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七巧玲珑

7、第七章

　　深棠本以为梅姨娘这几日会先安生一段日子，却没料到，没过几日，梅姨娘便又去了老夫人那里，叶老夫人平日里是不大搭理这些妾室的，然则今日这梅姨娘有了身孕，如今叶府只余下明哥儿这么一个男丁，叶老夫人便是看在梅姨娘腹中胎儿的份上也只得让梅姨娘进了屋子。

　　那梅姨娘倒也不客气，开口便道：“府里论起来，除了老爷和老夫人就数妾身在叶家待得最久了！三姑娘那还是个没出阁的丫头呢，哪儿动那些个后宅的事情？老夫人与其把家务事都交给她，不如交给妾身，妾身一定好好管着家里的事，不差一丁点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她道：“你安心养胎，该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

　　若是换做平日里，叶老夫人早已对她不耐烦，可如今叶老夫人年老、叶老爷也年过三十，叶家却只有一个庶子。梅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男丁便分外重要，叶老夫人这话实则已经点明了，若梅姨娘好生养着真生下了儿子，那日后熬到头少不了她该得的。

　　可梅姨娘显然没听出老夫人这话外之音，以为老夫人这不过是推辞，登时抽出帕子擦着眼睛道：“妾身十三岁就来叶府做丫鬟，如今浅荷都那么大了，老夫人还信不过妾身吗！”

　　说着她便跪下哭得如丧考妣，边哭边道：“老夫人若是信不过妾身，妾身……妾身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老夫人出身尊贵，本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何时受过这般威胁？登时气得脸色铁青，怒道：“梅氏，你这是在威胁我这个老婆子？”

　　梅姨娘吓了一跳，愣了愣，可又想到如今府里就自己怀有身孕，老太太刚损了一个成哥儿，定舍不得她肚子里这个，便敞开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撒气泼来。

　　“梅姨娘，你这又是何必？不就是管家的权力吗？我分你一半便是。”深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仁寿堂门口，她解下石青羽缎貂裘披风，对着老夫人行了个礼：“祖母。”

　　叶老夫人对着深棠便没有对梅姨娘那般客气了，当即冷冷道：“你可倒大方！”

　　深棠倒也不急，只对老夫人道：“祖母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老夫人冷着脸沉默片刻，终究是起身朝里间进去了，深棠松了口气，跟着叶老夫人去了里间。

　　“祖母。”深棠不待叶老夫人发作，便主动跪在了地上，她知道，叶老夫人对她可不会像对梅姨娘那般客气了。“孙女知道您心中的顾虑，可梅姨娘腹中的孩子对叶府太重要了。所以孙女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你所谓的折中，就是把中馈交给她？”叶老夫人冷笑。

　　深棠摇头，“不，孙女并非是想把叶府的中馈交托给梅姨娘。”

　　“你先前不还说要分她一半？”叶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

　　深棠恭敬道：“父亲如今后宅匮乏，崔氏不能生育、梅姨娘和安姨娘又都年纪不小了。为了开枝散叶，叶家也该为父亲娶两个二房了。既然二房要进门了，家里这两个妾室安规矩理应暂时去庄子里规避几日。况且，新夫人进门，梅姨娘怀着身孕，想必也不会愿意在这儿候着新夫人晨昏定省。孙女知道，我叶府在不远处的城外有个庄子，将梅姨娘送去那里安胎，再把那庄子交给她，也算是把一般的家事交到她手里了。梅姨娘手里攥着庄子，自然安心不少，待她生下孩子，新夫人在府里也站稳了脚跟，到时候自有新夫人同她周旋。”

　　“一箭双雕啊，你倒是聪明。”老夫人凉凉道。

　　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不去！凭什么我要去庄子里！你安得什么心，想把我赶走！”梅姨娘得知要将她送去庄子里的时候，自然是激动得紧。她本以为叶深棠说分她一般掌家之权，是真的打算把叶府的管事权匀出一半给她，却没料想到，只是想把一个破庄子交给她而已。

　　深棠笑道：“姨娘何必如此焦急？父亲过几日就要娶两个二房进门了，到时候姨娘怀着身子又岂能晨昏定省？外一一个不稳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再者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那新夫人是个什么来头、什么脾性？外一是个厉害的……”

　　深棠没再说下去，可梅姨娘也会意了，做妾室的哪个能越得过正室夫人这道坎儿？若主母是个慈善的人还好，若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那可就要倒霉了。梅姨娘毕竟怀着身子，年纪又大了，可是不敢用自己腹中的孩子做赌，安姨娘那日她没忍住同安姨娘打了一架，现在想想都十分后怕。

　　深棠眼看着梅姨娘面上终于显出一丝动摇，点到为止，只到了一声天色渐晚了，便向梅姨娘道了别。那边叶老夫人也派了身边一个三等丫鬟唤作茯苓的，去告诉安姨娘因着新夫人进门，让安姨娘跟着梅姨娘一起去庄子里待上几个月，安姨娘当着老夫人派来的丫鬟的面自然不敢说什么，可叶淡萝却不同，当即给那茯苓怼得没了脸。茯苓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本只是帮忙传个话，却被叶淡萝好一顿羞辱，登时憋红了脸，险些没当场落泪。

　　“娘，你真要去庄子里？”叶淡萝道。

　　安姨娘叹了口气：“不去庄子又去哪儿？新夫人要进门了，我总不好留在这儿惹人嫌弃。”

　　叶淡萝怒道：“论起来，你在前面，新夫人在后面。□□劳，你可是给叶府生了女儿，那新夫人算是个什么东西！你留下来，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安姨娘摇头：“你不懂，我们这些做姨娘的，正室夫人即便把我们卖了我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她算什么正室夫人？”叶淡萝道，“她不过是个二房，和你同是妾室，她凭什么仗着！”

　　“就凭她是正经官宦人家出来的！”安姨娘拉着女儿的手，记得快要哭，“娘只是个农户家的女儿，做妾也只能作个低等的侍妾，那些官宦人家的庶女却可以做贵妾。便是正室夫人也不能随便发卖那些贵妾，可贱妾就不同了，只能任人打杀，你看那梅姨娘即便是怀了身孕，不也得去庄子里避着？”

　　叶淡萝这才不再提让安姨娘留下的事，反而改了口：“那我同你一道过去庄子里住着。那梅姨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决不能让她欺负了去！”

　　安姨娘着了急：“你跟着我作甚！你是叶府正经小姐，你跟我一个姨娘去庄子里算怎么回事！”

　　叶淡萝只淡淡道：“此事你少管，我就要跟你过去，看梅姨娘能掀起来什么风浪。”

　　是夜，瑞萱堂后院拐角里，只叶深棠和夭夭。

　　“那事情打听清楚了？”深棠道。

　　“打听清楚了，梅姨娘听说已经收拾着东西了，不过她不大放心大小姐，所以好像是要带着大小姐去庄子里住着。安姨娘也已经认命了，二小姐也说要跟着过去庄子里。就是二小姐把老夫人派去的茯苓给骂了一顿，把茯苓骂得出了陶然居就哭了起来。”夭夭道。

　　夭夭又道：“我哥哥那边也打探到了消息，在书房伺候老爷笔墨的那个小厮南灯说，大理寺少卿虽有了小姐的诉状同意暂缓对崔氏的罪责，可事情闹成这样，崔氏活罪难免死罪难逃，怕只能等到初夏的时候若能有大赦再给崔氏赦出来了。”

　　深棠点头，“这样也好，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深棠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夭夭：“你去办事的时候，那些人没再为难你吧？还有你哥哥，他去打听这些的时候可还顺利？”

　　“小姐就放心吧，自打您管了叶府，这些丫鬟婆子哪个不敬我三分？况且今儿去办事可是使了银子的，门口那些婆子小厮整日就贪着那么点小钱，两口酒下肚就把什么都说了。”

　　“对了……”夭夭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我和我哥哥请管事婆子们吃酒只用了一两银子不到，这儿还剩下了二两。”

　　深棠又岂会不知仆人吃酒至多一两银子？她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多给夭夭些银子罢了，平日里彩兰秋蘅几个都看着，她总不好太宠着夭夭，那次好容易支开了旁人，便顺道多给了夭夭一些银子，谁知这孩子这样实诚，余下一分钱都同她报了账。深棠笑道：“这银子你拿着吧，给你爹再请个大夫悄悄，如今咱们有银子了，不必紧着自个儿了。”

　　夭夭这才乖乖收好银子。

　　翌日一大早，梅姨娘和安姨娘刚回了老夫人，深棠立刻便着手，没到半个时辰便把马车和一应细软都准备齐全了。深棠只看着梅姨娘、安姨娘，并着叶浅荷、叶淡萝上了马车，这才彻底安了心。

　　深棠如今已经是记在柏夫人名下了，官宦人家小姐年幼时都甚少出门，旁人是看不出深棠并非嫡出的，更巧的是柏夫人原本的确生育一女，只可惜年幼夭折，这才没在序齿排班中添上这位嫡出的姐姐，反倒便宜了和她出生年份相同的深棠。如今，深棠只需谎称是柏夫人之前报档给官府的那个嫡女，便不会有人生疑。

　　况大周历：奴告主者，与主同罪。奴才揭发主子的不是，是要和主子受同等处罚的，因此深棠并不担心府里的下人会出卖她。

　　她唯一只担心这两个姨娘和姐姐会“一个不慎”将她的事情说了出去。

　　梅姨娘和安姨娘前脚刚走，深棠后脚便去了老夫人的仁寿堂。

　　“走了？”老夫人淡淡道。

　　深棠点头。

　　老夫人又道：“我听说你竟派了十几辆马车。”

　　深棠笑道：“因着两位姐姐也要跟着，深棠怕人手不够，便让芙华院和陶然居的丫鬟婆子都跟了过去，又因想到梅姨娘怀有身孕，日后她生下了幼弟人手怕会不够，深棠便从闲着的丫鬟婆子里临时抽调了一些行事妥帖的过去。这算下来，带过去的丫鬟婆子并着小厮管事也有五十人之多了。”

　　“你说的那些个闲着的丫鬟婆子，怕都是瑞萱堂的吧？”老夫人眼也不睁便一语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