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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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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硝烟弥漫。
惨淡的月光下,黑衣人已然消失。
李寻欢没有注意到,除了怀中这个人,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紧紧抱着他,感觉到有温热粘绸的液体不断流到他手上、沾到他衣上,可他不敢低头看一看,不敢去探一探他的呼吸和心跳,甚至不敢放开他。
这种恐惧,像毒液渗透血管,像刀锋剜开心脏,像粗绳箍紧咽喉。
他只能抱着他,紧紧的抱着,就像在抱着自己灵魂一般。
身体仍是温暖的,可温暖的究竟是身体,还是血液?或者……只是自己的错觉?
李寻欢已经分不清。
血的味道,火药的味道,剥夺了空气里仅剩的温度,让他只感觉到冷,从未有过的冷。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推他。
很轻微很轻微的动作,轻的像那飘在夜空的尘埃。
可李寻欢感觉到了。
在他感觉到的那一刻,突然恢复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手亦跟着缓缓松开。
然后,他看到了他苍白的脸颊,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看到他总是略带冷漠却始终明亮的眼睛。
正在望向他。
“你抱得我……很痛……”
李寻欢呆呆看着他,颤抖得手伸向他的脸,却又害怕似的停滞在中途。
就这么伸着,恍惚着,茫然着。
卓东来轻轻地握住那只手,再轻轻地将它放到自己胸口。
心跳,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据。
那透过手掌传来的起伏,如此清晰,又如此强烈。
李寻欢忽然将他拥进怀里,仿佛生怕一松开,他便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东来……东来……”
一声声低低的呼唤,满含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到最后竟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身上实在很痛,他抱得实在很紧,卓东来皱眉不已。
“你想让我窒息吗?”
终于想起他有伤在身,连忙松开手。
“我们先回城里找大夫。”
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李寻欢迅速点住几处穴道,又脱下外袍裹在他身上,将他拦腰抱起,提气往城镇方向奔去。
伤口虽深,万幸只是外伤,身上虽有多处灼痕,但亦无大碍。
回春堂的老大夫开了方子,让伙计抓好药,又另配了一瓶活血散淤的药膏,将服药时辰一一分说清楚。李寻欢仔细记下,等出了药店,已是月上柳梢、夜半更深之时。
白日里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空荡荡的大街只隐约听见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真是判若两地。”
望着冷冷清清的四周,卓东来笑言。
李寻欢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去欣赏月色,小心问他道:“伤口还疼吗?”
老大夫那“活血散淤膏”果真是有效,只方才抹在患处,原先那火辣辣的灼痛感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很是舒适的清凉。伸手往臂上摸了摸,说道:“已经没事了。”
李寻欢自责道:“是我疏乎了……”
卓东来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顿了下,又道:“不过这也证实了一件事,他就是炸毁墓室的那个人,连那日在江上遇到的杀手,也是他派来的。”
李寻欢摇头:“如果要用这种方法才能知道真相,那我宁愿它永远是秘密。”
卓东来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手上还留着被碎石划破的痕迹,李寻欢抚过那道细长的伤口,反手一拉,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东来,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我……”那一刻的恐惧仍残留在身体里,以至于说这句话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卓东来没有作声。
习惯了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说话,那些情意绵绵的誓言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从他嘴里说出。
但,那又怎么样呢?
承诺不是用华丽的句子堆砌出来的,承诺是要用一生去实践的。
所以他没有说话。
所以他只是轻轻拥住他。
这就是回答。
回到御剑山庄已是后半夜,小院里灯火通明,原来是阿飞和小红到了。
叶少梓正陪着他们坐在房里,见李寻欢扶着卓东来推门进来,不觉愣了下。孙小红亦是一惊,叫道:“卓大哥受伤了?”
卓东来朝她一笑,道:“不碍事。”
孙小红连忙整好椅榻,帮着扶他坐下。
“大哥,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李寻欢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事,不要担心。倒是你,这么晚上还不去休息。阿飞,你也不管管她。”
见他明明是有意隐瞒,孙小红跺脚急道:“你们怎么什么事都要瞒着我!”
李寻欢柔声道:“真的没事,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孙小红狐疑道:“真的?”
李寻欢肯定的点点头:“大哥什么时候骗过过你。”
孙小红舒了口气,方才不见他们踪影,这棵心总是吊着无法安心,此刻一松懈,便觉困意阵阵袭来。李寻欢爱怜的揉揉她的发,说道:“快些回房去睡吧。”
卓东来看着他说道:“你带他们去房间吧,我有话要对叶公子说。”
李寻欢担忧道:“今天?可是你的伤……”
卓东来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李寻欢叹气,取了床上的毯子铺在他腿上,又细细掖好四周,说道:“好吧,你自己要小心。”
夜更浓,月更深。
房里很静。
卓东来并不急着说话,他看着叶少梓,用一种很冷静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等叶少梓开口。
他想知道,他对这件事究竟猜到几分。
等待并不难熬,而他亦是非常有耐心的人。
果然,在一阵冷风吹过窗台时,叶少梓终于抬眼问道:“卓先生的伤……和师傅的命案有关?”
卓东来并不回答,却问道:“叶公子与韩少庄主谈过了?”
叶少梓点头道:“是,按卓先生的嘱咐,对命案并无隐瞒,全部如实说之。”
卓东来道:“他有何反应?”
叶少梓皱眉想了片刻,道:“他是在十二月二十三给师傅送的请帖,并未在谷中逗留,而是直接去了河南洛阳的威远镖局,给总镖头杨铁战送去帖子,事后在除夕当夜才赶回到御剑山庄,山庄之人均可证明。”
威远镖局?
卓东来愣了下,转眼又恢复平静,道:“韩谦并非凶手。”
叶少梓问:“卓先生何以这么肯定?”
卓东来看着他道:“从离愁谷到洛阳,至少有五天的路程,而我们到达离愁谷时是在三十号,当时凶手还藏在谷中,除非韩谦有分身之术,否则绝不可能做到。”
叶少梓道:“如果有帮凶呢?”
卓东来目光锐利明亮:“今晚出现的这个黑衣人,恰恰就将韩谦身上这最后的疑点也洗清了。因为,那黑衣人的身法就是那夜引我们离开墓室的人。”
叶少梓愣住。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没有一个帮凶会杀了人后还在深更半夜窝在别人房梁上偷听。
除非他是主谋。
只有主谋才会担心自己计谋败露,只要主谋才会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李寻欢与卓东来。
轻敌是致命的,所以他输了。
叶少梓声音发颤:“即不是莫问,也不是韩谦,那么凶手是……”
卓东来冷声道:“只剩下一个人,你的大师兄,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