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从谁》月枫林

3、赴骑牛谷

　　在莫府昏厥之后，沈易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个梦，梦见了自己小的时候，梦见了打渔村，梦见了父母和上官芸萱，梦见了众位乡亲……这一梦，沈易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竟是没有一丝力气。

　　好在有那叫姜山的锦衣大汉一连几日都守在身边照顾，沈易的身体才得以恢复过来。后来姜山告诉沈易，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在这三天之中，莫府已然将打渔村的后事全权打点完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易的心里轻松舒坦了不少，但是也不禁悲伤起来。

　　若是在平常，沈易一定非起身回打渔村去看个究竟不可，但是现在的他却是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言行举动。因为沈易心中知道，从今天起自己便是莫府的下人，再也不是凡事都由着性子来的打渔村耍横的野孩子了。

　　莫府对自己有天高地厚之恩，这是几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也是几辈子也报答不完！

　　沈易以前也听村里的人说起过这莫府，却仅仅知道这莫府是这永济城的第二首富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毕竟世俗乡民，也并不关注这富贵之家太多。这几日，倒是幸得那姜山细心照顾，这令沈易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因为从小到大，对他这般好的人除了打渔村的乡民便再没有别人了。

　　而在两人这几日的片段言谈中，沈易方才知道这莫府的一些基本情况。原来这莫府从外边虽然看似不怎么大，但实则内有洞天，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样样俱全。莫府上下总计六七百多人口，光是像姜山这样的家丁就近有两百来个，但莫老爷的家人不过三十来口的样子，其余的都是干活的下人。莫府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庄园，自给自足，什么样的下人都有，厨子三十来个，婢女五十来个，织妇百十来个……

　　姜山说的这些，沈易是一样都记不全的，却唯独记住了两天之后要正式去见莫管家的事情。而这两天里，眼看沈易的身体渐好，那姜山便也不再来看望沈易了。沈易闲着无事，便只得在房中或者院中干坐，却是也不再出这院子一步。

　　其实也倒不是他不乐意出院子，却是那姜山在临走之前曾千叮万嘱过：在莫府做事一定要守规矩，切莫可胡来。沈易想到打渔村的惨状，又想到来时莫管家收留的爽快和这些日子姜山的悉心照顾，加之听闻打渔村的后事已料理完毕，心里便生万分的感激之情，故而才安静在这院中等候数日。

　　两天后的时间在噩梦的挣扎中迟迟来到，那天一大早，姜山便来领着沈易穿过许多院落走廊，去见了莫官家。那莫管家坐于堂上，一边喝茶，一边望着跪在堂下刚千恩万谢磕完头的沈易。

　　莫管家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正声说道：“孩子，打渔村的后事老朽已派人已料理完毕，从今儿起你便留在府中，不要回那打渔村了。”

　　“谢老爷，小的知道了。”

　　“那你可知，在莫府中做事应该注意些什么吗？”

　　“回禀老爷，在莫府做下人一定要守规矩。”沈易答道。

　　“很好。”

　　那莫管家又微微一笑，然后又继续喝了口茶。喝完茶后，莫管家便对站在沈易身旁的姜山说，“姜山，你带这孩子去找老何吧。听说他那里正缺个人手，就让这孩子先去他那里历练历练吧！”

　　“是。”

　　随后，沈易千恩万谢，便跟着姜山辞别了莫管家。

　　一路上亭台楼阁，漫长木廊。木廊走毕之后全是嶙峋山阶，此时，沈易才发现整个莫府大院已然被甩在身后很远了。而再往前看时，沈易只见前方一条山道蜿蜒随着山势向上延伸，尽头没入大片苍翠的竹林之中。

　　“姜山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沈易问。

　　那姜山微微笑道：“遵照莫管家的命令，我带你去找老何。那老何啊，不住在莫府里面，而是在后山的一个谷中。”

　　“那他是干什么的啊？”

　　“他是专管你们这般大的孩子的。小兄弟，你到了老何那里一定要好好做事，切莫给莫管家丢脸。”

　　“为什么呀？”

　　“我听说啊，莫管家和打渔村有些亲戚关系。”

　　“真的么姜山大哥？”沈易心中很是激动。

　　“如果不是这样，莫管家如何会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你的事情呢，你难道当真以为卖身为奴进入莫府是那么容易的么？”

　　“为什么？”

　　“这多年了，唯独有你是没有签订契约的……”

　　姜山说着，脸上划过一丝无奈的神色。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些事情身边的这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够体会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上了崎岖的山道。刚开始的时候，沈易是和姜山并肩而走的，还时常问一些关于莫府的问题。但是没走多久，感觉山势越发陡峭行走越发艰难之后，沈易便渐渐慢了脚步，也不再不停地问什么问题了。

　　那姜山见他气喘吁吁走得很艰难，额头时不时滴落下黄豆般大的汗珠，便也放慢了脚步。可是后来无论姜山怎么放慢脚步，也不见那沈易跟上来。姜山心中一惊，便转过身来望着身后。只见沈易坐在后面的石阶上，脸色煞白，嘴巴张得很大，呼吸声很重，望着姜山连连罢手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易心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走这么一点山路就气喘吁吁的，若是换在以前他一口气冲上半山腰都没有问题的。而那姜山则是知道他身体刚刚复原，便也没有催促沈易，而是笑着对沈易说道。

　　“小兄弟，你病方初愈，慢慢走，我们不急的，只要日落之前到达老何住的山谷就好。”

　　听言，沈易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一边喘气，一边惊讶问道：“姜山大哥，你说日落之前才能到？”

　　那姜山微微笑道：“其实也不是，如果你照着我这种速度的话，两三个时辰之后我们便可到达了。”而姜山这句话刚说完，沈易则是双手与头同时垂下，口中轻声说道，“我的天啊，要两三个时辰去啊！”

　　“小兄弟你还小不知道吧，其实这点路程算什么啊，想当初我和你这般年纪时参与莫府上门选拔弟子的时候，那可是要走上一天一夜的。”姜山说着，眉色之间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但转念之后，那丝笑容便消失了，只听得姜山说道，“只可惜，我最终连个记名弟子都入围不了！”

　　“莫府上门选拔？我也有机会么？”

　　沈易听言，心中不禁惊奇，便出口问道。

　　那姜山便走过来，坐在沈易的旁边说道：“头几天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咱们莫府是这永济城的第二大首富，是排在陆门之后的。但是由于陆门与莫府世代联姻的关系，所以这陆门实际上便是咱们莫府的上门。陆门每隔三年便会从莫府的子弟中挑选资质上佳的加以指导磨练，当然这些子弟也包括我们这些莫府的下人。若是我们这些下人有幸被陆门选中，学有所成，到那时便是前途无量了。听说，甚至还有可能会离开永济大陆到外面去修行。”

　　“陆门！”听到这两个字，沈易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他在脑中反复地想着这两个字自己在哪里听过，片刻之后，沈易才记起来，不仅姜山大哥与他提过，还有打渔村的相亲请来的教书先生也说起过。

　　突然，沈易抬起头望向姜山问道：“姜山大哥，如果能够进入到陆门，我能够为我爹娘报仇么？”姜山听言，则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应该能吧，只要能够在陆门学有所成，就有机会离开永济大陆，去往外边的世界，听莫管家说永济大陆之外修真炼道之士众多，个个修行了得……”

　　“永济大陆之外的世界？”

　　这是第一次，沈易从他人口中听得在永济大陆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

　　“是啊，据说越州大陆之外有一大陆叫越州圣境，人口以万兆计，土地幅员辽阔，咱们永济大陆与它相比就好比皓月和星星。”

　　姜山话音未落，却见沈易突然站了起来，精神振奋地向前走去。

　　只是在姜山心中疑虑之时，沈易则是转过身来对着姜山笑道，“姜山大哥，我们快走吧。如果连这点路程都过不了，我将来又如何去得了越州圣境呢？”

　　姜山听言，心中不免发笑，但是一想到这孩子的遭遇，也不好出言打击，便也笑着鼓励道：“好啊，小兄弟你虽然小小年纪，但是胸怀大志，当真是令哥哥我佩服得很。”姜山说着，便走了上去，紧跟着沈易的步伐。

　　沈易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每一步都是为了去越州圣境而走。

　　因为此时在他心里便有这样的想法——每向前一步，都会离越州圣境更进一步。

　　每走一步，他的心里都会闪过那个声音——我一定要去往越州圣境。

　　只是可怜他一个年幼的孩子，又如何知道这路程的艰难呢，又如何经得起这陡峭山路的颠簸呢？

　　终于，沈易在艰难步行一个时辰之后，便是由姜山背着继续前行的。可是头顶烈日，沈易都受不了，更何况负重而走的姜山呢。沈易虽然多次恳求从姜山的背上下来自己走，但都是被姜山的一句“小兄弟我不累，没事”给回绝了。

　　趴在姜山身上的沈易，心里更加热乎，万分感激。他想着，如果自己有一天发达了，定然不会忘了这几日来对自己细心照顾的姜山大哥。

　　当太阳渐渐偏西，沈易他们才登上了山顶。然后，沈易才从姜山的背上下来，可是望着四周，却只见满目苍翠，叠叠崇山，不见人家。沈易见状，心中疑惑，方要发问。那姜山似知他心所想，便松了松衣裳，一边透气，一边说道。

　　“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到骑牛谷了？”

　　“骑牛谷？”

　　“是啊，老何住在骑牛谷里边。”

　　“为什么取这么古怪的名字啊？”沈易问道，心中更加疑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只是陪着莫管家来过几次。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平时府中每隔十天便才会派人来一次而已，但到底来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姜山一边拭去脸上和颈上的汗水，一边眯着眼睛说道。

　　“那个老何……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姜山大哥？”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虽然我一直以来都跟着莫管家，但是府中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很少的。不过我听莫官家说过一次，那老何好像是名兽医。”

　　“兽医？”

　　沈易心中微微不悦，但是又不敢直说，只是暗自埋怨道：“这莫管家搞什么鬼，竟让我来和一名兽医为伴！”

　　“是啊。走吧小兄弟，下了山我们就能到骑牛谷了。”

　　那姜山说着便沿着山道走下，沈易则是在心中又暗暗骂了几句莫管家：“还说你和打渔村有些亲戚关系呢，竟然让我到这鬼地方来，与一名兽医为伴。”但是骂归骂，眼见姜山走远，沈易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两个人沿着山道缓步而下，在烈日下向骑牛谷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