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枝楠

6、四海求霜

　　深夜的晚风徐徐，扫动一地落叶，残月高悬，投下万丈清辉。
　　寂静的祁山，冷清的唯有鸟兽虫鸣声，显得格外的寂寥，侧耳听去，似乎还有轻微的脚步声。
　　枫和走在回房间的路上，脚底踩着枯败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悉索声。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惟有呼吸时空气中飘散的热气，才得已让人辨别气温。
　　深秋的寒，不免有些凉透人心。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抹残月，重重吐出一口气。
　　“枫和，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休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过身，看到陈如恒就站在后面，淡淡看着自己。
　　他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似是叹息：“这叫我……如何睡得着。”
　　陈如恒默了声，缓步走到他身旁，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叹了一口气：“情热之毒非凉心不能解，若是担心，明日我便陪你去青山看看吧。”
　　枫和轻轻摇头，轻笑：“你我都知道‘凉心’为何物，我也许没有勇气面对他。”
　　没有勇气……面对忘却了自己的他。
　　陈如恒微微皱起眉，双手握住他肩膀使他直视自己，语气沉重：“枫和，你要分清轻重，你要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即便是忘了你，你也要坚定信念，把他给抢回来。”
　　一番话说的枫和神情莫测，月色映照下，他眼底泛着淡淡的异光。

　　次日，青山。
　　“凌师尊，外面有人造访，说是要找您。”
　　门派中的弟子快步跑进来禀报，凌与霜正与柳煜商讨明年的招收弟子事宜，听完他的话愣了一愣。
　　“何人？”
　　凌与霜不喜外出，自然在外面的熟人也不如何多，能来青山找他的，实在想不到是何许人也。
　　“是祁山的枫和前辈，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先生。”
　　“哦？”他微微皱眉，脑中思索着。
　　这祁山的枫和前辈，好像与自己不太熟啊，两人之间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就是去祁山学剑法的白越。
　　“不用通告了，我们已经进来了。”还没等他想明白，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白衣温婉的男子，面容清秀，只不过表情淡淡的，似乎不是很好相处。
　　但引起凌与霜注意的，却是后面那个，一身黑衣如墨，五官俊朗，轮廓分明，就连下巴也坚毅的好看的男人。
　　“这位似乎是……枫和前辈？”他微微撇头看向两人。
　　尽管枫和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好，也不免失态的当场愣住了，直到陈如恒暗中推了他一把。
　　蓦然惊醒，他沉声点头：“……凌掌门。”
　　“两位请坐，今日亲自到访，所谓何事。”凌与霜指了指两旁的位置，注视着他们落座，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柳煜，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枫和与陈如恒对视一眼：“无事，白越说想念师尊，我便替他来看看凌掌门。”
　　两人对视的模样看在凌与霜眼里，不知怎的心中生起丝丝不满。
　　听他这么一说，凌与霜倒是心中愉悦了一些，淡笑着佯装责备：“白越那孩子，多大的人还这么矫情……对了，旁边这位是……”
　　见他问到自己，陈如恒连忙站起身拱手：“在下云渺派陈如恒，是枫和的好友。”
　　凌与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身旁的柳煜忽然扯了扯他：“师兄，他们见也见过了，咱们还有要事相谈，不如就先送客？”
　　柳煜看见枫和着实不满，生怕这两人再次生情，连忙催促着凌与霜将人驱逐出门。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倒也让堂内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枫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来者是客，自然要好生招待，哪有急着送客的道理。”凌与霜皱眉看他，略有不满。
　　被他这么一说，柳煜面上有些过不去，讪讪低头不语。
　　这时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名弟子，说是禾山凌霄派掌门前来拜访，有要事要相商。
　　柳煜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师兄，凌霄派掌门万万不可懈怠，得立即前去迎接才是。”
　　“说的是。”凌与霜微微点头，正在柳煜暗自庆幸之时，他又说道：“那你便留在这儿招待客人，我前去迎接。”
　　“哎师兄……”柳煜心中一个咯噔，还未等他说些什么，凌与霜已经抬步缓缓走出了门。
　　“……”凌与霜不在身边，柳煜也不用顾忌什么，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在下还有事要去处理，就先失陪了，两位请随意。”
　　言下之意，便是赶客了。
　　枫和按耐着怒火，直到柳煜的身影离开了大堂消失不见，才与陈如恒对视一眼。
　　……
　　等到凌与霜招待完凌霄派的掌门，却被告之枫和二人已经离开青山。凌与霜认为自己虽与他相交不深，却不知怎的心中有所牵绊。
　　一路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回了房间，转身去将门合上时，忽然感到房中有一股略感熟悉的气息。
　　他回身去看，却在下一秒迎上一个壮实的胸膛。
　　枫和将他靠门堵着，低头望见人惊慌意外的模样，缓缓勾起嘴角：“宝贝儿别来无恙。”
　　听见人轻浮的话语，凌与霜皱了皱眉，可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威慑力：“你……怎可如此！”
　　有弟子不是说他已经离开青山了吗，怎会在自己房间！还对着自己用如此轻浮的称呼。
　　“宝贝儿说的是什么？”枫和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低头去凑近他的脸，细细吻着他柔软的脸颊：“是这样？”
　　“还是这样？”温热的唇缓缓下滑，吻住了他的嘴角。
　　熟悉的味道。枫和愉悦的眯了眯眼。
　　凌与霜未曾想到他竟然如此放肆，刚要抬起手掌教训他，却迅速被枫和解了衣带，用柔软的衣带束缚住双手，并在下一秒将之打横抱起。
　　凌与霜顺理成章的被带到了床上，枫和撑在他上方，强势的气息令人几乎说不出话。凌与霜看着他低头贴近自己，暧昧的舔／舐着自己耳廓，用着极尽温柔的声音道：“既然宝贝儿不记得我了，那我就……操到你记起来。”
　　凌与霜目光惊慌，胡乱蹬了几下双腿正要逃下床，却被枫和用力一把按在床边。
　　“你干什么……不要……走开！”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作出这般无礼的事情，凌与霜心中感到屈辱，一时间眼中淡淡泛起雾水。
　　枫和不管不顾，心中是又气又急，自家宝贝儿不记得自己了，他能不气能不急吗。
　　低头狠狠堵住他的唇，辗转吸吮着，似乎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来完成这个吻，表达自己的情意。
　　唇齿相接，枫和在他口中霸道的再次宣告主权，凌与霜渐渐被他吻的浑身无力，一边反抗着，一边用尽力气想要逃脱他的掌控。
　　枫和一边吻他，一边褪尽他全身衣物，凌与霜浑身一震，恍然若醒般剧烈挣扎起来。
　　他用内力崩开了束缚住手的衣带，推开了身上的枫和，手忙脚乱爬下床。
　　枫和怎么可能会让他跑掉，大手往前面一捞，搂住人纤细的腰身就要带回到自己怀里。凌与霜与之抵抗着，低头在他手臂上狠狠一咬，枫和皱眉吃痛，顿时就将他松了开来。
　　凌与霜下意识就要跑下床，谁知此时的他脑中一片混沌，不知怎的脑袋撞到了床头，然后身子一歪，狠狠跌倒在地上。
　　“与霜！”枫和也没想到他会摔倒，连忙跑下床去将他扶起来，使之依偎在自己怀里。
　　“与霜，你没事吧？摔到哪里没有？”此时的凌与霜上半身靠在他胸口，脸色惨白微微闭着眼，似乎被摔的不轻，是真把枫和给吓坏了。
　　“嗯头痛……”怀里的人紧皱起眉，枫和顿时心如刀割，捧住他的脸胡乱在他发顶亲了一阵：“我带你去看大夫。”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凌与霜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手臂，摇摇头：“不要，枫和……”
　　枫和抚摸他后脑勺的手一顿，手指微微发颤低头问他：“你叫我什么？”
　　他没听错是吗，是枫和却不是枫和前辈！
　　凌与霜摇了摇混沌的脑袋，低声喃喃：“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师尊。”萧情喏喏走进房间，回身将门轻轻合上，一边往他那边走着，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人。
　　柳煜坐在上面冷眼看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手中瓷杯用力搁置在桌上，冷眼一扫：“你还有脸回来。”
　　萧情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师尊……对不起！”
　　“躲在外面那几天，你可过的舒坦？”柳煜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冷光粼粼。
　　由心底升起的恐惧令萧情整个人都在发抖，瑟缩着脖子低头道：“师尊，徒儿知错！徒儿再也不敢了！”
　　“哼。”冷哼一声，柳煜握起桌上的茶杯用力一甩，茶杯瞬间摔到萧情面前，碎裂一地，滚烫的茶水飞溅到他手背上，萧情却丝毫不敢避开。
　　柳絮低睨着他，神情冷峻：“擅自将‘情毒’换成‘情热’，酿成大错，所幸师兄无事，否则你就是用命都偿还不起。”
　　萧情得知自己犯下滔天大罪，唯唯诺诺不敢反嘴：“是，是徒儿的错，徒儿知错。”
　　他眼中眸光一闪，转而抬眼去看他：“不过师尊……‘情热’之毒非‘凉心’不能解，而‘凉心’可令人忘却过往七情六欲，这不正合你的意吗？”
　　柳煜深深的注视着他，并未很快回话，忽而一下站起身，冷冷瞪他一眼：“你就跪在这里思过！我去看望师兄！”
　　语毕，他挥袖离去。萧情跪在地上，回头望着他离开的冷漠背影，扯开嘴唇自嘲一笑，眼中尽是凉意。
　　“你眼中终归只有他一人罢了……”

　　听完凌与霜讲述事情的经过，枫和一边感到惊诧的同时，也觉得疑惑：“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是柳煜给你下的‘情热’之毒？”
　　凌与霜身体有些疲惫，又因方才撞到脑袋，意识还有些混沌，沉吟了许久才回答：“那日我正要去他房间商讨事宜，还未来得及进门，就听到他和萧情在说‘情毒’之事，可为何之后‘情毒’变成了‘情热’，我丝毫不知。”
　　枫和危险的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柳煜，迟早找他算这笔账！”
　　凌与霜抬起手，轻轻掩住他的唇，柔声道：“我也会找他询问清楚，为何如此待我，但，你切勿伤了他，我与他毕竟同门一场。”
　　枫和也明白其中的分寸，稍微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不伤他，但这件事必须得找他问清楚。”
　　凌与霜闻言点点头：“嗯。”
　　“累了吗，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将人放倒在床上，枫和替他掖好被子，起身正欲离开。
　　凌与霜伸出手搭在他手臂上，双眼直直注视着他。
　　枫和叹了口气，再次作出承诺：“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他出手。”
　　凌与霜点点头，扯唇浅浅一笑。
　　出了门，枫和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扭了扭拳头，一脸狠意。
　　不伤他，都他妈要来抢自己媳妇儿了，还不伤他，今儿个他枫和不把那柳煜打的满地找牙，他就称不上前辈二字！
　　事实上，枫和也的确把柳煜打的满地找牙了，刚出门没几步就碰上了柳煜，两人从后院打到前院，直把里面的弟子都给引出来围观。
　　“咳咳……祁山枫和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两人不用武器，纯粹赤手空拳，打的是男人之间的战，十几招后，柳煜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嘴角被打裂溢出血丝，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
　　再看向枫和，着装整齐，气定神闲，端的是轻松，似乎一只手也能与之周旋起来。
　　如果两人配上武器，也许还能打成平手，可论拳法，柳煜的确要比他逊色一筹。
　　青风派的弟子们纷纷跑出来围观，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家柳师尊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柳煜感到十分的难堪，扭头吼了一声：“都围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练剑！是想挨罚吗！”
　　毕竟是师尊，他的话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不过一会儿众人都纷纷作鸟兽散。
　　枫和仰了仰头，危险的眯起眼睛：“我警告你，把你对与霜的那点儿心思给我收起来！”
　　柳煜冷笑，手指抚去嘴角的血丝：“若我说，不呢。”
　　“那你就是找死。”枫和眯着双眼说完这句话，伸手搭在腰间剑柄上，正要将之抽出来。
　　“慢着。”
　　一道清冷而悦耳的声音传来，两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凌与霜一袭白衣缓缓而来。他走到枫和身旁，撇头淡淡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柳煜。
　　沉吟了一下，缓声道：“师弟，我心属他，与你，无可能，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师弟，仅仅如此而已。”
　　柳煜顿时心如刀割，双目欲裂，痛苦的斥问：“为什么！我们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抵不过他？”
　　凌与霜缓缓摇头，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冷声道：“明日，我将召开门派大会，退下掌门之位，归隐山林，从此青风派之事，与我再无关联。”
　　“师兄！”柳絮未曾想他会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心中慌了神，更多的是震惊，与深深地懊恼，愧疚。
　　“过往之事我不怪你，师弟，只盼你今后将青风派打理得更好，不负师尊的信任。”
　　言尽于此，情谊已尽，凌与霜不再说什么，拉着枫和转身离去。
　　柳煜站在原地愣愣注视着他们携手离开的身影，眼中早已盛满泪水。
　　到头来，终归不是，曲终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