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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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起日落又一日，春风秋雨又一年。岁月于我而言，是无望。时间于我，却是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此处是疏属山，深林之中，一方小小的木屋便是我的栖身之所。屋前一棵梧桐，梧桐之下，种着一片海棠。此时，微微长出些花骨儿来。
我将做好的点心放入食盒之中，瞧着细雨朦胧，又瞧了一眼海棠，轻轻地叹息一声。取了一把纸伞，提着食盒便出了门去。
微风过处，细雨斜飞，挂在衣衫之上，很快浸入内里。这二三月的风，透着一股子凉意，我紧紧了衣衫，加快步伐，往山上去了。
每日的这个时辰，我总是早早地备下吃食，放入精致的食盒之中，提着去见山上的故人。
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
还未到山头，便听闻声音传来，明朗而坚定，“以后你不用来了，我这样的罪人，又有什么好瞧的。”
我生生顿住了脚步，眼眸微低，抿了一下唇。这样的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可，我还是这般不死心。又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又听见暴躁气愤之声“我都说不用你管，你怎么就是听不懂。给我滚。”
我眼中尽是惊色，随之一愣，手上一紧，紧握着食盒，双脚仿若被固定在原地，不可移动分毫。
他虽从未对我有过好的言语，却也从未这般恶言相向过。今日的他，不太一样。
心中闪过许多可怕的猜想，无论哪一种，都足够让我感觉到置身寒冬。我将纸伞一抛，食盒也不知为何落到了地上，我却顾不得许多，脚下生风，一个箭步，朝着山顶奔去。
断崖旁边，一棵巨大的树木独占光辉，粗壮的树干，向四周蔓延出许多空枝。空荡荡的枝干，找不到一片叶子。看似全无生命的树木，却又像是活着一般，不过通身透着一股诡异的幽怨之气。
在树下，一人跪在地上，双手被自己的头发反绑在树上。他的脚上带着沉重的铁链，生硬冰冷的脚铐磨破他的皮，陷入他的骨肉之中去了。可即便如此狼狈，他仍旧是风华未减，跪得笔直。
我正欲上前，却又瞧着那三人合抱粗壮的树后走出一个人来，穿着黑袍，戴着衣帽，看不清他的面容。
见他目光射来，吓得我连忙躲到了大石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竖起一对耳朵，查探这边的情况。
“贰负，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今日的下场？”那人得意万分，但眼中更多的是仇恨，是凶狠。
贰负跪于地上，无法站起，嘴角上扬，冷哼一声，牵动伤口，传来一丝疼痛，他咬着牙，又咽了下去。“窫窳，你又能比我好得了哪儿去？曾经的天神，沦落为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今的你，是害人的妖，不是神。”无所畏惧地对上目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窫窳被他戳破心思，当即恼怒，对着他就一脚狠狠地踢了下去。斗篷掉落，显出他丑陋的面貌，一个龙头安放在一个野猫的身子上，头重脚轻，瞧着是如何的别扭。
我掩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中滚着热泪，心中尽是恐惧。
窫窳看他而疼痛而蜷缩着身子，露出报复的笑容。“我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双目通红，似乎要扒皮抽筋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放心，这些，我会加倍地还给你。”声音放轻，却多了几分诡异。“若你肯告诉我他的下落的话，或许，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无论你问多少遍，我只有一个回答，我，不，知，道。”贰负又直起身子，镇定自若地瞧着他，目光中露出几分怜悯，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在做最后的挣扎。
窫窳伸手，露出尖利的爪子，一把刺穿了贰负的身体。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地上，绘出一幅美丽的图画。“总有一日，你会求着告诉我的。”收回手，伸着舌头，舔舐指尖的血液。
转身，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得意地离开。
我见他无回来的意思，才敢从石头后面出来，瞧着贰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多了新的伤痕，我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看着他止不住地流血，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泪水忍不住地往外涌，口中念叨“贰……贰负……”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目光温柔地对我说道“阿岚，我饿了，你将吃的拿来给我，好吗？”到后面，他竟有些乞求的味道。
我顾不得惊讶，拔腿跑了起来。未曾想过，我日日送来的吃食，他何曾尝过一口。我日日来探望他，他何曾如此轻声细语地对我说过话。
我拿回食盒，再往山上跑出。脚被石子磨得生疼，脸被树枝刮伤，我不管不顾，一心想着贰负还在等我。怀中紧紧地抱着食盒，不要命地奔跑。
寒风依在，独木犹枯，血迹斑驳，却唯独不见了他的踪影。
整个忽地懈了力，食盒重重地落在地上，打翻了糕点。雨又大了几分，落在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
那一日，我终是明白，何为二月寒风胜腊冬。
自那日之后，我不用再每日准备吃食，每日上山探望，日子忽然空闲了许多，寂寞一下子涌入了心里。人一旦被寂寞趁虚而入，便会多生猜疑。
我小心地打理着屋前的海棠，一个不小心，被枝条割破了手指，殷红的血滴在花骨儿上，凝而不聚，顺着花瓣滚落到地上，被土壤吸收。
从土中吸收我血液的海棠，微微颤动着花骨朵，试探性地向外伸展着花瓣，开出美丽的花朵。
望着它小心翼翼开放的模样，我柳眉一凝。海棠尚且有花开花落，为何我没有生死。自我记事起，我便住在这林中小屋，不知其他，只知山上有一人，名为贰负。贰负本是天神，因犯事被罚。
那我呢？我又是谁？又从何处来？
这些问题像是发芽的种子，得到日光的沐浴、溪水的灌溉，在一天天地长大，到后来，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贰负失踪后的第七天，我再也耐不住心底的猜疑，一心只想着要去寻他。屋前的海棠又开了几朵，沾着丝丝红色，摇曳身姿，如媚如狐。
从疏属山中下来，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人世，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我与贰负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存在。
走在街道上，我刻意拉开与他人之间的距离，哪怕是被他们碰到衣裙，我也会耿耿于怀许久。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糜烂的气息，而这种气味，让我闻着很是不爽。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腹中传来一阵阵饥饿感。嗅着酒楼中飘出的饭菜香气，咽了咽口水，揉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犹豫再三，我还是踏了进去。
酒楼之内，客人稀少，店小二百无聊奈地依靠着柱子，玩弄着手中的抹布。一眼瞧着我迈步进来，双眼立即冒出金星，仿佛瞧着金子滚入他的口袋一般。
“这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我，努力地擦拭着木桌木凳，本就无甚灰尘的桌凳越发干净明亮。
我被他如此热情吓了一跳，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木讷地坐下，望着四下的饭菜，嗅着食物的香味，不觉地咽下了口水。伸手指着邻桌，“我要他们一样的。”
店小二一愣，随后堆上笑容，喊了句“好嘞”，便下去准备去了。
不需多时，饭菜如数端了上来。我顾不得什么女子矜持之类的，竟是狼吞虎咽起来。
我生而听觉灵敏，邻桌谈话声飘然入耳，只因得听得一人名，便叫我难以下食。木筷拿在手中，定在空中。凑耳过去，仔细听了起来。
“你前些日子可去听那铁嘴说书？”
“岂能没去。”另一人神色颇动，略显激动。
“那你可知那段贰负弑神而罚？”
“焉能不知，就觉着那段最为有趣呢！”
“……”
“……”
闻他二人言语，理清源头，得了这么个故事。
昔日，贰负人面蛇身，是以为神。修行山中清苦，偶然闯进一女子，见他如此面貌，非但无惧，反而喜慕。是以欢情长，日月短。
女子只身外出，被窫窳瞧中，巧骗不得，便来强取，掠入洞府。
贰负不知，误认为女子弃他而去，终日痛苦。而那女子性情刚烈，心如磐石，不忍受此侮辱，生生了结性命。是以英雄多苦难，红颜多薄命。
人间十年，仙界一载。春花秋月落，夏暑冬寒过。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道出了女子殒命真相，飘入贰负耳中。贰负怒极，不惜以破天规，与家臣危携手谋害窫窳。
但弑神大罪，怎能容忍。天帝闻之震怒，收回贰负蛇身标志，囚于疏属山。剥去危的蛇皮仙骨，打落凡尘，经受轮回之苦。
世间蠢事，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我收敛心神，心如灌铅，每一口呼吸都是狠狠的痛。
贰负有他自己的生死爱人，为了她，哪怕是违反天规也是在所不惜。想来，窫窳口中的他，却也是那位女子吧！贰负不告而别，私逃刑罚，也是为了那位女子吧！
而自己呢？自己又算得上什么。一个邻居，或是一个陌人。
心如悬石，再美的饭菜，也味如嚼蜡。停放下木筷，忍着眼中热珠，我竟是不愿在此地多留。
店小二将我拦住，讨要饭钱，我身无分文，又哪儿来的什么饭钱。也不知是因悲伤过度，还是其他，我竟将店小二一推而倒，趁着这空隙，我飞快地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