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易颗芒果

3、像小孩儿一样

　　半年的时间过去，罗笑和爷爷好像渐渐的适应了没有奶奶的日子。
　　爷爷不再会把菜炒焦了，学会了给罗笑缝衣服，因为罗笑老是出去玩把衣服弄烂，罗笑觉得，衣服破点脏点才酷。
　　可爷爷瘦了一大圈，烟抽的越来越多，忘记给罗笑做饭成了常事，话说得也更少了。
　　爷爷还养成了很多习惯。比如说晚上不关电视，否则就睡不着觉。有一次罗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爷爷房里的电视没关，就偷偷进去关了。结果爷爷突然醒了，告诉罗笑说，不要关，然后又自个儿开起来。
　　每一天都是这样，电视就这样放着，爷爷固执得好像要表达些什么，又好像在宣泄着什么。那时候罗笑不懂，她只是觉得，这样很浪费电。等到多年后，她才能理解爷爷的这个像拍电视剧一样的举动。他很孤单，他不会说出来，可他又希望有个人能理解他。罗笑觉得爷爷这样很复杂，又想到其实人都是这样复杂。
　　后来爷爷表达孤单不满的方式升级了，他好像患上了抑郁症。罗笑后来才知道这应该叫抑郁症。那时候爸爸他们，都说爷爷疯掉了。他们还说：不就是老伴死了，用得着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女吗？
　　可罗笑知道，爷爷是在折腾自己。
　　她想起了掐着垂死的奶奶的人中的爷爷，那时突然泛红的眼眶，可能不是因为用力。更有可能是因为无力。
　　爷爷和罗笑不一样，爷爷是爱奶奶的，或者说，奶奶深深地扎根在他的生活里，如果突然要抽离，就会很疼。爷爷很疼，一定是的。
　　可罗笑很爱爷爷，连他的沉默寡言都爱。爷爷曾经说：我是巷里哑巴。说的时候，眼泪差点儿滑出眼眶。
　　爷爷可真爱哭，爷爷肯定很重感情。可爷爷不爱说。
　　爸爸他们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
　　于是爷爷疯掉了，因为没有人懂他，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去懂他。
　　作为一个年纪不小的成年人，接受亲人的死亡仿佛是应该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爷爷这一次，就像个小孩儿一样。
　　后来爷爷住院了，爸爸没有精力和他交谈，他觉得爷爷是有病，有病就该看病住院。罗笑不想让别人说爷爷有病或者疯掉了，也不想爷爷住院。可没人听她的。
　　他们想听爷爷说什么，可爷爷不说。
　　罗笑想说些什么，可他们不听。
　　她还记得住院前的那个晚上，爷爷结结巴巴地想跟爸爸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可他不放弃，找了爸爸几次。
　　爸爸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具体经过罗笑不记得了。
　　她最后看到的，是爸爸在打爷爷，边打边说：你就不能不要作了吗？你怎么连儿子都不放过呢？啊？
　　那时候的夜晚很冷，刚泡完的脚一下子就冷却了。罗笑看到爸爸只穿着保暖衣，爷爷脸上都是泪水。那一刻她觉得，他们两个都很可怜。她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喜欢互相折磨。明明不会让别人好受，也不会让自己好受。
　　姑姑冲上去护着爷爷，指责爸爸说，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爸，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他呀！可爷爷哭着说，你让他打。
　　爷爷真作，罗笑心想，要是他不是爷爷，罗笑可能也会像爸爸一样打爷爷。
　　后来爷爷进了病房，护士给他打针，他挣扎，他不想打针，他说他没病。
　　爸爸很生气，爸爸又打了爷爷，爸爸希望他赶快安静下来，早点打针，早点好，早点结束这一切。
　　然后爷爷的手肿起来了，因为他乱动。姑姑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儿女啊。
　　爷爷只是流眼泪，没有声音地流。
　　罗笑也哭了，爷爷的手上，肿起了一个很大的青色的包。一定很痛。
　　对吧，爷爷？
　　你为什么要这样不说话？

作者有话说

　　你有没有很幼稚过，心里溢满了自己的小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