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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沐猴(叁) ...


  •   丁副将还没请来,陆观就回来了。宋虔之一看,周先没跟着来,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陪白姑娘去溯溪县里买胭脂水粉了。”
      宋虔之眉头一紧:“你怎么让他一个人去了?”
      “已经走了。”陆观道,“放心,白古游派了个能打的看着这女的,跟着一块儿去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连柳素光都制不住。”
      “这怎么好说,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皇上都被柳素光迷得七荤八素,对了,你看这个。”宋虔之将小兵送来的东西递给陆观。
      “这是宫里的东西。”陆观询问的眼光看宋虔之。
      “苻明懋的东西,我问刚才来的士兵送东西的人还在不在,他说是一名叫丁丘的副将派他拿来的,我已经让士兵去找这个丁副将了。”宋虔之把信也给了陆观,“苻明懋要见我,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那他就在附近。和我们分析的一样,镇北军南下后,黑狄随时有被迫撤离大楚的可能,苻明懋也不能再到处自由活动了。他现在最安全的办法就是随军,黑狄打不过白古游,撤退的时候,苻明懋应该会选择去黑狄,否则这一次苻明韶一定会斩草除根。就算苻明韶不杀他,秦禹宁也不会放过他。”
      宋虔之又想起当初他外祖父写给李晔元的信。外祖的想法他可以理解,当初苻明懋谋逆的案子疑点重重,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周太后,而另一个受害者,苻明韶也是毫发无损,在整起事件里,只有苻明懋因为谋逆被削为平民。相当微妙的是,绝对忠诚于皇帝的麒麟卫队,竟然出了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队长,可以说是麒麟卫队建立以来的莫大耻辱。
      闫立成的脱逃跟高念德脱不了关系,宋虔之离京以后几次被人出卖行踪,皇帝的计划也被泄密,麒麟卫中掺杂了几股势力已经很明显。
      只是朝中大臣这么多,一时之间很难摸清谁是谁的人,就是李晔元这样的大人物,也是最近发现他和周太傅的来往书信,宋虔之才开始怀疑他一直就和外祖有牵扯。
      雪上加霜的是,苻明韶现在后继无人,假使苻明韶出了什么意外,那苻明懋登基就是理所当然的。当年周家一系除了秦禹宁,都想把苻明懋置于死地,苻明懋如果回朝……
      宋虔之想了又想,看着陆观,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观道,“要是你觉得不该让我知道,就不必说。”陆观不像生气,只是在思考。
      “我不说是因为……我也没有想明白。说出来你也可以帮我想一想,我还是说吧。”
      陆观:“别说了,懒得动脑子,要做什么,你说就是。”
      “……”宋虔之嘴角勾了起来,脸微红地以极小的声音快速说,“离开夯州以前,姨母让我告诉苻明懋一句话,现在苻明懋送上门来,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按姨母说的去做。她让苻明懋立刻退兵,还说,苻明懋所谋求的事情,五年后就会实现。”
      陆观早已有猜测,周太后被软禁后,一定会有所动作,她想要做的事情,只能托给宋虔之,因为在夯州能够接触到被软禁的周太后的人,只有宋虔之。但他没有想过,周太后让宋虔之办的事是要给苻明懋传这样一句话。
      看出陆观表情里的震惊,宋虔之分析道:“苻明懋所谋求的,不就是当皇帝吗?五年后实现,那意思是五年后苻明韶不是退位就是已经……”他倏然噤声,与陆观碰上眼,两人都知道沉默代表的意思,“而且,他也不会立下别的储君。姨母还说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所以我一直没说。”
      陆观沉默着。
      宋虔之道:“这些天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当年弘哥意外坠马,我姨母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苻明懋,因为苻明懋是长子,储君不在了,苻明懋是最可能取代弘哥成为下一任继任者的人。女人的怨恨,尤其涉及到丈夫、子女,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释怀,我始终想不明白,姨母为什么会对苻明懋许诺这种事情。”
      “也许只是虚与委蛇,苻明懋主动退兵的话,可以减少伤亡和损失,至于五年以后是什么光景,现在怎么说得定。这五年中,谁死还说不一定。”陆观从震惊中定下神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想清楚后继续说,“这句话就算传给苻明懋,也不过是一个私下承诺,没有得到信物,也没有写下凭据,周太后将来翻脸不认也不是不行。”
      “没有得到信物……”宋虔之缓慢重复道,一个让他自己也心惊的想法浮现出来,他摇摇头。
      “想到什么了?”陆观问。
      宋虔之先是张了一次嘴,仿佛觉得不妥,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姨母很可能知道周先把剑藏在何处,或者她猜到了,而这个地点很隐秘,但她知道。即便她不知道霸下剑在何处,作为先帝的皇后,她的话可以直接被视作先帝的意思,到时候再编一些借口,信物也不是天衣无缝的,没有人比我姨母更熟悉霸下剑,她完全可以命人再造出一把一样的来。这把剑从先帝去世以后,就由我姨母保管,连皇帝都不能接触到。当时太后把此剑交给我,乃是亲自去请,显然这剑尊贵无比,一直由太后在保管。”

      “你是说,太后想谋逆?”陆观眉头深锁,觉得不可能,“无论谁做皇帝,太后始终是太后,但苻明韶是她一手培植的人,背后也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支持。选苻明懋,苻明懋的母亲当年与后宫诸位都有不和,他的舅舅是黑狄最有威望的大王子。周太后行事谨慎,这等引狼入室的事,她不会做。”
      宋虔之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对了,你记不记得闫立成叛出麒麟卫的事情,他是在苻明懋谋逆一案中被人陷害,指认他是刺杀皇帝的人。这桩谋逆案最先是太后中毒,紧接着有人刺杀皇帝,然后有人通知了闫立成让他快跑,闫立成一跑,坐实他就是刺客,畏罪潜逃。那个通知他跑的人就是高念德,一路将闫立成的行踪告知苻明懋的也是高念德,因为闫立成离京以后,只有高念德一直知道他的行藏。”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至少在谋逆案事发的时候,高念德就已经是苻明懋的人了。”陆观说。
      “没错。”宋虔之思忖着,眉毛不禁皱了起来,呼出一口气,“当初苻明懋难以掌控,但那会他还没有和黑狄搭上线。现在就不好说了。”
      宋虔之端起茶来想喝,冷得让他眉头深深一拧。
      陆观拿着茶壶出去加水,顺便观察四周,帐篷附近没有人,宋虔之说去叫丁丘的小兵也没有出现。
      陆观弄了点热水,进来给宋虔之喝。
      宋虔之抱着茶杯,坐在床上发呆。
      陆观掐了掐他的腮帮,道:“喝水,傻了?”
      宋虔之鼓了一下腮帮,喝了一口茶,嫌弃道:“这里的茶叶真是烂透了!”
      “回去给你买好茶叶。”
      “要一两金一两茶那种!”宋虔之愤愤地说。
      陆观不自觉嘴角往上翘。
      宋虔之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陆观脸颊微微发红,装作没注意宋虔之的眼神,嗯了一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粮食要到手。”
      “问溯溪县要?”
      宋虔之摆了摆手,道:“杯水车薪,向县里要粮都是小打小闹,还是要让杨文出血,他手里有的是银子,拿出来问粮商买。去年没受灾的地也多,灵州一地就能供应全大楚四分之一的人吃饭。另外还有青州、夯州、明州都没什么灾。只是整个朝廷,就像一头笨重的老牛,它就算身上有牛虻在吸血,也是鞭长莫及,总不能把脑袋掉转过去咬虫子,等嘴到了,虫也不在了。”
      “那还是要让杨文出。”
      宋虔之一听,是才刚自己说过的话,便笑了,知道陆观听进去了。
      “反正你催了我再催,多催几次,实在不行,快马加鞭回京城去亲自盯着杨文下令。”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春季即将来临,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宋虔之心里暗暗地想,把茶一口喝干,絮絮叨叨地念:“丁丘怎么还不来。”
      “我就在这里?”陆观问。
      宋虔之看了他一眼:“就在这里啊,你还怕丢丑啊?”
      陆观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又知道宋虔之是在逗他,便一言不发地到床边整理床铺。

      过了好一会,士兵才把丁丘带到。
      宋虔之没见过丁丘,一看是个尖嘴猴腮,个子很高的男人。
      “丁副将。”宋虔之道,使眼色让士兵先出去。
      丁丘讨好地笑:“钦差大人。”
      宋虔之把缂丝和信拿在手里,问丁丘这些东西是不是他让人送的。
      丁丘点头哈腰地说:“卑职当值的时候,有人用箭射到辕门的。”
      “是吗?”宋虔之面容一肃。
      丁丘察觉到不对,却来不及改口,听见宋虔之问他:“信封和缂丝上都没有箭镞留下的痕迹,怎么会是被射到辕门的?”
      “这……”丁丘眼珠一转,“大人有所不知,这样东西本来是用细绳捆着,飞箭射来,那绳子已经断了就被卑职扔掉了,所以东西倒是丝毫未损。”
      宋虔之没有再拆穿丁丘,又道:“那你怎么知道,要交给我?”
      丁丘嘿嘿一笑:“这里面原本有一张字条,卑职也很是犹豫,不敢贸然交给大人。”
      宋虔之不耐烦道:“你看清放箭的人了吗?”
      “离得太远,事发突然,卑职没有看清。”
      “当时你身边的手下呢?也没有人看清?”宋虔之又问。
      丁丘讪讪笑道:“当时有箭射来,几个手下都去追人了,对方跑得很快,眨眼就没影儿了。”
      “这东西还有谁看过?”一直在旁沉默的陆观突然道。
      丁丘看了一眼,陆观脸色阴沉,脸上带疤,目光锐利如鹰,顿时令他生出一股心虚,两手不由自主攥紧成拳。
      “没,没有别人了。”
      “你下去吧。”宋虔之道。
      丁丘松了口气,走到门口仍不放心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只看到宋虔之把信纸从信封中取出,像是还没有看过信上的内容。

      “他在说谎。”听见丁丘已经走远,陆观断言道。
      宋虔之把信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信里约他在溯溪县见面,虽然没有落款,但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东西让宋虔之想到的只有苻明懋,只是写了一户人家的地点。
      “要么这些东西都是假的,要么只有丁丘从何得到这封信是假的。”宋虔之把信收起来,抬头道,“他怎么拿到这封信的事情上,说了谎。东西应该是真的,我看过了,确实是宫中之物。这信也被别人看过了,这个丁丘到底是哪边的人?阴沟里翻船,光他一个人就够坏事了。”
      陆观被宋虔之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
      宋虔之也发现了,笑了起来:“去不去呢?”
      陆观道:“依我之见,看过这封信的应该是军中的人,丁丘可能很不小心,让别人发现了。现在是在白古游的军营里,被白古游的手下发现的可能性最大,对方应该叮嘱过丁丘不要说,所以刚才被问到,丁丘才会如此慌乱。”
      “你是说白古游已经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宋虔之奇怪道,“他怎么不阻止这样东西落到我的手里?”
      “你看到这封信的反应是什么?”
      “如果内容属实,我要去见一见苻明懋。”宋虔之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白古游会派人跟着我,去抓苻明懋。”
      陆观的表情代表他的态度,他确实这么认为。等宋虔之找到苻明懋的时候,白古游的人就会上去把苻明懋拿下。
      “你知道为什么苻明韶不信任白古游,就是因为苻明懋当初被流放北关充军,现在又回来了。如果不是白古游能够挡下黑狄入侵,苻明韶早就把他给办了。所以说人还是得有用,有用才有命。”宋虔之感慨道。白古游一生战功赫赫,与阿莫丹绒隔河对峙戍边半生,苻明韶皇位刚刚坐稳,就召回陆观去查李晔元,动白古游是迟早的事。
      因为阿莫丹绒虎视眈眈,白古游数年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宿敌是他的催命符也是保命符。
      “白古游是忠心耿耿。”那夜陆观在白古游帐中见他中箭后的虚弱样子,饶是那样,白古游依然稳如泰山,将自己的手下安排妥当,那样的定力让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将他视为战神,信赖随之而生。
      “他是忠于大楚。”宋虔之叹了口气。
      这才是苻明韶一直忌惮白古游又不敢动他的原因,白古游是为大义而生,为大楚而生,他效忠的从来不是哪一位天子。
      就像此次搬兵,白古游不是因为先帝的剑才南下支援,而是战局令他南下,即使宋虔之没有求来那道旨,对他而言,唯死而已。
      只是宋虔之并不信任苻明韶,苻明韶刚登基时,对李晔元也十分信任,几乎夜夜和李晔元在承元殿看折子,听取李晔元对朝政的指点。有一年中秋佳节,苻明韶甚至抛下阖宫嫔妃,深夜到了李晔元的府上。李晔元有腿疾,当时苻明韶还亲自为李晔元洗过一次脚。
      “他还做过这样的事?”陆观是头一次听说,多问了一句。
      宋虔之撇嘴:“怎么?这就算是个好皇帝了啊?”
      “你真是……”陆观一时语塞。
      宋虔之偏偏要问他:“真是什么?你又在腹诽什么?”
      恰好宋虔之离得近,陆观勾过他的脖子,亲住他的嘴。
      “你这人……”亲完,宋虔之愤愤不平地推开陆观,作势又要数落他,陆观就低下来亲他,一直亲到宋虔之不再提了,陆观才消停。
      宋虔之已经是满脸通红,也忘了要讲李晔元什么事情。
      “那我今天晚上怎么办?去还是不去?”宋虔之嘀咕道,“为什么都要约在晚上见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人却是见不得光的人。”陆观道。
      “去吗?”宋虔之问。
      “怎么不去?我陪你去。如果周先回来了,就把他也带上。苻明懋不是养了一群死士,如果他把你抓了,他让我办什么事情,我都得照办了。”
      宋虔之想到一个事情,笑问陆观:“苻明懋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吧,他要是让你去刺杀皇帝呢?”
      陆观无奈道:“我跟皇帝真的什么都没有。”
      “知道了。”宋虔之拖着长音,明显不信,又开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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