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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口是心非羲和君 ...

  •   顾茫是被管家押上来的。
      他脖颈扣着铁锁,一路叮叮当当,赤着双脚,从阴暗处现身。

      和墨熄上回见他不一样,上次的顾茫显得很平静,仿佛是因为待在属于自己的领地,所以未见丝毫的不安。而此刻的顾茫虽然依旧平静,但是肌肉是绷紧的,长睫毛后藏匿的锐利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的脸,满是危险之意。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碰上,墨熄心中微动。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尴尬,如果顾茫忽然提起之前落梅别苑相见的事情,虽然对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却也终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理智如此,内心某处隐秘的地方却在暗暗叫嚣,希望顾茫能对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与众不同的反应。

      可惜顾茫叫他失望了。

      顾茫对他一点兴趣都没,看来只是把他当作那些稀奇古怪的客人中的某一位,甚至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就那么无遮无拦地看了看他,又无牵无挂地移开了。

      “……”墨熄一脸阴沉地抄起案几上的玲珑玉杯,开始垂下眼帘沉默地把玩。

      “唔,昔日赫赫有名的神坛猛兽。”慕容怜皮笑肉不笑地说,“顾茫,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从小你就是在我这个宅子里伺候的,故地重游,又有什么可怕。”

      “来。”他说着,向顾茫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茫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到了慕容怜面前的香炉上。紧接着,他似乎被香炉里浮生若梦的味道给熏着了,打了个喷嚏,忽然转头就跑。

      慕容怜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回了下神,才厉声道:“给我把他抓住!”

      顾茫的灵核已经被废,但是身法依然凌厉,一双长腿扫过,猛地踹倒了三四个人,紧接着单手一撑,猎豹般腾空跃起,闪过企图抓住他胳膊的家丁,稳落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虽无任何法术,却也十分悍厉。

      顾茫踹飞了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挠挠脸颊,转身继续逃。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废掉的顾帅也比这群乌合之众能耐。”他说着,瞥了墨熄一眼,“你说呢,羲和君?”

      墨熄双手抱臂,沉默地靠立在椅边,没有搭理慕容怜,而是看着顾茫在厅堂内来回奔逃避闪。顾茫的功夫底子实在太过扎实,望舒府的家奴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制服,一个个已浑身是汗,鼻青脸肿。

      “主上,捆好了。”

      “瞧这一个个气喘如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灵核被废的不是他,而是你们呢,蠢材!”

      仆奴立刻把头埋得更低,喉结紧张地咽了咽。所幸慕容怜没有继续责怪下去,而是一拂宽袖,不耐道:“押回来。”

      顾茫被再一次带到了大厅中央,由于他一直不肯听话,他们只得用法咒把他的身子牢牢捆住,押至座前。

      “跪下!”

      顾茫不肯跪,于是被那群人粗暴地踹了一脚膝窝,跌到在了地上。
      他的口鼻,脖颈,腹部,膝膑都被黑色的捆仙索紧紧勒缚着,眼神混乱而狂怒,原本就很松散的衣袍也敞开了,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慕容怜下了湘妃榻,手里仍执着拨弄香粉的银勺,俯身盯着顾茫细看:“重华之大,皆是我慕容江山……将军,你要跑到哪里去?你能跑到哪里去?”

      言毕,忽然扬手就给了顾茫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脸颊霎时浮起五道红痕。
      顾茫被打得头偏到一边,没吭声,反倒是墨熄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训了你两年规矩,还是一点都没学会。”

      慕容怜直起身子,又闻了闻勺尖残存的香味,忽然转眸看着墨熄。

      “羲和君啊,我听闻你治军有方,当初你接手顾茫留下的王八军,有不少老兵曾要造反,但都被你军前誓话给劝服住了。你既然有如此本事,那要不也来替我教教这位昔日的王八军统帅?让他也学学乖。”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家仆把人拖到墨熄面前去。

      “说起来,当初他在墨帅胸口刺了一刀,这迟来的赎罪道歉,总该给墨帅补上。”

      慕容怜慢吞吞地:“如今你为刀俎,他为鱼肉,要怎么折磨他都随你。请吧。”

      顾茫能听懂的复杂句子不多,什么刀俎鱼肉他是不会明白的,但“折磨”二字对他而言,就像被打怕了的狗听到棍子挪动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大眼睛。他伏在地上,视野有限,看不到侧后方站着的墨熄。当左右两个家仆挪动他的时候,他努力地想要回头,却被固定着他脑袋的仙索勒地更紧,卡在他唇齿间的铁链几乎都勒进了肉里,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厅堂内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了墨熄和顾茫的身上。

      岳辰晴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看:“墨帅,你们俩仇归仇,怨归怨,可千万不要当着我的面杀人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
      墨熄没说话,他慢慢俯身,单膝半跪,一只手肘搁在膝头,另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则捏住顾茫的下巴,抬起。

      顾茫的嘴被铁锁链勒住了,什么话都骂不出来,只能一边挣得铁链叮当,一边狠瞪着他。

      一瞬间,墨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战栗,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茫衣衫凌乱地被铁链勒缚着,他背后竟起了一层兴奋的鸡皮疙瘩。
      是终于把猎物踏在足下,看其引颈就戮因而生出的刺激?还是怒其不争的愤忿?亦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他不知道,也并不那么想知道。

      黑冷的眸子往下睥睨,灯火摇曳中,他的视野里尽是顾茫凶狠又可怜的惨模样。

      “……”半晌后,墨熄闭了闭眼睛,起身,“带下去。”

      “嗯?羲和君这是什么意思?”

      墨熄将脸转开:“我对他没兴趣。”

      慕容怜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还道是哪里戳中了羲和君的痛处,惹得羲和君不高兴了。”他说着,往手中的水烟枪里添了点微末,眯起眼睛狠抽一口,而后眼波流淌着,斜睨过来。

      “不过羲和君可真是令我佩服。戎马倥偬这么多年,仍是清高得和当初一模一样。这男男女女,冤家佳人,各个入不了你的眼。出于好奇我问一句,到底是要怎样的天香国色,您才看得上啊?”

      墨熄不吭声,脸色沉下来。

      岳辰晴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挠挠头,忍不住探过来想插个嘴。
      墨熄头也没回:“你站远点。”

      “……哦……”

      慕容怜抽多了,嗤嗤地笑:“羲和君以为岳小公子闻这么点儿烟气就能上瘾?你宽心,这是绝无可能的。”

      “最好如此。”墨熄的目光像寒夜吴钩,透过烟熏缭绕的雾气盯住慕容怜的脸。

      大抵因为世家争权,慕容怜对墨家横竖看不惯眼,从小就没少找墨熄麻烦,总想摸清墨熄的喜怒,抓到墨熄的把柄。像这样旁敲侧击试探他的心事,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慕容怜笑了一下,果然又紧咬不放地追问下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这偌大的落梅别苑,环肥燕瘦,男男女女,统共百来号人,羲和君就没有一个挑的上眼的么?”

      “……我的私事,不劳你费神打听。”

      慕容怜轻飘飘地抽着水烟,软玉般的手指点着乌黑的烟枪,吞云吐雾:“呵呵,羲和君又何必拘着。我知道你爱惜声名,不过依我之见,人生在世,快活便好,那些无关紧要的气节啊,品格啊,就如过眼云烟……”

      他说着,呼出一口迷离烟气,在青霭中露出个若有若无的笑,他吹开那些烟霭,慢慢道。

      “你瞧,片刻就散了。”

      墨熄冷冷地:“声名?”

      “羲和君男女不近,不是因为声名,又是为了什么呢?”

      墨熄淡漠道:“因为洁癖。”

      慕容怜一时没有作声,眯着眼,唇齿间吐着细细的烟流。

      两人争锋相对了好一会儿,慕容怜转头嗤笑,重新躺回了湘妃榻上:“干净人,好没趣儿。”说着,摆了摆手,招呼其他宾客。

      “来来来,各自尽欢,想玩儿就玩儿,不必客气。”

      “今天宴会散后,谁搂着的姑娘还有精神,还未灌醉,我就当谁肾亏体虚,从今往后落梅别苑可招待不起。”

      家奴凑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主上,那……这个顾茫是押回去,还是放这儿呢?”

      “放着啊,押回去作什么。”慕容怜笑吟吟地,“羲和君虽然对此毫无兴趣,难道其他人就不玩了?”说着瞥了墨熄一眼,“羲和君,你是真的不稀罕他对吧?”

      “你若真的不要他,那我可就由着弟兄们痛快了。”

      “……”

      见墨熄不与理会,慕容怜笑笑,眸中闪过的幽光像是蛇的鳞片:“行。”他颔首,抬手点了点顾茫,“这个人太丑,羲和君看不上,不要了。你们把他拉下去,随诸位公子寻欢吧。”

      其他人自然是乐得其所,当众欺辱寻常歌女,他们大概还有点儿颜面上过不去,但欺辱顾茫却是人人都拍手称快,称道叫好的。
      谁让顾茫是重华的叛徒呢?

      一时间那些醉醺醺的修士们都在围着他取笑,寻思着刻薄法子去羞辱他。
      有人瞧他饿着,丢了块酱骨头在他面前:“想吃就吃啊。”

      顾茫兽性为上,绕了几圈,挨不住饿,真的把那酱骨头捧起,凑在鼻尖处,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觉得无异,又张口咬了一点点下来,在口中咀嚼着,一双眼睛谨慎而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那些公子看。

      墨熄余光瞥见这样的景象,心中窒闷,只得把脸偏得更开。可是脸转开了,声音却怎么也回避不了,尖锐刺耳地扎了进来。

      “哈哈哈哈,顾帅,说你是猛兽,你还真的捡骨头吃呀?”

      公子哥们哄堂大笑。

      “从前你不是挺爱干净的么?怎么掉在地上的东西你也要。”

      “顾将军,你的脸皮呢?”

      满室的鄙夷之意能掀翻屋瓦,但顾茫不理会,只是默默地啃着那块难得的酱肉骨,不一会儿就把骨头啃了个精光。
      他舔了舔嘴唇,重新抬起头来,扫过那些狰狞嘲讽的脸,落在案席的盘盏中。那里堆着小塔般的红烧酱骨,方正大块,肥瘦均匀,每一块红烧肉都裹着浓郁酱汁,油红料香。顾茫沉默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给我。”

      这是他进屋后第一次正正常常地说话,那些就和瞧见一只一直沉默着的猫忽然叫了声似的,一个个都有些兴奋。

      “给你什么?”

      顾茫毫不客气,一副野兽求食的嘴脸:“给我肉。”

      众人哄笑:“哈哈哈,你们看,他会讨肉吃!”

      “别的不认识,肉倒是知道。这个神坛猛兽,呵呵。”

      座上的一位公子哥儿问道:“你想吃?”

      顾茫点头。

      那公子哥儿竟真的夹了一块,玉箸戳着,递给他。顾茫接过了,正想要吃,那公子忽地大笑道:“你这个叛国叛君的狗,还想吃肉?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说着,指尖灵力微动,顾茫捧着的那块红烧肉瞬间就被灭作了一团青烟。

      顾茫看上去好像吓了一跳,他懵懵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阵子,然后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最后又低头在地上找了一阵子,最后终于确定了,他有些困惑地歪过头:“肉不见了。”

      厢房内,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寻他开心。

      “想吃东西还不容易?”

      有人把醋、酒、酱汁、肥油混在一只酒樽里端给他:“来,尝尝这个,琼浆玉露,哈哈哈哈。”

      顾茫大概是渴了很久饿了很久,尽管并不那么相信他们,但还是把酒樽接过了,闻了闻,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于是谨慎地舔了一口。

      静了片刻,直接“噗”地一声喷在了那人脸上。
      “……”

      有人乐得直拍腿,有人则在兴奋地想着其他法子羞辱他,被喷着的公子则羞恼至极,接过帕子将脸一抹,而后一把揪住顾茫的衣襟,凶狠毒辣地甩去巴掌,骂道:“给你喝你还挑,挑你祖宗的。”

      顾茫挨了打,立刻就想要回击,可是燎国在毁了他神智的时候,把他强悍的灵力也化掉了,他根本不是那个修士的对手,两下就被锁链勒住脖子,叮叮当当挣脱不得,只能狠狠地盯着对方。

      那眼神真的就和狼一模一样。

      “给他好看!揍他!”

      “对!揍他!”

      谁不憎恨顾茫?尤其今日还有墨熄和慕容怜在场,所以那些公子多少怀着些讨好两位神君的念头,一个个法术施得毫不容情,攻击咒术雨点般落在顾茫身上——只要不打死,就挑最狠的来。

      顾茫很快就被围攻地毫无喘息之地,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厌憎他,他想说话,嘴里却全是血。

      有几个人尚觉不尽兴,干脆拿起刚刚那盏未尽的酒樽,居然又往里面呸了几口唾沫,而后掰起顾茫的下巴,喝叱道:“张嘴!给我咽下去!”

      “喝下去!今天你不喝光就别想出这道门!”

      这群门阀贵胄正将他围作一团凌/辱,怀着讨好羲和君的热切倍加卖力地折磨他,忽听得最角落里“砰”的一声闷响。

      众人一下子转头,只见一直沉默着管自己把玩酒盏的墨熄霍然起身,玉杯往案上一扔,抬起眼来,脸色极其阴郁。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莲:呵呵呵呵,口是心非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是不在意?那你摔什么杯子?
    墨熄:手滑。
    公子甲乙丙:来来来,顾茫,再来吃一块肉~
    墨熄:……
    阿莲(斜眼):墨帅,本王要不要给你一只防滑的杯子?
    顾茫茫:蟹蟹“肉包包的柔顺剂”地雷x10“最帅的小十一”“莳萝”“谢苏”“外州客”“飞羽觞而醉月”“化衣”“早近持觞”“花子规”“冰蓝色”“伍陆柒”“孔颂之”“沐春离”“阿苪要吃篱”“顾三淮淮淮淮”“西米我の嫁”“简周”“涉川”“沐春离”“是巫名哇”地雷x2“幽喵幽喵”“北欒”“nuigishi”“平陆成江”“疏于你”“雅之”“滚滚茶”投掷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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