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易颗芒果

5、拥有后再失去

　　罗笑觉得，妈妈有一张世界上最厉害的嘴。只要是她说过的人，罗笑都无法百分百喜欢，甚至会讨厌。比如爸爸、姑姑、姑父，还比如新奶奶。
　　新奶奶来了后，罗笑成了她的监视器。
　　从罗笑这儿得到原录像，妈妈会进行分析剪辑配音。比如，她说新奶奶妹妹来他们家看电视，是因为不想用自己家的电；新奶奶带自己家孙子来，可以省她家的饭钱，还可以用罗笑家的洗衣机洗衣服，玩罗笑家的玩具，看罗笑家的电视，犯了错一句还小罗笑家就得原谅。
　　罗笑觉得妈妈想的可真多，可她又觉得很有道理，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即使被加入了强烈的感情色彩。多亏了妈妈，罗笑从小就学会了分析得失、观察他人，即使她没有问过罗笑是否喜欢或愿意这样。
　　罗笑慢慢地不喜欢新奶奶了。
　　爸爸他们对新奶奶的讨论每天都在她耳中单曲循环，她很烦。她发现人的烦恼随着日子的增加，也会增加。
　　那我就讨厌她吧，如你们所愿。这样多简单。
　　新奶奶在罗笑家待了大约一年。至于走的原因，专业点讲，直接原因是她打算拿走罗笑家收的大半的花生，并且，这些花生还没有纳税（罗笑的讲法，其实是打包一部分给爸爸姑姑他们）。根本原因，很多。其中就包括妈妈对原录像的分析，这也正是爸爸他们所相信的。
　　罗笑记得是过年的时候，爸爸他们弄了一张合同，大概内容是：爷爷和新奶奶双方只是在一起生活，爷爷给新奶奶的钱子女们无权干涉，但如若有一方患了重大疾病，双方没有义务为对方承担。
　　合同拟好了，他们去找新奶奶签名。
　　新奶奶不肯签，新奶奶看着爷爷，仿佛爷爷是要卖了她。
　　爷爷没有制止爸爸他们，虽然他觉得这样太冷酷了点儿，以至于他不敢看新奶奶的眼睛。可的确，客观上来说，如果新奶奶患了重病，爸爸他们一定不会掏钱。而爷爷，又有多大的能力呢？所谓重情重义，又需要多少资本呢？而爷爷对新奶奶，有多深厚的感情呢？
　　连罗笑都看得出来，这份合同拟出来，针对的就只有新奶奶一个人，爸爸他们也没有奢望过新奶奶在爷爷患重病时能伸出手帮忙。可是，如果她病了，她不会轻易放过爷爷的，即使不要面子，即使死皮赖脸。
　　新奶奶在爸爸他们心中，一直都只是个局外人。她留下来的所有意义便是给爷爷陪伴，罗笑想，她心里肯定也是清楚的，所以竭尽所地从爷爷这里得到些东西，这样即使走了也不会亏。
　　那天新奶奶像个疯子一样，不听任何人的话，仿佛一个只输入了“我不签”这一句话的机器人，不断重复。
　　后来到底签了没有，罗笑不知道。
　　罗笑听老奶奶说：爷爷看那个新奶奶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的袋子里装花生，然后对她说，拿着这些花生，以后不要来了。
　　那些，是爷爷最后的给予。
　　罗笑觉得那是爷爷最霸气最帅的时候。
　　拥有后再失去新奶奶的爷爷，似乎并没有太过伤心，甚至还有些释然。
　　一年前，他失去了拥有的奶奶。一年后，他突然发现他已经习惯没有奶奶的日子，像罗笑一样。
　　罗笑这个看戏人以为这场闹剧结束了，可她不知道，还没完。
　　家里（主要是爸爸他们叫爷爷）统计了一下，爷爷总共给了新奶奶大概一半的积蓄。爸爸他们没说什么，但在那个小农村里，有很多人很乐意说，他们说得生动详细，仿佛他们自己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