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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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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辞找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停车。
周围看起来不像是有商场的样子,晏沐解开安全带,问:“店里没有停车场?”
简辞说:“嗯,店有点小,只能停在这里,走过去五分钟。”
晏沐倒是不介意走路,但他没有想到,简辞说要吃饭,会是带他来吃馄饨。
馄饨店没有简辞说得那么小,就在路边,两间店面清清爽爽,坐了不少人,有些穿得正式些的,是刚下班的白领,有些穿着工作服的,是隔壁工地上的工人。
简辞一身高定西装,在这朴素而热闹的气氛里格格不入。
“呀,简大哥,今天来得真早!”服务员小姑娘同他打招呼,看起来二十岁不到,扎着马尾,朝气活力,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里面没位置了,小姑娘给他们在路边撑了张桌子,偷瞟晏沐,问简辞:“简大哥,这是你朋友啊?”
简辞帮她把椅子搬出来,嘴角微微扬着,“嗯。”
小姑娘问:“就是那个去了美国的朋友吗?你跟爸爸说的那个人?”
简辞笑意更深,眼角都柔和下来,“是他。”
小姑娘嘿嘿笑,“我就说呢,你可从来不带人来这儿!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下馄饨!”
说完就连蹦带跳跑进了后厨里去。
晏沐不禁问:“你经常来这里?”
就简辞这样的个性,能让别人叫他“简大哥”,想必是真的很熟了。
简辞说:“嗯,公司就在附近,吃饭方便。”
晏沐问:“在哪里?从这能看到吗?”
“就是刚才停车的地方。”
“那还真是挺近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简辞会和一家馄饨店的老板提他,又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吃饭。
但最后没问出口,隐约觉得,也许简辞会主动告诉他。
城市的夜幕中灯火灿烂,来来往往大都是归家的行人,身披疲惫,却步履匆匆。
不一会儿小姑娘端着馄饨出来,两大碗,搁在了两人面前。
晏沐盯着小姑娘看了两眼,等人走远了才道:“第一眼没看出来,第二眼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
简辞笑了一声,说:“先吃吧。”
晏沐吃了一个,咬了两口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紫菜葱花的汤,馄饨皮薄个大,猪肉馅中藏着一整颗虾仁,还有甜得恰到好处的鲜玉米粒,是他怀念了六年的味道——
他抬起头来,惊讶道:“她不是咱们学校后门馄饨店老板的女儿吗!”
简辞微笑不语。
高中的时候,晏沐经常拉着简辞,在夜自修结束后去学校后门吃一碗馄饨。
猪肉虾仁玉米馅儿的馄饨,一碗十个,是晏沐的最爱。
简辞的习惯比晏沐好,晚上八点以后就不再吃东西,但晏沐却总是想尽办法诱惑他吃,简辞有时候架不住晏沐的死缠烂打会吃一个。
其实十个馄饨不多,晏沐每次吃完都觉得意犹未尽,但他真的很喜欢简辞无可奈何时妥协的表情,所以乐此不彼。
偶尔徐绵绵也会来,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并且表达一番对于晏沐吃不胖体质的诚挚羡慕。
每次她来,晏沐就会故意吃慢一点,让徐绵绵有机会多跟简辞说两句话,一个馄饨分三口,每口咬三十下才咽下去,吃到一半碗里的都冷了,矫情得像个姑娘。
后来他出国后回忆起这一段,才后知后觉地想,简辞当时一定也是喜欢徐绵绵的,毕竟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穿他这一点心思。
可惜这两个好学生,从初二拖到了高三,也没有正式在一起。
虽然在旁人眼中,他们早就是一对。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晏沐的眼眶有些发热,只能低下头去,撑着眼睛瞪着碗,不想让简辞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木木。”简辞柔声叫他。
他侧头看着晏沐,下巴抵在手背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小臂肌肉线条结实流畅,被昏黄的路灯模糊的五官轮廓依旧英俊,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眼中似有星光流淌。
这真的很犯规啊,晏沐心塞地想,简辞这样真的很犯规。
令他想起了无数不愿想起的灰暗往事。
父母出事的时候,他正在高考考场上,与数学卷子面面相觑。
考完出来,晏沐在考场外被警|察围住,直接带去了医院太平间里认尸。
父母死于仇杀,两个人在接晏沐的路上被凶手驾驶卡车迎面撞上,连急救室都没来得及进去,血肉模糊地断了气。
凶手没死,只受了点轻伤,逃了。
震惊、恐惧、痛苦、不可置信,无数情绪揉杂在一起,晏沐在太平间门口吐得天昏地暗。
自然无心再考。
为了保护他,警方在晏沐家里家外埋伏,严密监控了一礼拜,终于抓到了伪装成送外卖的,身上带着凶器的凶手。
然而晏沐没等到公开审判,没等到法律为他的父母报仇,先等来了凶手揭发晏家黑色产业的消息。
晏家家大业大,要说没有一点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晏家的会所里有吸|毒窝点,还挂靠着非法营生。
警方很快根据凶手提供的线索,端掉了晏氏投资的几家会所,拉出来的条条列列,即使晏爸爸还在,恐怕也免不了十几年的牢狱之灾。
晏父没了,底下的人想要瓜分晏家这块大肥肉,晏沐一个未成年人,连立刻继承遗产的权利都没有,其他股东们趁机吞并了公司的大头资源,又宣布公司破产,将债务一股脑扔给晏父,晏家所有财产都被没收,连房子并各种投资,一起抵债给银行。
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晏大少爷风光了十八年,跌落云端只用了三个月。
他还记得晏家的案子结束,他终于被警察放出来时,徐绵绵通红的双眼,也记得简辞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给了他们一个难看到自己都没眼看的笑容。
徐绵绵的父亲提出想收养晏沐,晏沐拒绝了,他再过一个月就要成年,已经不需要监护人。
晏家与徐家交好,晏家出事时徐绵绵的爸爸并没有拨拉晏家,选择了明哲保身,现在事情过了,才来做这个好人,晏沐虽然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却也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徐家。
徐绵绵哭着说,她求过她爸爸帮忙的,她爸爸也想尽了办法,但是处理晏家案子的人不是她爸爸能疏通的关系。
事情闹得不小,地方中央的电视台都在滚动播放着晏家的案子,晏沐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都难,即便他不去打听,也会有人让他知道。
好巧不巧,晏家的案子就是简辞大伯办的。
他这才知道,原来简辞的背后,是这样的人家。
祖父站在国家权力中心,大伯跟着祖父从政,比徐绵绵的市长爸爸还要再高一级。父亲从商,简家的产业渗透在全国。
简辞之所以转学过来,是因为他大伯的调任。
简大伯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简家希望简辞能够从政,将他放在大伯身边,也算是学习。
遇到简辞以后,晏沐也没想过去打听他的家世,只是从简辞的穿衣言辞上看得出来他家境不差。但他实在没想到简家竟然是这样的背景,跟简家比起来,晏家和徐家算得了什么?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简辞见到他时总是欲言又止,也明白了简辞若有若无的疏远。
——从晏家出事后,他就察觉到简辞在逐渐疏远他,徐绵绵去了大学后还会隔三差五给他发信息,简辞却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晏沐知道这事不能怪简辞大伯,更和简辞没什么关系,可是这事能怪谁?
他不可能去责怪自己的父母,也不能怪明哲保身的徐市长,更不能怪秉公办理的简大伯,更何况是徐绵绵和简辞呢?就连那个开车撞死晏沐父母的人,也是因为亲女儿在晏家开的会所里被人虐待至死,才会选择了这样一条报仇的路。
大家都没有错,一切都理所应当。
简辞和徐绵绵,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双双考入名府S大。晏沐缺考两门,连S市的专科分数线也没上,没有读大学,留在了H市。
其实H市与S市并不很远,高铁也不过四十分钟而已。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矫情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心酸。
这一口馄饨下肚,无数苦涩冲开封印,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暑假。
天旋地转,天翻地覆,天崩地裂。
每一口呼吸都艰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