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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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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一瞬,视线模糊了,她闭上眼,眼眶微涩。
“不是我不信……”她的声音轻而颤,“是我……以为我们不该再这样下去……以为我们只要扔掉过去……就不会再受苦……不会再遇到危险……”微微一顿,睁开眼,像是平静地望着远方,呢喃似的轻轻道:“你说得对,可我不想让你再背负那么多……那么累。”
青年没有言语,下了榻,缓缓走到她面前,俯身半跪,将她拥进怀中,“我不累。”顿了顿,“我怎么会累?这个世上没有你,我才会活得很累,只是……”
他忽然住了口,像是有什么不能说。她抬起眸,怔怔地望着他:“只是什么?”
“若是有一天,我说我累了……那我多半是不行了。”许久,他扬唇笑了笑,“到了那个时候,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不要恨我入骨,因为就算我死了……我也会伤心的。”
“啪”的一声,风吹开了半掩着的窗,凉风挟着雨丝扑来,一阵比一阵冷。
她也没有言语,只是望着他,隔了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恨你,但我会忘了你。”
他诧异了一瞬,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么狠心?”
她冷冷别开脸,不看他。
可白眉却低低笑了起来,捧起她的脸,细细将泪痕擦去了。此刻,他的脸庞俊美而苍白,没有血色,但唇畔的笑容依然温柔,“今晚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陡然苍白下来。
“怎么了?”他心一沉,紧蹙起眉。
视线已有些模糊起来,容烟挣扎着要催动自己的灵力,却感觉浑身上下都仿佛被冰冻了一般,一阵阵的疼痛袭来,她的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握住她的手,那指尖是冰凉的,没有温度。
过了片刻,又像是缓过来了,她低喃似的道:“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感觉灵力一直在流失……”
青年凝神望着她,漆黑的眸中闪过什么,但转瞬归为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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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花神节,秦淮灯会在夫子庙一带举行。
剪纸、空竹、雕刻、皮影……灯火辉煌,人影喧嚣,秦淮河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花灯,两岸的梨树上也扎满了纸灯。
两人沿着秦淮河北岸的江南贡院街一路走,只见街边小吃摊热热闹闹,喷香扑鼻,又时不时听见孩童脆稚的笑声,举着糖人跑过去了。
“真热闹……”她的唇角微扬,像是心情不错,“凡间真好。”
“那就不要离开了,”他闲闲走在她身边,顺势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以后住在金陵城,怎样?”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了眸,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而惊喜的喊声:“阿烟姐姐!大哥哥!”
两人一同回过身去,只见灯火阑珊处,扎着双丫髻的少女站在那里,正向他们欢快地招手。
姽婳穿一身青烟袄裙,身影娇小,一笑起来,颊边梨涡小巧。
她跑过来,扯住容烟的袖子,仰头欣喜道:“阿烟姐姐,你们也来逛灯会?”
容烟望着她,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微笑,温和答道:“是啊,你今日没在画舫上吗?”
姽婳点点头,“嗯”了一声,“我出来玩玩。”顿了顿,望向白眉,眨了眨眼,调皮一笑:“我来给你们引路吧,我知道哪里好玩。”说着,率先往前跑了几步。
“大哥哥,你吃过‘秦淮八绝’吗?”姽婳回过头来,笑道:“第一绝是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芋丝,第二绝是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她一口气数完了秦淮八绝,见白眉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愈发得意起来,笑嘻嘻地道:“我可是吃过秦淮八绝的,样样精致。”
正说间,姽婳忽然顿住脚步,指着对街灯火通明的一间楼阁,声音轻快活泼:“莲湖糕团铺,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是第六绝!”
容烟抬眸望着那人影攒动的莲湖糕团铺,心底仿佛被灯火点燃了暖意。
隔了一会儿,她轻轻问道:“去看看?”
“好。”白眉声音低沉,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好像记得……你以前也特别爱吃这些糕点。”
这她倒是记不大清楚了,只是印象中隐隐有这么一幕,她捧着枣糕吃得津津有味,青年伸出手来替她拭去唇角沾着的碎屑,月光在他身后银白如玉,将他俊美的脸庞映得格外温柔。
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姽婳已经跑到莲湖糕团铺门前了。
挑了几样心仪的糕点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灯会却才正是热闹的时分,与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往人烟较少的僻静处走去。
容烟怀抱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莲湖铺的糕点,温热的香味扑鼻。白眉侧眸望着她,灯火将她纤尘不染的侧颜熏出了暖意,唇角若有若无地浮起一抹笑意。
青年忍不住,勾唇一笑,忽然凑近她,在暗影中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一触即离,速度快到她没有反应过来,心跳却漏了一拍。
等到回过神来时,青年已经若无其事地将双手拢进袖中,抬眸望着夜空,情不自禁感慨道:“今晚月色真美。”
她顺着他目光往上望去,可哪里有什么月亮,张灯结彩的是一串串的花灯,遮挡住了视线,晕黄模糊的光芒早已被灯火泯灭。
“胡说……”她话未出口,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交错的一瞬,时光仿佛停止。
青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心在悸动中怦怦跳,她微抿唇角,故作镇静地垂下眸,蝶翅般的眼睫微微一颤,掩不住心猿意马。
“阿烟姐姐,你看,”一旁的少女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开口道:“那盏灯好漂亮呢。”
闻言,她抬起眸,顺着姽婳的视线望去。
挂在卷帘门前的是一盏精致宫灯,纱绢布上绣着山水,明灭的灯火透过白纱摇曳,迷离而朦胧。
容烟浅淡一笑,正想说什么,却一垂眸,看见少女正望着那盏宫灯,目光中有恍惚,有迷离,还有欲语还休的眷恋。她就那样痴怔地望着宫灯,仿佛触不到一场梦,那种情愫显露无疑。
“你知道吗?”姽婳的声音很轻,很快被吵闹的喧嚣淹没,“用魂魄燃起的灯,是长明灯,比这盏灯不知美多少……”微微一顿,却又笑了笑,“我记得那个时候,他也送了我一盏这样的灯,不过画的一只玉蝴蝶。”
她怔了怔,没有听明白,回过头去看身旁的青年,可他却没有听见姽婳的话,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正凝神望着挂在街口的一盏盏花灯,眸中沉静,点点月光落在其中,太多复杂的思绪看不透。
她再回过头去,姽婳已像从前那样活泼一笑,拉着她的手,“阿烟姐姐,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再往东南走去,便到了白鹭洲。
这里人烟稀少,灯火黯淡,仿佛将所有的一切喧嚣抛之身后。阴翳的树林间,坐落着几个亭子,杨柳在夜色中轻拂,湖面荡漾。
“这里平日没什么人,”姽婳笑着道:“我一个人闷着的时候,就爱到这里来。”说着,“喏”了一声,“可以坐小舟去湖心玩。”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向一座八角亭子,从里面端出一壶酒和酒壶来,冲白眉一笑,梨涡小巧:“大哥哥,我前几日还想着什么时候带你们来,特意备下了好酒呢。”
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有些期盼地对容烟道:“阿烟姐姐,这白鹭洲园子后有一棵海棠树,人们常叫它‘许愿树’,每年初春都有不少人来挂宝牒,我也备了几条宝牒,可我不够高,挂不上去,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她没有想什么,便答应了。
指尖被青年轻轻握了一下,她回过身,见他深深的目光望着她,“小心些,别遇上什么妖怪了。”
她“嗯”了一声,“很快就回来。”
那棵海棠树栽在白鹭洲的园子后,海棠花零零稀稀开了几朵,浅白与嫣红相互簇拥,却没有香味。夜色中宝牒系着红绳子,飘动着。
最低的枝头也高,容烟微微踮起脚,替姽婳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子上去,袖子落下来,露出雪白的皓腕。
姽婳凝视着枝头上一朵嫣红的海棠,隔了半晌,她才轻声道:“听说将宝牒系上去,可以讨得一段好姻缘。”
系好了红绳,容烟收回手,只是微微一笑,“你有喜欢的人?”
清风拂过海棠,沙沙作响。四周一时寂静,良久,才传来姽婳轻轻似呢喃般的声音:“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可我还是记得,他说他很喜欢我这般模样,喜欢我笑,喜欢我天真的样子,喜欢我……”
容烟一时没有言语,静静地望着她。
“他死的时候,化成了青沙,只留下了魂魄。”姽婳轻轻道,“我听说将死人的魂魄放入长明灯中,点亮三百年,便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需要祭献心血让长明灯不断燃烧,所以我将我的心祭给了长明灯,心不死,灯不熄,魂不散,三百年后便可让那个人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