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40、妖化

　　许深蹙眉，抚在谢容脑后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
　　而后，许深感觉到谢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许深死了。那你又是谁？你是许深，对吧？你回来了，就不走了，好不好？”

　　许深只得再拍拍谢容的头。“嗯。你睡一觉。等你醒过来，我就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好……”谢容抱着许深，似乎总算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许深起身，慢慢把谢容放在地上。
　　许深静默片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湿湿的，是谢容的眼泪。

　　许深知道，面对自己的死，谢容一定是伤心过的。
　　可许深没想过——谢容这样的人，竟然会哭。

　　许深收回手，再朝谢容望去。
　　睡过去的他，敛去所有乖张，安静地就像一个孩子。

　　许深记得，谢容刚来到雪来城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他没有灵力，没有修为，也不会算计。
　　他活得乐观自在，虽说有时候太过任性妄为，但在他身上，许深看到了自己从没有过的少年天真。

　　直到后来，谢容在自己身边慢慢成长起来，他变得修为高强、所向披靡，变得有城府、有谋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许深一直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
　　虽说一个人不可能一世天真。但终究是因为自己，谢容才承受了这么许多。
　　有时候许深会怀念第一次见到谢容时，他那无拘无束的笑容。
　　所以，后来的很多时候，许深都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自私了些。

　　那一年，雪来城即将倾覆。
　　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和雪来城的结局，许深问过谢容。“你后不后悔当我的将军？”
　　谢容答：“当然不悔。”

　　许深沉默片刻，道：“可我有时候觉得，是因为我，你才平白遭遇了这些苦。”
　　谢容听了这话，却是忽然问道：“许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许深看向他：“什么话？”
　　“众生皆苦。”谢容如是说，“每个人活着，总是要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经历人间各种苦涩。”

　　许深听了这话，一时再度沉默。
　　谢容笑着上前，攀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众生皆苦。但我遇到了你，从来没觉得苦。”

　　-

　　此时此刻，看着谢容毫无伪装、毫无戒备的样子，许深忽然觉得，也许那个天真的少年谢容，其实一直都在、从没变过。

　　思及于此，许深略勾了勾唇，伸出手不自觉抚了一下谢容的额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离开。

　　许深坐在谢容旁边，成一个打座的姿势，手凝法决，念出咒术，为谢容清除心里的杂念。

　　转瞬之间，魅化作实体出现在他的面前，咬牙切齿道：“你是谁？胆敢坏我好事！”

　　许深睁眼，清冷地看着他，抬手化了个咒符，再念了几句什么，魅立刻不受控制的跪在许深面前。
　　魅挣扎了一下，却徒劳，甚至不自主地朝许深磕了一个头。
　　“这种力量……你……你是雪来城城主？不不，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你……”

　　许深漠然道：“还敢在我面前作祟？速速退下！”

　　魅只得咬牙退去，再不能影响谢容。

　　许深也没管它，只俯身握住谢容的手，用灵力帮他祛除杂念、平息欲念。

　　半晌，谢容醒了过来。

　　谢容有些疑惑地起身，看见许深正坐在自己旁边打座。
　　也不知看到许深，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谢容的脸一下子红了。“许深，我——”

　　许深平静地看着他。“你做梦了。”
　　“我……我怎么会睡着？”
　　谢容摸了摸鼻子，心想——刚才的那一切好真实，真的只是梦吗？

　　嗯，应该只是梦吧，否则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许深揍死了。

　　“出现了一只魅，你被它影响了，然后昏睡。我制服了他。”许深起身，看向谢容，似乎到了刚才的某个场景，于是开口道，“说起来……”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谢容道。

　　“我一直没问过你，来雪来城之前，你生活在哪儿？你所谓的家乡，到底在哪儿？”许深问。
　　“另外一个世界。”谢容说着，大概给许深讲述了一下现代生活的种种。

　　“哦。”许深点头，看着他。
　　谢容总觉得许深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以前，挺爱玩儿的吧。”许深问。
　　“什么意思？”谢容诧异。

　　“你们那儿，管爱人叫什么？”许深再问。
　　“啊，没成亲的话，就男朋友，女朋友，怎么了？”谢容眨眼睛。

　　许深：“那你成亲了吗？”
　　谢容：“当然没有。”
　　谢容心说，他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才十八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许深：“没有成亲，也可以有肌肤之亲？”
　　谢容点头。“嗯，我们那里比较开放，恋人之间只要双方愿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深：“那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谢容：“啊……啊？”

　　许深点点头，转身走了。“看样子很多。”
　　“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容赶紧跑过去，“许深，我是不是说什么梦话了？”

　　“没说什么。”许深似乎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也挺可笑的，勾了勾唇，终究没再继续问。
　　谢容更诧异了。“许深，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许深正色，抬手用灵力凝出一缕光，照亮这个房间，望着前方道，“推开前面那道门，应就能看到画影剑身。”
　　谢容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真要各凭本事去夺？”

　　许深回看谢容一眼，笑着问：“怎么，要跟我动手？”
　　“我……”谢容叹气，“我怎么会跟你动手？”

　　许深心说你怎么不会，你刚才不仅动手、还动嘴了。
　　面上，许深倒还算平静，他看谢容一眼，然后说：“和尚，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谢容点头。

　　许深：“你知不知道云浪居掌门，为什么这么仓促地走了？”
　　谢容道：“你把他引开的。”

　　“对。”许深道，“可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谢容皱眉。“愿闻其详。”

　　许深便道：“据我所知，云浪居掌门有一位故友，是雪来城的人。他这位故友，在二十五年前妖化，也因此亡故。”

　　便是在二十五年前，雪来城陆续开始出现百姓妖化的事件。
　　并且这妖化的速度很惊人，不过数月时间，半个城的人都成了妖。
　　这些妖大部分都失去了理智，为了吃人，甚至可以对从前的亲人朋友下手。

　　这些妖是百姓所化，不得任意屠杀，为了控制他们、为了控制事态不至继续失控，有驭妖本事的许深，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力对付这些妖。
　　其后的七年时间里，许深几乎是凭一己之力，用灵力控制妖的行为、制止他们制造杀戮。

　　也是因为这样，许深灵力损耗过大，以至于到了十八年前，面对夏、邺两国联军之时，他没能应对。

　　可以说从二十五年前出现妖化事件后，雪来城便开始走向覆灭。
　　许深和谢容努力了七年，最终没能挽回这座城、没能挽回城里的居民。

　　现在，谢容从许深口里知道，孟长云的故友也曾在雪来城妖化、并且最后死了。
　　这一定是孟长云心里的一个心结。
　　那么，难道此事云浪居掌门孟长云不顾圣旨、不顾画影剑身，也要离开，是为了雪来城、为了他故友的事？

　　谢容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果然，谢容听见许深说：“这两天，夏国东边有一个村，村子里的居民身上出现了同样的妖化事件。所以，如果去那村子里查，去得及时的话，或许能查到凶手。这凶手，与当时害雪来城的，当是同一人。”

　　“许深你——！”谢容气得不行。
　　许深一开始并没有告诉谢容，是因为他需要谢容和他一起破除剑阵和六重塔里的各个机关。

　　现在，画影剑的剑身近在咫尺，许深不再需要谢容，便把这个村子里的事告诉了谢容，引开他。

　　这个利用，简直太过赤/裸裸，甚至完全不加掩饰。
　　可它偏偏戳中了谢容的死穴。

　　为了故友的死，云浪居掌门孟长云置画影剑剑身和朝中大事不顾，选择先去查明事关雪来城的真相。
　　谢容的选择，跟孟长云一样。

　　“许深，你不去？”谢容质问，“玄冥教的命令对于你来说，比雪来城更重要？”
　　许深看向谢容。“你去查就好。我相信你。”
　　谢容：“……”

　　这话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村子叫荫生村，挨着孟城的。”许深道，“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谢容扶额，确实是莫可奈何。

　　谢容看许深一眼。“好。画影剑身暂时给你。我现在先去荫生村。等那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去玄冥教取。到时候，画影剑的剑身和剑柄，我一起从你那里拿到。”
　　许深点头：“尽管来，到时候，看你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