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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引魂阁主 ...

  •   船行很快,不多日,就到了江陵。此处渡口开阔,远山碧水,青烟缭绕,近处红枫错落,点点相缀,美不胜收。

      因为九霄龙回丹失了窃,无东西可护,大家警惕自然就放松了,只是将丁宁当做了同仇敌忾。据玄泽说,还需再陆行一日,方能抵达涛濯山庄。

      下船的时候,玄泽绑了丁宁的手腕。苏翟宇余无意间瞥到,只远远皱眉,然后目光又如羽毛一般淡淡飘开。像是下定决心要让她吃些苦头似的。

      停船的渡口有些偏僻,一路上来,都是崇山峻岭。山道艰阻,众人皆是步行。丁宁双手被缚,绳子的另一端还牵在玄泽手中——如果不勉力跟上他的步伐,便会摔得很难看。她缺了两只手,本就有些费事,还得去顾玄泽,自是磕磕绊绊。

      她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委屈——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众星拱月、华衣美食,无人敢说一句重话、给半点脸色,虽偶尔受过师父训诫,却也只是走走过场:现如今发髻松了,罗裙被摔得全是泥,膝盖也破了,手腕上一圈红。她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难看、难看得要死,却还是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青洛皱眉,冷眼看着那丫头摔了五次,终于看不下去。轻嗤一声,以示不屑,然后倾身上前,挥剑将那截绳子斩断,利落的剑花一挽,长剑就入了鞘。

      “走得太慢,堵了我的路。”冷眉横扫、言简意赅。

      丁宁十分佩服青洛这一贯而成唯我独尊的气势:这完全搬不上台面的说辞,经他一说,就变成理所当然、不移至理了。

      玄泽空握着一截断绳,到底有气,缓缓回头、眸光略沉:“你莫忘了,她是犯人。”

      “莫非你觉得,要是这小丫头打算跑,你还追不上她?”说话的人眸光凉凉,居高临下地扫过玄泽瞟向丁宁,最后眼底什么也不剩。又是那种眼神,丁宁心中有什么飞掠而过,却什么也没抓住,空荡荡的。

      玄泽没有答话,抛下一句:“因为她,你变了很多。”然后就看似淡然,实则幽怨地转了身。

      丁宁被青洛的目光冻住,还在发愣。那少爷却忽然走了过来,虽然嫌弃,却还是屈尊降贵地替她将余下的绳结一一解开——他用过剑的手,用来解结,倒也得心应手。

      丁宁还在神游,青洛就已松了她的手,提步越过她,头也不回。剩丁宁一个在原地发愣。

      临近正午,苏翟宇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会儿。丁宁靠在背阴的大石头后面,将裙角和裤腿撩起一些,她的膝盖蹭了几道口子,伤口透出来的血不多,却已经结了茄变成了暗红色,血同砂砾混在一起,倒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她已经不觉得痛了。

      丁宁察觉头顶有一只水袋,于是抬了头。青洛冷了张脸,将水袋递给她:“洗洗。”

      丁宁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幽怨的样子,只是皱眉,轻声回:“谢谢。”

      青洛又反手丢给她一瓶药,然后抬眼去看树尖。她受伤干他什么事?为什么会觉得气闷?这样想来,更觉烦躁,索性背过身去。

      坐在远处的苏翟宇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眸光略沉。他接过楠岚递来的水,淡然道谢,只拿在手上却没有喝,嘴角浮上一抹苦笑。

      繁密的红枫树掩映在雨雾中,绚烂得让人迷醉。阵阵微风自林中掠过,层层叠叠的枫叶起伏着,宛如血色的波浪。除了风声,整个树林一片死寂。无由地,苏翟宇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喃喃道:“奇怪,没有鸟兽的动静……”他的眉头刚蹙起来,下一刻,几抹黑影便顺着枫林滑下,从四面八方而来。

      枫林被颤得沙沙响,枫叶震落,迷了丁宁的眼。她戒备地站起身来,就见到一些黑衣人整齐划一地落了地,将他们几个围在中间。

      楠岚花容失色,大叫一声,扔了手上的水袋,像只八爪鱼一般缩进苏翟宇的怀里。丁宁觉得丢脸,有必要顶着她的脸,做出这么没有格调的事吗?

      苏翟宇倒是一片淡然,只是左手扶住剑鞘,眉锋镇敛,他在等一个拔剑的好时机。玄泽暗道不好,少主轻水之毒未解,对方人数又多,这只怕是场硬战。而站在一边的青洛却只眯着眼睛,藏住一抹杀机。

      “来者何人?”苏翟宇问。虽是这么问着,当然也只是走走形式,提醒各位应战——若是对方愿意自报家门,是决计不会穿黑蒙面的。

      对方果然没有回答,远处倒是传来一声口哨,黑衣人纷纷拔刀。丁宁在阵阵白光中瞥见一抹艳红的衣角,她只觉得有些眼熟,还没反应过来,迎头就见着一把大刀横霹过来。苏翟宇一把将楠岚推给玄泽,轻掠过来,长剑一格,挡得颇为吃力。丁宁重重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解,淡道:“我能自保,你顾好自己。”

      她旋身出去,站得很远。那些黑衣人自然不会太去关注一个丫鬟,只其中一位拈轻怕重的罩着她追了过来。丁宁不想暴露了功夫,左躲右闪,倒也顾不上脚伤。她看准时机,跑到青洛身后,轻道:“帮我解决了这个,左后方一剑。多谢。”

      青洛看也不看,先是踢了缠着他的这位一脚,然后借着他一蹬,旋即一个转身,长剑往左一送,正中那黑衣人胸口,他利落地抽回剑尖,回护着丁宁,面无表情:“不谢。”

      青洛的剑尖还染着血气,眉宇间笼着一抹邪戾,他的剑茫吞吐不定,虚实难测,隐然发出嘶呼异响,有如秋风扫荡落叶,蕴含一种怆楚凄凉意味。转眼之间,又解决几个。

      他的眉眼一抬,和丁宁交换了个神色,丁宁会意,向后一仰,从他挥出的剑面之下晃身而过,剑影一闪,直把另一名偷袭她的黑衣人的空门现于剑下。那黑衣人人还在三尺之外,可手上的刀已被挑飞了,吓得不敢上前。

      一旁的苏翟宇便没有这么好的姿态了。他虽然武功清绝,但内力被封了八成,施出去的剑招皆是有形无心。虽也制住几个,但还要顾着楠岚,便难免捉襟见肘、顾此失彼。

      楠岚暗暗咬牙,决心帮忙,她捡了把长刀,提袖舞了起来。她的刀法实在算不得好,不过同母亲学了点皮毛,甚至连丁宁也比不上。她起初不愿动手,就是怕苏翟宇看出破绽。可眼见着苏翟宇力不从心,实是无法袖手旁观。当然,若是趁着势乱,再将碍事的了无痕迹地清理掉,倒也算得上事半功倍了。她脱开苏翟宇的庇佑,抬手解决了一个,但也受了伤。她分神去看苏翟宇,只见他眸色幽幽,辨不清喜怒,正回望着她。

      黑衣人人数众多,虽然青洛和丁宁配合默契、无往不胜,玄泽也剑法凛冽、势如破竹,却还是盖不住被封内力的苏翟宇,和武力微薄的阿黛、楠岚之流,颓势渐显、有如山倾。

      众人却忽然听到一阵悠远的琴音,低沉古朴,如入无尘之境。四匹一丈来宽的白练从远处破空而来,“铮”的一声同时钉入地面。丁宁骇然,这是何等武功内力,竟能使柔软的丝绸在入地时发出金石般的声响。

      四个白衣女子轻掠白绸而至,白衣飘飞,黑发如波,身形袅娜,惊为天人。全身上下虽没有任何饰物做点缀,却自然而然便流泻出一股清华之气。可惜的是个个白纱覆面,教人看不清长相。

      甫一落地,就与黑衣人形成了掎角之势。丁宁见她们是友非敌,倒是放宽了心。

      其中一位执了只琵琶,嘈嘈而弹,闲云信手,姿态悠闲,可是被那魔音击中的黑衣人却个个捂着耳朵,面容痛苦不堪。

      一位拈了枚棋子,随手一挥,那棋子铮然弹出,直击黑衣人眉心。

      另一位水袖轻拂,那白练却如利器一般直直射出,将黑衣人捆了个扎实,颇有行云之意。

      剩下的那位咯咯一笑,道一句:“看我的。”就揣了双剑,如流萤般舞出,那黑衣人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却径自倒下,只在心口,留了一朵殷红的花。心意无形,剑光却如寒芒写意,端的是飘逸灵动。

      丁宁看得呆了,这功夫好俊,竟跟仙女一样。不多时,黑衣人就伤的伤、逃的逃,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那四位白衣女子敛了兵器,冲着苏翟宇盈盈一拜,道:“戮罪山庄琴棋书画四使,见过苏少庄主。”丁宁只觉得那声音悦耳动听,有如清泉。

      苏翟宇淡然道谢,又与那几位女子客套了几句。大意是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若不是亲见,只怕不信。

      那女子自然客套回来:“早闻涛濯山庄濯云公子风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她语意一转,只问:“谁是青洛?”

      大家纷纷退开,让出一步。青洛虽没答话,却已被交代了出去。

      丁宁觉得有些古怪,她们问青洛做什么?

      “哦,是你?”话还未说完,那女子却白练齐出,宛如银龙,直抵青洛而去。丁宁见青洛反应不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摸出短匕,飞身上前,将那白练绞碎,霎时之间,白雨纷飞。丁宁急退几步,挡在青洛之前。她察觉到手腕被那白练划出了一道口子,恨恨咬牙:“你们做什么?”

      丁宁尙未收到答案,只觉得背后寒光一闪,一柄利剑已划上她的脖颈。冰凉的剑尖,刺得她心下发冷。她不敢妄动,也不敢回头,只是不可置信:“青洛……你……”

      一道大力将她向后一带,丁宁重心不稳,只得向后跌去。他的下巴正斜抵着她的头顶,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圈住她的肩膀,而那柄冰凉的长剑已从后颈横至她的喉口,透着森然寒意。

      众人还没从丁宁会武功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又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势给骇到了。

      琴棋书画四使却已纷纷亮出武器:“我四人此行就是为了替枉死的同门报仇雪恨!”那女子眉目凌厉、英气迫人,“引魂阁主,放下武器,我们便留你一条活路!”

      丁宁终于从混乱中攫住一丝清明,仍是觉得不可置信。青洛?引魂阁主靳十三?

      呵,还真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她竟以为他会被一匹小小的白练伤到,还义无反顾地替他去挡?真是笑话!

      丁宁用只能被他听到的声音冷笑:“我也太不自量力了些,居然尝试为引魂阁主挡刀子。”她尽量和他拉开些距离,脖子朝剑刃贴近三分:一道血痕、七分锐痛,倒是将她痛得清醒些了。

      见她受伤,靳十三身形一僵,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见松动。山风吹起他的长发,遮住了他幽玄的眼眸,阴影重重,教人看不清真容,只剩下斜勾的唇角,无言讽刺。

      “若是想要这位姑娘活命,最好放下武器。”声音比以往低了半度,这才是他原原本本的声音,原原本本的行事!

      阿黛质疑:“难道你们不是一伙?只怕她也来历不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做戏!”

      靳十三看向苏翟宇,淡笑:“那就要看苏少庄主愿不愿意看戏了?”

      丁宁也忍不住抬眼看去,苏翟宇的眸色被隐藏在一片雾霭之中,他薄唇紧抿,轮廓冷硬。她想了起来:此人虽然看似玉树兰芝,却素来寡淡,断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而自乱阵脚。

      他应该是冷静自持的,她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垂下了眼睫。

      明明只是一刹,却又横亘成几个须臾——气氛微妙、暗流涌动。

      忽然,苏翟宇剑眉一锁,沉声道:“切勿妄动。”语音中竟带着一丝罕见的隐忍,他朝自己的人马下令,然后又转向四使,语调低沉,却字字铿锵,“多谢四使前来襄助。今日若是无功而返,疏查之罪,我苏某愿一力当之,不致相累。”

      丁宁没想到苏翟宇会这样下令。被挟持的那一瞬,她想过很多种结果,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不动容,是假的。

      靳十三的剑锋依然横在丁宁的喉头,剑锋又靠近了一分,冷笑:“她的生死全在少庄主一念。”

      苏翟宇眼如沉渊:“你若是敢伤她半分,我苏翟宇就是穷尽此生,也必会碎裂你每一寸皮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世畸零,永无天日。”

      “一世畸零?永无天日?”靳十三冷笑,他语声幽幽、浑不在意,只微微皱眉,神色寡淡如水,“人世间至为惨痛之事,苏少庄主尚且未能知其万一。这咒怨下得太轻了些罢。”

      众人皆惊,连丁宁也禁不住揣度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将此恶咒说得云淡风轻。无论哪一样,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够血肉模糊、灰躯糜骨。他,竟然不在乎?

      “放了她,我可以允你安然离开。”苏翟宇眯了眼睛。

      “这位姑娘可能须得陪我走一段路了,毕竟,比起苏少庄主的千金之诺,还是到手的美人更实在些……”靳十三冷然一喝,“让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引魂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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