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古道》执箫

1、醉不逢时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一）
　　深夜。
　　夜深。
　　深夜最适合做什么？
　　空荡荡的大街上似乎有个可疑的影子闪来闪去，又似乎没有——太快了，容易让人产生幻象，虽然只是个人想法。
　　在这种时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黑影在一块掉在地上的板子前停了下来。那木板蒙着极厚的一层灰，要么是年代久远，要么是这鬼地方太过破败。上面的字模模糊糊的，借着月光依稀可辨出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倒是像个稚童随手写的：午门巷。
　　黑影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径直朝巷子里走去。
　　黑影小心翼翼地绕过几堆破瓷砖，走起路来落地无声，显是轻功高妙。某块砖头搁在屋檐上，兴许是承受不住重量，黑影窜过时，不合时宜地，砖头压碎了檐子，直直地坠下，黑影一惊，便很快速地闪开了。他低头骂了句什么，狠狠踢了脚砖。踢得太重了吧？他发出一声怪叫，又碍于此时的环境，只得尽量压低声音，好不痛快。
　　该死的巷子，等大爷办完正事儿后一定把你拆个片甲不留，黑影想了想，对了，还要去客栈里叫几坛好酒，对了，有个客栈的竹叶青还不错，叫什么来着，小栖客栈？
　　黑影越思着越想快点结束交易，若不是为了那点酒钱，他才懒得到这种地方来闲逛。
　　巷子朝深处延伸，看到有人倒在死胡同里，身下蔓延出一大滩黑红色的液体，黑影不禁骂道：妈的，你个杀千刀的秋长亭！
　　（二）
　　秋长亭打了个喷嚏，夜已经深了。
　　额，又感冒了吗？最近打的喷嚏还真不少。
　　她随便找了座荒废的寺庙，冲着佛像做个鬼脸，自己掸掸茅草堆上的灰尘，直接一翻身躺倒在上面，自顾自地呼呼大睡，完全无视了她那匹可怜的马的存在。马只好自己找了个地方休息。
　　为了避免老叫它“那匹马”的麻烦，秋长亭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壶觞”。
　　为什么起这么怪的名字？因为秋长亭是个酒鬼。
　　得承认，秋长亭不是个好人，不光不好，她绝对称得上败类。
　　此人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归根结底就仨：盗窃，杀人，喝酒。盗就盗吧，杀就杀吧，喝酒喝吧，她还偏要求个精湛。于是——这家伙无论偷东西的技巧还是暗杀的功夫都绝对是上乘，酒量更是厉害得惊人。基于她的种种劣行,即便是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也认为说秋长亭是坏蛋是对“坏蛋”这个词的侮辱。
　　秋长亭觉得偷东西很好玩，似乎盗窃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对劫富济贫的贼是不屑一顾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福不享的一群笨蛋”。久而久之，她品出了一个至理：世上的笨蛋太多了，骂都骂不完。
　　她经常感叹：怎么会有我这么天才的人！
　　总之，如果秋长亭“谦虚”地称自己为“世上第二败类”，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就是有，也早被她解决掉了。
　　“江湖一败”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秋长亭深信不疑并引以为傲。

　　次日。
　　刚拿了赏金的秋长亭心情不错。
　　然后……
　　然后她酒瘾又犯了。
　　这次的任务真是简单。该拿什么来犒赏自己呢？嗯，西街那个客栈叫什么来着？小栖？那边竹叶青还不错，就那里了。她想着想着，笑出声来。
　　突然衣襟一紧，整个人被大力拽下马来。
　　好吧，好像没人说她是个十分小心的人。
　　摸摸有些肿起的后脑勺，秋长亭转过身来，一拳打在后面人的脸上，“噢！”后面那人吃痛地嚎了声，道了句：“长大爷啊，您要打也别打脸啊，破相了该怎么办？”另一人道：“咳，她是女的耶。”“……她这样子像女的吗？”两人还在那边扯不清，忽地瞥见秋长亭看着他们的古怪目光，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喂，看什么看？”她不满地瞪了眼她那匹劣马，马立刻浑身一抖，头偏到另一边。这马全身杂毛，但凡有人问秋长亭为何选这种马当坐骑，她总答：因为《相马经》中好马的特点它一条也没有。
　　秋长亭是个很怪的人。
　　“司空秦陵你这家伙发什么疯啊？干嘛把我拽下来？”余怒未消，被称作司空秦陵的人摆摆手，非常无辜地道：“谁让你在马上笑得那么白痴？作为兄弟我当然要提醒你一下要注意形象，虽然我知道你的形象已经被你糟蹋得差不多了……”
　　“啪！”

　　“‘竹叶青’啊，为什么我总是被打得这么惨？” “竹叶青”其实不叫“竹叶青”，他本名叫穆青，不过，因为摊上了这两个嗜酒的狐朋狗友……穆青还未回答，秋长亭就回过头来道：“因为你嘴比较贱。”“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吵了，长啊，我们现在去哪儿？”“小栖客栈，去喝酒。”“哦？今天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吗？”司空秦陵从穆青身后探出头来，只要一听到有酒喝，这厮就乐乎地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嗯，为了庆祝我又干掉了一个目标，顺便庆祝一下又揍了一个笨蛋。” “这话咋越听越别扭呢？”
　　（三）
　　小栖客栈——西街数家客栈酒馆中最不起眼的一家，说不好听些，就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大箱子，只不过有两、三层的样子，里面还能装人罢了。
　　不过，它却是生意最红火的一家。酒——尤其是竹叶青，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只为一饮这声名远扬的般若汤。喏，那旮栏儿那儿坐着的，玄武堂堂主萧千煞是也。在这客栈里，仔细找找的话，总会有些收获的。
　　可惜，俗话说，有得必有失，小栖客栈财源滚滚进，不幸的是，酒的名气也把败类秋长亭给招来了。
　　其实，把她招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
　　秋长亭踏进客栈时，一身着玄黑短袍的蒙面人刚好抬起头来。
　　“小二，来几坛……”秋长亭还没嗅够店里扑面而来的酒香味，“嗖嗖”的那么几下，有东西从她耳边擦过，回头一看，几粒石子深深嵌入墙壁，落下少许碎沫子。
　　“哎？”
　　“好你个秋长亭，昨日亥时你干了什么？！”这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亥时啊……好象喝醉了，然后在屋檐上晃了几圈，然后……” “少给我装蒜！你在午门巷干了什么？” 秋长亭很努力的回忆着，昨天好像喝高了，对了，有人要她去什么地方杀个什么人，拿走什么东西，那个地方是……什么巷子？她就杀了，很容易……“额，这位兄弟啊，午门巷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这么说你承认东西是你拿的？”莫非……那个东西本来是要给这蒙面人的？秋长亭干笑了几声，掉头就跑，趁蒙面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又折回来对着司空秦陵和穆青喊道：“你们先喝着，我逃命去了！”说罢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那蒙面人刚刚醒悟过来，急忙跃上桌子想要追出去，那店小二一把揪住他的袖口问道：“客官，还没付酒钱呢？”“赊着，等会儿回来付。”他挣开了，冲出客栈。瞧到了秋长亭的身影，紧紧跟着，穷追不舍。
　　渐渐地，他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秋长亭跑得很快，却不像是在逃命，更多的是有些玩笑的意味——就像小孩子的追逐嬉戏。秋长亭离他还有些距离，她时不时回头看，不少人逃命的时候都会这样，隔得远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蒙面人却可以感受到些许诡异的气氛。他竭力想把这种想法从脑袋里赶出来，迫使自己专心起来。
　　他越跑越快，越跟越紧。
　　距离已经缩短，短到他可以把秋长亭回过头时便显出的嘲讽看得一清二楚。
　　他停下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秋长亭也停了下来。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对蒙面人说：“这里就可以了。”说这话时她笑着，很无邪，在蒙面人看来，却是比北国万年的积雪冰川还要阴冷可怖。
　　蒙面人这才注意到，他已经跑出了扶苏城。
　　“你是什么意思？”他道，剩下的一半话生生地被堵在了喉咙口，取而代之的是一捧鲜血呕了出来。血是黑的，表明他中毒已深。
　　“什么时候……”他刚想说话，又是吐血。
　　“其实我在客栈里就下了毒。”她悠悠然道。
　　“那你又为何跑到这边来？”
　　“在城里还要处理尸身，多麻烦。”
　　蒙面人再不出声了，或许他死了。秋长亭懒得想这个问题，因为她正在思考更重要的事：完了，我的竹叶青还没喝！

作者有话说

　　河蟹的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