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不要做文豪》花辻

7、第 7 章

　　大概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太宰治这位创造者的原因，大庭叶藏久违地梦到了以前在书里的事。

　　在书中的第一世，他还只单单作为“大庭叶藏”存在。
　　梦境中有重重叠叠的人影晃过，像是在排演一场群像剧。周围有面目模糊、扭曲，却似乎对他很熟悉的人温柔地叫他阿叶，也有些人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仅是视线就足够令以前的他感到恐惧。

　　这些人影交叠在一起，像是道密不透风的墙，让人喘不过气。
　　而后它们变得愈加怪异抽象，回响在耳边的声音也逐渐尖利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灌进他的脑海，到最后，大庭叶藏都不知道那究竟该不该算是人的声音。

　　大庭叶藏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满是冷汗。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轮回，他虽然仍旧无法完全理解人心，但也不会再对人这种生物感到恐惧。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次从死亡中清醒，无数次面对同样的情境、同样的人后，原本生活在身边的人在他的眼中渐渐变得异常扭曲，甚至于有的时候会让他觉得那不是人、而是单纯被赋予了人类外表的机械。

　　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被称为“人类”。

　　.

　　第二天，太宰治是踩着点来的，他一路走进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在一众成员的目视下到了大庭叶藏的办公室。

　　等他进了门，外面那些早就在偷偷打量他的成员对对视线，好奇心简直藏都藏不住。
　　早在昨天，港口黑手党内就有传言说叶藏干部指定了一位少年做自己的直属部下，而且还带着人去医务室。更有小道消息传，有人亲眼目睹了该直属部下扯着叶藏干部的袖子跟对方撒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要不是大庭叶藏在港口黑手党内风评极佳，现在谣言指不定都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太宰治见到大庭叶藏的时候，对方正坐在办公桌前签一份文件。钢笔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地写字声。

　　青年低着头，纯黑的发丝垂在耳侧，柔软异常。办公室内灯光偏冷，衬得青年的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仿佛天然带着种沉郁的气质，极适合这种冰冷的色调。

　　虽然太宰治不怎么乐意承认，但大庭叶藏的相貌确实是他见过的人里最为出众的了。
　　他盯着大庭叶藏打量了好久，后者才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接着低头把最后一笔写完，冷淡地：“准备一下，待会儿出门。”

　　大庭叶藏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太宰治仍旧从对方言语的微妙变化里察觉到大庭叶藏的心情不太好。
　　太宰治聪明归聪明，也确实被不少人评价说“仿佛能看懂人心”，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真的会什么读心术，想了半天也没猜出来这是为什么。

　　他只好按捺着好奇心，等待大庭叶藏把文件收好，然后跟着对方一起出了门。

　　太宰治问：“我们去哪？”
　　太宰治原本以为大庭叶藏是要带他一起去做什么任务，但是一路走过来，这似乎是去商业区的方向。

　　大庭叶藏看了眼路标，冷淡回应：“去见一个人。”

　　太宰治问：“见谁？”

　　大庭叶藏不回答了。
　　因为昨天的那个梦，他醒了之后头就一直很疼，现在面对太宰治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没什么好心情。
　　可以把这当成迁怒，大庭叶藏现在确实不太想跟太宰治说话。

　　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往前走，但没得到答复的太宰治不乐意了。

　　少年“诶”了一声，上前几步走到大庭叶藏前面：“叶藏干部，说话只说一半是坏习惯哦？以前没有人提醒过你吗？”
　　大庭叶藏仍旧不理他，于是太宰治边打量街区周边的环境，边自顾自地：“这一带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黑手党，所以我们应该不是去和别的组织做交易——当然了，要真是去那种场合的话你也就不会只带我过来了。而且你出门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所以这是私人会面？
　　“如果以此为前提思考，再考虑到我们现在的地理位置……你要见的人应该是……”

　　“呃…………”
　　话说到一半，太宰治陡然沉默下来。
　　他联想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可能。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港口黑手党本社的西北方向，离马车道没有多少距离，而这个地段除了以繁华的商业街闻名外，第二出名的就是坐落着数所中学。
　　昨天他在文件上看到的那所立海大附中也名列其中。

　　也就是说，他们要见的人是应该是……
　　太宰治艰难地问：“要见学校那边的人？”

　　大庭叶藏居然是认真要帮他找学校吗？

　　太宰治并不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事实从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
　　大庭叶藏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停住，而后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嗯，来见你未来的教导主任。”

　　太宰治：“……”Fine.

　　大庭叶藏带太宰治过来确实是为了处理他入学的事。
　　诚然，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宰治这种只因为闲着没事就会发信息骚扰996打工人的人，但大庭叶藏却不至于幼稚到专门为了噎他做一份资料出来。
　　他昨天准备那份申请书，就是打算要把太宰治塞去立海大附中读书。

　　说罢，大庭叶藏走进咖啡厅，太宰治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进门。

　　.

　　咖啡厅内，立海大附中的教导主任在等待自己约见的对象。
　　他提前一小时赶到，已经坐在这里喝了两杯美式，现在仍旧有些坐立难安。
　　校长昨天交代让他来负责这次会面的时候就嘱咐过他这次谈话的对象的身份很特殊、千万要小心对待。
　　大概是怕他紧张，校长并没有直接点明身份，但关于自己稍后要见到的对象，这位教导主任也隐约有所耳闻。

　　——对方来自港口黑手党，在内部似乎地位颇高。而这次见面似乎是因为对方要让什么人去他们的学校读书。

　　一想到这件事，教导主任又是满脸愁容。安排人进学校读书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对方跟黑手党有关，不知道会不会对学校的学生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他担心也没有用，他们学校背后的投资人本身跟港口黑手党就有些关系，这样的要求，他们根本没法拒绝。

　　教导主任只好叹了口气，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当然了，要是能劝那位黑手党的大人物能放弃这个念头就再好不过。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思考稍后见面时该怎样才能不惹恼对方，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打扰了。”

　　教导主任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个穿着黑色外衣的年轻人，语气温和，看上去彬彬有礼。
　　他对对方的印象很不错，应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接着道：“请问您是立海大附中的野田先生吗？”

　　教导主任——野田荣一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您是？”

　　“我是之前约了和贵校谈话的，名字是大庭叶藏，叫我叶藏就好。”年轻人答。
　　他说完，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叫了一个名字：“太宰。”

　　野田荣一这才看到年轻人身后跟着的那个黑发鸢眸的少年。

　　大庭叶藏道：“这次找您是想谈一下这个孩子的入学问题。”

　　.

　　等到二人在他对面坐下，他还觉得有点恍惚。看着大庭叶藏，一时说不出话。

　　校长昨天告诉过他不用太担心，要见面的这位虽然是黑手党，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为了安慰他的说辞，结果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而且面前这位……这、和他内心预设的形象也差太多了吧？！
　　对方真的是黑手党吗？？

　　以大庭叶藏这幅样子，就算说这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都会信。这人怎么可能会是黑手党呢？！
　　要不是内心仅存的理智拉着他，他都想直接采访一下大庭叶藏，究竟是什么让对方走上了黑手党的道路？

　　这场谈话也和野田荣一想象中的截然不同，顺利得不可思议，单论内容，他简直就像是在和普通的家长交流。

　　等介绍完入学的情况，教导主任又委婉地表示希望太宰治在学校的时候不要暴露太过关于黑手党这边的东西，以免影响别的学生——这个条件是他一开始就想好的，不过现在看看这个名叫太宰治的孩子，他觉得对方看上去十分懂礼貌，这个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大庭叶藏直接应了下来，说完全没问题。

　　野田荣一放心了。这个时候，他才又去问大庭叶藏：“您为什么会想要送他来上学呢？……他是您的……？”

　　野田荣一看看太宰治、又看看大庭叶藏，两人单论相貌都非常优秀，但事实上单论五官是没有任何相像之处的，可这样看着这两个人，他总觉得他们有种惊人的相似。
　　野田荣一本想猜测二人是父子关系，不然大庭叶藏怎么会特意送这个孩子去读书呢？但仔细考虑两个人的年龄，好像又不太对。

　　大庭叶藏答：“太宰君是我的部下。”
　　他看了眼坐在身侧的太宰治，慢条斯理道：“为了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着想，我认为应该让他去学校接受教育……能在这个过程中多和同龄人接触一下就再好不过了。太宰君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太宰治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但他在外人面前装乖：“是，我可是非常开心能去学校读书。”

　　野田荣一：“啊、哦，是您的部下啊。”
　　他有点懵，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不说别的，光是身为黑手党却要送部下来读书这件事就让人非常难以理解啊？！

　　虽说因为横滨的情况复杂，黑手党也不能单纯以一句“犯罪者”一概而论，但居然还关心部下的心理健康和受教育问题……这思想觉悟未免也太高了点吧？！！
　　他又想，港口黑手党那么多人，大庭叶藏偏要送太宰治来读书，一定也是太宰治强烈要求了吧？
　　身为黑手党却还心系学校，这种精神真是令人动容！他不能剥夺任何人追求知识的权利！

　　于是野田荣一回到学校，二话不说开始给太宰治录档案。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件事，结果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趴在座位上睡觉的切原赤也。

　　野田荣一走近他，又一眼看见了桌面上的成绩单。
　　——就没几个不是全班倒数的。

　　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
　　岂有此理。连黑手党都排除万难、想要来学校读书，你怎么能这么不努力！

　　于是等切原赤也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同学怜悯的表情。

　　切原赤也：“？”

　　同学：“你醒啦？刚刚你自习睡觉被教导主任看到了，他让我通知你睡醒了记得写两万字检讨。”

　　切原赤也：“？？？？”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