饰,然后什么都正常了。可当他再见到梅姐的时候,梅姐已经倒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参加婚宴的所有人都如他所愿地都躺在了地上,血水映红了山庄,梅姐的丈夫怒目圆睁被捆缚着跪在地上,他被人押着瞪着梅姐被人捆绑拥簇,梅姐的颈上被扼出青紫的印子,失去一只手和一只脚,身上的衣服不见,披散着头发只剩下一口气,不停地叫着:“不要,不要”他一步步走过去试图要抱起梅姐,她说道:“你不要看我,你不要看我”说完便没了声音。
他如今分不出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往那不要不要的声音爬去,寒食散的后劲让他身上几乎没有力气,他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爬到那个声音去,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他搂起那个女孩拍着她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观言一早打着呵欠,端着早饭来到马车前,嘴巴半天合不拢嘴,望了望同样被吓住的明路,只见叶隐好端端地坐在车里,身旁睡着那个女子,他深情地看着她,对二人道:“这是青州府的青娘子,怎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身上全是伤?”二人惊讶,这次发病如此之重,按理不折腾上月余不算完,怎么才短短二天便似好了?面上却不显,小心地回答道:“昨天在路上遇上的,当时便受了伤,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恐怕遇上强人遭了劫。”
“她必是往京城赶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与人搭伴呢?”他自言自语“必是同路的人遇害了吧,因她是女子,强人不敢为难只打晕了事?”
二人见他喃喃自语,也不打断,大公子如今状态说好了也不像,说没好又不像,观言端着热热地粥和饼,快要烫死了。
“把早饭拿上来吧,再打些热水来。”叶隐道。愿意吃东西,这是真的好了,二人大喜,连忙张罗起来。只见他取了热水,先是为那女子整理,然后换了热水后再为自己整理,最后拿着粥亲自喂她喝粥,那女子呛了二口后,也醒了过来。
青桃睁开眼,见到了一张惊为仙人的脸,温柔地看她,好面熟。她左右望望,不知身在何地。她脑子嗡嗡只记得与敏姨在家中突然被一群人带上了马车,一路往京城狂奔,敏姨当时只说了句,“大少爷,一定是大少爷来救我们了。”突然车就翻了,她听见敏姨一直在叫,快跑,快跑,青桃,快跑。她的头似乎撞上了什么,好疼,好疼。
“你还好吗?”那熟悉的人,用好听的声音问着。
“你是谁?”
“我是叶隐,你还记得什么吗?”
青桃摇摇头,她记得吗?好像记得,可是她能说什么吗?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一定经历了什么怪异的事情,但是她却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如果不记得了,就不要想了。”
“请问,发现我的地方,有没有一位年近40的妇人?”
发现她的时候,叶隐自己也在昏睡,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观言道:“青娘子,您是在沧州郊外被发现的,就倒在路上,路上就您一个人,没有打斗的痕迹,应当是有人救了您,将您放在那条大路上。”所以,所以自己是被人救了,既然有人救了自己,所以敏姨应当也被救了对不对?
“你身体很弱,又似乎受了撞伤,既然捡回一条命来,便好好休养,好吗?”叶隐只要不发病,便回复到了翩翩公子的状态。
“谢谢您”青桃并不是一个才14岁的小孩。虽然遭逢大变,但心性顽强,那人将她扔到去往京城的路上,必是与敏姨一样,希望她能考上殿试,与某位重要的贵人相见。如果说以前她并不屑于出此风头,只想低调地混个精算馆公务员,带着敏姨好好过日子,这会儿她就必须要按他们设定的路线来走,只有这样,才是唯一与敏姨见面的机会吧。
此去京城差不多还有20来天的路程,他们一路见店打尖,无店便睡在车上,冬天的路上并无风景,闲了半天后,青桃便与叶隐一样手捧书本度日了。
“青娘子此去,可是为了考学?可想好了考哪科”叶隐与青桃交过手,知道她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
“精算馆”
“你可知精算馆要考些什么?”
“请教侍讲”青桃知道,今年的精算馆必然与往年不同,而叶隐又是内定的主考官之一,早就想要请教又怕引他反感。
“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年精算馆要考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也就是说,以往只以算经、珠筹、勾股、割圆术等理论为主的科目,今年会细分到9个科目,会更贴近日常需要。”叶隐只要一谈起算学,便滔滔不绝。
“9个科目?”除了方程和勾股以外,其它的,她完全听不懂啊?这都是什么呀?青桃怔怔,她是开了挂的数学硕士,这是要疯啊。她心里急得要死,面上却不显。看向叶隐身后的书架。
青桃不停地翻看着这些书,气得要发抖了,这都是些什么呀?《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缀术》《海岛算经》虽然经过三年的熏陶国学、文言文问题不大,可是面临如天书般的算学用句,她这个现代人完全没有办法,她连最起码的题都看不懂啊。
在路上走了十来天后,叶隐发现,青桃看的书,已经从算学转向了国学,又转向了商学,最后是工学。心中有些诧异。他现在对青桃的感情比较微妙,那个雪夜他发病时心口露了一个大洞,正巧看见青桃以那样的样子出现,可以说如果不是有青桃,他这次发病不可能好的这么快,他从小长相不凡,学业高超。梅姐出现前,人前他是个乖乖孩子,接受长辈的喜爱,女同学的爱慕,男同学的景仰,但回到自己的呓语斋却总希望将自己的睫毛烧掉,皮肤晒黑,他讨厌自己被夸赞的一切,人前人后完全二个样子,但即使烧掉了睫毛,晒黑了皮肤,那些喜欢还是没有断过,只有在梅姐的面前,他才能做回自己,想哭哭,想笑笑,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为自己活一活。梅姐总说:“小叶,其实,你的心里住着二个人,一个是白天的你,一个是晚上的你。”自梅姐走后,晚上的那他已经很少出现了,只在发病想梅姐时才会狠狠闯出来闹上一翻,久久地自己不想让那个自己走,所以发病总要缠棉上好久。
“叶侍讲,除了算学馆这三年招收的学子可以保留永久官籍以外,其它的学馆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吗?这样岂不是不公平?”青桃问道。
“其实每科前三名都可以永久保留官籍,所以才会有特有的称谓状元、榜眼、探花,算学因为积弱,朝庭又急需算学人才,大长公主才破例允许精算馆有三年的全员官籍。“你怎么问这个?”其实大长公主之所以会破例,除了以上的情况外,主要还是自己向她请求的。
“我在考虑考工学,但是没有把握能进前三”工学相较于算学,门类较少,入门考试主要考算术、珠筹、勾股、方程,只要这几门过了之后建造桥梁、宫殿、水坝等都会大量用到算学。自己一定能应付。只是他还要加试机关、八卦阵法等,自己实在不能应付。
“你在算学上很有天分,因何要舍近求远?”听了她的说辞,叶隐一针见血的指出。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这种诡异的偏科情况?面对叶隐对待算学近乎偏执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说,小心的措词。
“我有些困难,在算学上。”
“什么困难?有困难就说出来,解决它。”
“我完全看不懂”她闭着眼睛,红着脸说。
“看不懂什么?”
“我十岁前是个病殃子,一直瘫倒在床,直到十一岁时才慢慢好起来。之后的三年我只偏科在国学,于算学并没有认真正经的学习过,完全是凭本能。应付应付普通考试绰绰有余,但如果正经的考精算馆,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叶隐不动声色,取出二个算盘示意她上前来,“你将这一组数字,单数相加,双数相减,所得之数相乘。再将积除第一组之和,将数报我。”两人同时开动,青桃心中汗言。与古人比珠算,还能更悲摧一些吗?等叶隐喝完了一盏茶后,二人的数字一对,分毫不差。
叶隐也甚是诧异,以自己的水平,虽然未尽全力,但她能落后一盏茶的功夫便交上来准确答案,已经让自己惊喜了,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不带出来。又出题道,“今有鸡公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仔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公、母、仔各几何?”这是三元不定方程组,青桃默算道“鸡公四,值钱二十;鸡母十八,值钱五十四;鸡他七十八,值钱二十六。”聪明,便是男子也不过如此了。于是又出题道:“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甘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这种题目,青桃便傻眼了,她国文虽学过,但思维还是个现代人,总是用现代人的白话去翻古文,古文中某些俚语,特定日子代表数字的就搞不清楚了。她的情况,叶隐看在眼里,有些明白,出声道:“\"正半月\"暗指15。\"除百零五\"的原意是,当所得的数比105大时,就105、105地往下减,使之小于105;这相当于用105去除,求出余数。
这四句口诀暗示的意思是:当除数分别是3、5、7时,用70乘以用3除的余数,用21乘以用5除的余数,用15乘以用7除的余数,然后把这三个乘积相加。加得的结果如果比105大,就除以105,所得的余数就是满足题目要求的最小正整数解。”这我上哪里猜去?青桃苦着脸,在纸上列式解题,70×2+21×3+15×4=263,263=2×105+53,所以,这队士兵至少有53人。
“好了,我知道你的情况了”叶隐挥挥身将她招过来道“相信我,你非常适合精算馆。你的问题并不难解决,离你考试的时间还有半年,只要参加了我给你特定的课程。”
“您要为我上课?”叶隐啊,男神啊,青桃张嘴,看着他。嘴上客套道“怎么好意思白上您的课?”
“没事,交束侑就行了。”叶隐怕她不好意思,随口说道。
“哦,应该的应该的。”难道不应当说,没事,只要考上就行吗?为什么都来了女尊了,一点爽都没有感觉到,只有苦呢?等到了京城,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上哪里给他凑束侑呢?
“还有二天就要到京城了,这二天在路上,你把这几本算学书都背下来,你的基础太差,完全靠心算在取巧,要上我的课,不将这几本书背下来难以听懂。”叶隐交待道。
背书?其实青桃最不怕的就是背书,如果说数学是前世给的外挂,过目不忘就是这个身体本身的福利。但是她的过目不忘是图片式的,只要想起书名章节相关的就如图片呈现在眼前,并不是真正的懂得和理解。考国学时以背默为主,时文作文议论文只要多看多读,拼凑一篇才华出众的文章并不难。但数学是应用学,光能背不会用,奈何?所以直到进了京城,青桃虽能将书倒背如流,但意思依旧不理解,又不敢露馅怕被帅哥轻视,每天只能装着摇头晃脑的背诵,甚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