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渡鬼》木尺素

2、银杏

　　男鬼：“……”
　　刚才他也有点紧张，竟忘了这里还有个小孩儿。
　　当即，男鬼伸手朝玄青抓了去。

　　这个时候，玄青才意识到不对。
　　玄青脖子挂的护身法/轮亮了亮，一道金色的光芒瞬间打向男鬼。
　　但男鬼张口，竟把这金光全都吞了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玄青大惊之下，一只手掌抚过来，蒙上了他的眼睛。

　　“嘘。”这却是谢容的声音。

　　玄青的心定了定。“师兄，你醒了！我们刚才怎么都晕了过去？你为什么蒙住我的眼睛？”

　　“等你大个几岁，再让你看这些。”
　　谢容淡淡说着，一掌朝男鬼打去。

　　念珠飞旋而去，直直打向男鬼。男鬼灵体自原地消失，顷刻间出现在数尺之外。
　　可那念珠像是有意识，跟着他去到了数尺外，一下子套住他的手腕。

　　“你没中我的媚术，你刚才是装的？”男鬼跪下，咬牙切齿，极不甘心地望向谢容。
　　谢容微笑。“对。不过想试试，烨王还有哪些后招。差点忘了还有个小孩子。那便不试了。”

　　男鬼痛苦地跪下，已经话都快说不出。
　　谢容看向他，淡淡道：“修为，姿色，你都比刚才那个强。我这么说，你或许可以死而瞑目。”

　　谢容说完这话，收紧念珠。
　　这一瞬，男鬼也变成了飞灰。

　　玄青一脸懵逼。“师兄，到底发生了啥？”
　　“没事。遇到几只鬼。解决完了，我们回去。”谢容抱起玄青，脚踏念珠而起，顷刻间来到后山那片银杏林。

　　“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玄青好失望。
　　“少儿不宜。”谢容拍拍他的小光头，带着他落地。

　　——啊？鬼，跟少儿不宜有啥关系？
　　玄青没想明白。

　　-

　　感恩寺外有九层结界，为防外敌入侵，结界内屏蔽了所有飞行术法。不可通过御剑等方法进出该结界。故而，谢容也要抱着玄青才能进入感恩寺。

　　但自踏入银杏林开始，谢容已察觉到些许不妥。
　　此刻他已把玄青放了下来。玄青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严肃。

　　玄青也不由严肃起来。
　　今日他刚跟谢容出来，谢容的表情是轻松愉悦的；后来谈到逃早课的事，他的神情有些狡黠；看到张婆婆，他的笑春风化雨；刚才面对那鬼，他有些狠、有些杀伐决断。
　　但无论如何，谢容是自信而闲适的。

　　玄青能感觉到，虽然自己摸不清这师兄到底是什么脾气，但好像只要他在，自己就是安心的。
　　但此刻，玄青有些不确定了。因为他还没见过谢容有这么严肃的表情。

　　“师兄，怎么了？”玄青小声问了句。
　　谢容竖了一下食指，没说话，只重新抱起玄青，然后慢慢往前踏。

　　谢容能感到，这银杏林有股极其强大的灵力。
　　刚才那两只鬼，也许只是那烨王的牛刀小试。谢容能感到，如果藏在这银杏林里的人，也是烨王的人，那整个感恩寺，或许都会面临一场浩劫。

　　再走出数步，玄青诧异地看到——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中。
　　看他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那人一身麻衣黑袍，腰间随意系了根腰带。头发很长，一直到了脚踝的位置。
　　而他的脚踝是赤着的。洁白圆润的脚踝，被些许金色落叶覆盖，显得如玉般动人。
　　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似乎风月尽得，让人望着，就不容易移开视线。

　　玄青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这人手中还提着一盏极好看的灯。
　　玄青年纪还小，只直觉这人长得极好看，但没过多观赏。

　　很快，玄青的目光就被那盏灯吸引了。
　　灯散发着蓝紫色的光芒，和着这如画的人，金色的枫叶林，玄青感觉自己犹如坠入幻境。

　　随后，玄青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人，直立站着的谢容，以及……谢容怀中的自己。
　　这一下，玄青才发现自己竟然魂魄离体了。

　　玄青慌了，再也不觉得那盏灯好看了。
　　可他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那盏灯飞去。

　　总算，玄青耳畔传来了谢容蕴含了佛力，如洪钟一般的声音。
　　“师弟。醒醒！”
　　转瞬，玄青魂魄回体，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可有异样？”谢容问了玄青。
　　玄青抬头，看见谢容含着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然后害怕地抱住他，躲进他的怀中。

　　这一下，他是再也不怕这个师兄了。
　　师兄只是有点小坏、有点不修边幅，但还是会保护自己的！

　　“这是吸魂灯，能吸走活人的魂魄，勿要盯着它看，就躲在我怀里。”
　　谢容这么对玄青说着，感觉他在自己的怀里发抖，便拍拍他的肩，略作安抚。

　　旋即，谢容上前一步，俯瞰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或者说，他现在已不是人。他和刚才出现的那两人一样，也是鬼。

　　谢容的神情很复杂。因为他认得这人——他是许深。

　　算起来，这一世，是谢容有记忆以来活的第三世。
　　他第一世在现代。
　　第二世穿越到这个世界，为雪来城将军。
　　第三世，他则重生成一个和尚。

　　而许深，正是他第二世效忠的主人——雪来城城主。

　　城破，家亡。
　　谢容与许深一起以身殉城。

　　谢容自己重生成了和尚，长了十八年。
　　而许深，成了一只鬼。

　　谢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许深。

　　曾经修为极强、风华绝代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城主大人，无数人追寻千里，只为拜见他一面的、骄傲不可一世的许深，现在成了一只鬼，静静躺在那里，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可即便他成了一只鬼，还是如此风华尽染。
　　而这时候他竟然还没有睁开眼睛。
　　谢容可以想见，等他那灵动的桃花眼睁开，整个金色的银杏树林都将为之黯淡。

　　没错，谢容觉得，他看许深，就是加了一层粉丝滤镜。

　　他确实是真的很欣赏许深。
　　论才学、论修为、论谋略，许深活着的时候，都算得上天下第一。

　　大概是天妒英才，将一个腹背受敌、即将消亡的城主，让给了许深来做。
　　许深那一世都活得很辛苦。
　　谢容始终忘不掉许深死的那个画面。

　　他战到最后一刻，像一只鸟，从城内的白塔上飞了出去，随后坠落。
　　他脑部着地，鲜血不断地从他脑后流出来。
　　最后他静静地闭上眼睛，躺在冰冷的地上，和现在一模一样。

　　周遭，被他的风华和声名所震慑，数千敌军看着他的尸体，竟也不敢妄动。

　　谢容闭眼，轻叹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许深，心想——许深成了鬼，不会也被烨王驱使，成为了他座下一员吧？
　　前世为主仆，今生为仇敌，这可不好玩了。

　　这个时候，许深睁开了眼睛，然后缓缓坐了起来。
　　他没有起身，就那么坐着看向谢容，目光微有探寻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许深开口，声音听上去颇为清冷。“你身上有魂魄死亡的味道。你杀了我座下小鬼？”

　　座下小鬼？
　　谢容斟酌了一下这四个字，看向许深。“你是谁？为何在感恩寺外？还躺着？”
　　“我是冥王座下，青龙门尊。”许深道。

　　谢容明白了。——许深死后，成了冥界的公务员。
　　大概是他太优秀了，冥王舍不得放他转世成人，于是把他留在了冥界。

　　许深看向谢容，淡淡道：“我座下有几只鬼，日前私自离开冥界。我一路追踪至此。感恩寺结界确实强大，我强破不得，于此地歇养了片刻，才稍缓。”

　　听到这里，谢容第一个反应是担心。“你受伤了？”
　　似乎对这种关切感到些许诧异，许深微微拢了拢眉，随后摇头。

　　“那些鬼，说他们是烨王的人。”谢容道，“他们想杀我，所以我杀了他们。”
　　“烨王？我座下小鬼，为何会为人间的一个王办事？”许深看向他，“我能信你吗？”

　　谢容听到这里，心里想的却是——我能信你吗？
　　城主许深，擅长不动声色地忽悠人。他的话从来只能信三分。

　　谢容思及上一世的某些事情，嘴角挂了一丝笑，然后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容说完这句话，他怀里的玄青悄悄“啧啧”了两声，暗忖这谢容面不改色撒谎的本事可是一流。

　　“他们还会来吗？”许深总算站了起来，看向谢容。
　　“他们奸计没得逞，应当还会来。”谢容道。

　　“他们为何要杀你？”许深再问。
　　“我负责看守慈悲殿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烨王夺嫡所需要的。只有我的血能解开封印。”谢容道。

　　“那你能带我进感恩寺吗？”许深看向他，“我座下小鬼莫名追随烨王，莫名被杀，我要知道真相。我就在感恩寺守株待兔，如果真相确实如你所说，我或许能帮你。”

　　谢容怀里，玄青听了这话，心想——那肯定不行。虽然师兄的所作所为有些不着边，但我相信他肯定还是有原则的。
　　感恩寺，如何能让一只鬼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何况，对方是敌是友，还没谱呢。

　　嗯，师兄一定会像刚才杀了那只厉鬼一样干脆的。

　　但玄青马上被打脸了。
　　他听见谢容干脆地答了一声：“好。”

　　谢容看向许深，问：“你怎么进去？佛力天生克你。”
　　许深笑了。
　　这一笑之下，层林尽染，皆数失色。
　　“让我上你的身。就好。”

　　谢容闻言，轻咳了一声。
　　——让我上你的身。他差点听成，让我上了你。

　　“如何上？”谢容挑眉，也笑了，不动声色在话语上占人便宜。

　　许深便道：“你不用动。我直接进入你的身体。”
　　谢容：“哦。”

　　——嗯，这对话，一点毛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