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易颗芒果

1、不，我并不伤心

　　这是罗笑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死亡，那个她称作奶奶的老人正躺在床上，她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眼球已经变白。
　　爷爷正在用力地掐她的人中，可能是太用力了，爷爷的眼眶慢慢变红，爸爸站在一旁，眼眶也是红的。
　　大人也那么容易哭啊，罗笑想。
　　奶奶的心电图还没有变成一条线，里屋的人和外屋的人都尽力的在保持安静。
　　爸妈和姑姑是连夜赶回来的，没有像电视剧桥段里一样没见到死者最后一面，好像是早已经料到了现在的情形。
　　罗笑还记得昨天晚上，老奶奶带她去那座陈旧的房子，边走边说：你奶奶啊！快死了！跟我去老屋拿点儿灯油！
　　至于灯油是干嘛用的，罗笑记不清了。
　　就是死人用的那种嘛。
　　又过了一会儿，这个老人终于枯萎了。
　　罗笑很冷漠的看着变成一条线的心电图，看爷爷决堤的眼泪，看哭喊着的里屋外屋的人群，说来讽刺，这么热闹的景象，她却没看一眼就死了。
　　这个老人，在死去前想的是什么呢？罗笑突然想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可她也明白这些问题再也没人回答了。
　　爷爷出去布置灵堂了，爸爸留下来给奶奶换上寿衣，边换边哭喊着：我的老娘啊！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啊？
　　罗笑安静地看着。
　　这个老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病魔一天天的吞噬着她的血肉，在不久前刚刚消耗殆尽。
　　这一刻，她可能已经期待了很久，不再靠输氧机活着，不再眼睁睁地看时间溜走。
　　之后罗笑便被叫去跪送奶奶的魂魄，有个像道士一样的人在做法。这个房子突然变得很嘈杂。
　　她走的轻松迅速，剩下的人忙的一塌糊涂。
　　偶尔有人走过，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仿佛在说：这孩子真可怜！才四年级就没了奶奶！哎！
　　罗笑根本没有哭，也说不上伤心，更不能理解他们的同情与怜悯。
　　她简单的觉得，原来讨厌的人死掉是这种感觉。
　　没错，罗笑讨厌奶奶。
　　讨厌那个总是夺走所有关注和关心的老人。爷爷总是把好吃的菜分开来拿给她吃，即使她吃下去的很少。爸爸也不再给罗笑带好吃的零食，一是因为家里给奶奶治病的开销太大，还有，罗笑觉得，是因为，奶奶才是更需要关心在意的对象。这个老人，偷走了属于她的宠爱。
　　她还没病时。记忆中罗笑犯了错，都是奶奶打她，有时用手，有时用那种很细的竹条，抽出红条条才住手；罗笑尿床了，她还是打，然后照常叫她去上学；罗笑天生容易被狗咬，每次被咬奶奶都会很用力很用力地用那种很粗糙很硬的肥皂给她处理伤口。
　　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个暴躁的老人，还很小气，就连罗笑找她要一块钱她也不肯给，有一次学校布置了一个很俗气的作文题，横线（我打不出…）的横线，罗笑写的是小气的奶奶。
　　也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怎么以一个事例完成了一篇作文。
　　罗笑就这样沉默着面无表情地跪到了十二点，她很困了。
　　妈，我想睡觉。
　　爸爸听到有点儿生气。
　　不行，要跪到第二天早上。
　　她还是个孩子，身体怎么受得住？妈妈反驳过去，然后跟罗笑说：奶奶去世了，你别伤心，撑不住了就去睡吧，啊。
　　罗笑努力地睁着眼睛，用妈妈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不，我并不伤心。
　　她像往常一样入睡了，仿佛没什么大事发生。至于其他人认为的因为失去挚爱的奶奶而痛哭流涕、无法入睡，也许有，但她那时一定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