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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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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飒飒,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打着转儿,悠悠飘过灰扑扑的道路,飘过一排老旧灰白的居民楼,无力似地,在一只大扫帚边落下。
“哗哗哗”,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熟练地挥舞着比她身形还要大上一些的扫帚,从院子的东头扫到了西头。在她的背后是是几栋挨在一起的多层小楼,其中一栋顶层立着几个斑驳掉漆的红字——杏林福利院。
这是县里一座规模不大的福利院,坐落在老城区最西边的街尽头,位置偏僻。旁边的邻居是一排空荡待租的店铺,偶尔从中冒出几家寿衣花圈佛像店,再远点离居民区近些的地方能看到几只小杂货店的竖牌匾。街道后边几十步的距离有一片银杏林,如今大半的叶子已经落下。微冷的风在各处穿梭,人气全无,冷冷清清。而这福利院也安静得要命,直到前些年市区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案,其中实在找不到家或者收养人的孩子,被一级级地分到当地的福利院,这才有了些孩童的笑语。
小姑娘收拾好院子,拍拍手,便要抬脚返回宿舍,恰时听到挂在树梢的银杏叶飒飒作响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一颗水果糖看了看,小跑到院墙的小角门,钻了出去。
她一步一“咯吱”地走在林子里,很快寻到一棵粗大银杏树旁,蹲下敲了敲树干。不一会儿,树根处钻出来一个巴掌大淡黄色的像果冻一样Q弹的小人。小人欢欣鼓舞地冲向小姑娘的鞋子边,呈“大”字状趴在上面,很眷恋地蹭了蹭。小姑娘抿嘴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糖果剥开递到小人身边。小人直起身抱住糖块,直接摁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一颗裹着糖馅儿的果冻。
小姑娘用手指轻轻戳着果冻人玩得很是开心。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去年院里的阿姨组织大家到林子里检白果时遇到的,别的小朋友都看不见,只有她,看着小小软软的果冻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在小朋友低着身子捡白果时,绕着他们的手指转圈。于是,她就用来之不易的水果糖勾搭上了这个可爱的小果冻,像得到了个新鲜的小玩具,直到现在还喜欢凑在一起,而小果冻似乎也很喜欢她。
她曾试着说给喜欢的阿姨听,但都只被大人当作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笑着揉揉头就匆匆地赶去做着似乎永不完结的杂事儿。渐渐地,她好像也明白了点,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很小时便会从一些地方看到淡淡的黑雾,好奇地抓来抓去,在别人眼中只当小孩子淘气,然后生些小病。久了,她就知道要绕开那些黑雾。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能看到的黑雾越来越清晰,有的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形体,甚至到了现在,还可以和黄果冻一起玩耍。她开始隐藏异样,妄想着自己如同一个拥有秘密花园的小公主,怀揣着小秘密,得意欣喜于自己的与众不同,盼望着有一天会像大人口中的灰姑娘一样遇到仙女,然后跟着她去过幸福的生活。
或许所有糟糕事情的开始,总是带着引诱的性质,小奶酪无害地搁在眼前,猎物一旦抵抗不住掉进陷阱,它便会露出狰狞的齿爪,咬住对方的要害,剖开肚皮,置猎物于万劫不复。
“小楼”,远远的,传来女声的呼唤。小楼轻轻地拨开果冻,“周阿姨找我回去吃饭啦,下次有糖再过来找你。”转身向着回路跑去。
“小楼,又去林子里玩啦,快,吃饭了。”
周阿姨是个壮硕的中年妇女,圆圆的脸庞上总挂着笑,似乎照顾着这么多小孩并不是什么辛苦的事。她是院里最受孩子喜欢的阿姨,也是小楼最亲近的长辈。
小楼跟着周阿姨去饭厅吃饭,走过长长的走廊,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廊子里,洒在不甚白的墙壁上,洒在灰蓝的水磨石地板上,柔和的光线将走廊打造成一派朦胧温暖的假象。
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呢,小楼边走着边想。
是了,最近这几天什么也没有,没有那些黑雾,没有透明的身影,一切干干净净的。如果不是小楼才去和小果冻玩,她都要以为自己的能力消失了。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不记得了。小楼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没有回头,更没有看见在身后长廊的拐角,几股小小的黑雾从墙角裂开的墙缝钻出来,扭转上升,扩散成一片阴影,甚至盖住了一小片阳光,形成了片黑洞,像一只无声的怪物,张着巨口,等待着什么。
小楼端着碗,快速地扒饭。孤儿院的食物并不美味,它的主要任务是填满孩子们的小肚子,量管够儿,其他的就不能奢求了。快速吃完,在饭菜没有冷掉味道变得奇怪之前,这是对舌头的一种负责。更何况,小楼还有任务要做。
小楼端着饭菜走进了医务室。屋子里有几张高脚床,铺着洗得泛黄的床单。靠着窗边的床上正躺着一个9、10岁大的小孩,小小的苍白面孔嵌着两颗大眼睛,瞳仁占着大部分的眼球,眼下泛着乌青,远看像是上面抠了两个黑洞,忽看不免的吓人一跳,身体瘦弱的要和骨头架子靠拢,挂着宽大的绿色薄毛衣,空荡荡的。
这是几个月前刚送来的小孩子,据说是被一个男人丢到公园里的,小孩子一个人在公园可怜巴巴地等了快一天,也不见大人,这才被热心的大爷大妈送到派出所。可是那毕竟是个小公园,摄像头早不知道在哪百年就坏了,没有了天网,光凭热心观众的模糊描述并不能确定男子的身份。可是若要问这小孩子,他只抱着膝坐在椅子上,半点口都不肯开,大有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狠劲。大人们没办法,只好先送他到福利院住着,希冀着哪天他自己想通了说出来。然而,几个月过去了,他仅说了自个儿小名叫小帆,余下便没有了。前些天又莫名其妙地病了,带去医院死活查不出病因,就放在医务室养着熬着,生生熬出一副骨头架子。
“小帆,吃饭了。”小楼端着碗,打算开始她的喂饭任务。
“小楼,你学过论语十则吗?”破天荒地,这么多天里,男孩子头次没有在饭前自顾自地低声嘟囔,终于正视了小楼。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就是语文课要背的东西……”小帆见她一脸迷茫,稍解释了一句,复低着头声音渐渐模糊不清。
小楼有些奇怪,语文课?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他一直待在孤儿院里就没出去过,自然也没课要上。而且,《论语十则》?她也是9、10的岁数,平时去学校上课压根没听过。小楼瞅了瞅还在神经质念叨着什么的小帆,往他嘴里塞了一勺饭,决定明天去问问周阿姨的女儿,那个姐姐比她大些,明天正是她从寄宿学校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