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三生缘》司马微微

11、第11章

　　闻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樵夫哼着歌儿经过山脚，却被侍卫拦下了。

　　“没看见咱们大人在此处歇息吗？”侍卫喝斥道：“绕路走！”

　　那樵夫没有言语，目光盯着那侍卫不放。侍卫被看得不爽，扬起手中的长戟挥了挥，呼呼喝喝道：“看什么看！让你走，听见没有？！耳朵不好使……”话音未落，却见那樵夫的面部突然扭曲起来，猛然张开嘴，尖利的獠牙瞬间露了出来，竟一口将侍卫的长戟“咔擦”咬成两截，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嘴角流着哈喇子，猛地向侍卫扑来。

　　侍卫瞪大眼睛，吓得丢了魂魄，双腿抖得筛糠子似的，那泛着寒光的獠牙已咬上了他的脖颈，仿佛能听见皮肉破裂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獠牙离血脉仅有一寸之距时，耳畔突然一道凌厉的劲风划破空气，一把宝剑从身后飞出，直直刺入那妖怪的脑门，顿时血液喷溅。

　　一切仿佛只在瞬间发生。

　　妖怪惨叫一声，翻身倒在地上痛苦挣扎打滚，不过片刻，便化为了青烟消散了，只余下一张空空的人皮。

　　侍卫踉跄几步，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地，一双青锻纹底靴从他面前缓缓踏过，绣着锦绣祥云的曳角拂过，他这才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慌忙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长翊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骨节修长的手握住剑柄，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擦掉剑上的血迹，眸色沉冷道：“区区一只不入流的小妖，还弄脏了我的宝剑。”

　　“看那樵夫的模样，像是个地地道道的村里人，”卫褚瞥了一眼地上的空人皮，低声对他道：“却不知怎么会被妖怪吞了魂魄，变成这个样子。”

　　长翊没有言语，重新将宝剑收回剑鞘，眉眼冷淡，半晌，才微垂了眼，淡淡道：“妖怪肆虐横行，看来这金陵城，确实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突然有侍卫惊叫一声，指着天边，高声喊道：“大人快看！”

　　抬眸望去，刹那间，天边风云涌动，日光隐没在了云头后，黯淡的云层层叠叠，疯狂地向这边涌来，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天空上方。

　　长翊抬起眸，冷冷望了半晌，“那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的话，”卫褚拱手道：“正是白岩村。”

　　浓密诡谲的云聚集在白岩村上方，在天空中形成一个云洞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压得人几乎窒息。

　　他的唇角牵了牵，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等侍卫反应，便动作利落地翻身骑上一匹红鬃马，拽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

　　·

　　马蹄嗒嗒，由远而近，伴随着扬鞭划破空气的啸声，紧接是清厉的一声：“驾！”一匹快马奔过树林，将数十名侍卫远远甩在身后，惊起栖息在树林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呼啦啦飞起。

　　“大人！”侍卫在后头高喊的声音遥遥传来。

　　汉稷山的山头隐没在云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切，方才已越过一个小丘，如今再穿过这片树林，便到了白岩村。

　　天色越来越暗，密云沉沉压下来，在头顶涌动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人吸进去，叶隙间细碎的光影消失了，暗影重叠。

　　终于一口气奔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长翊眼神一凛，猛然拽紧缰绳，马儿人立而起，长长嘶鸣一声，随后前蹄稳稳踏在地上。

　　村庄分散地坐落在眼前，淡白的烟雾缓缓升起，像是被大火肆虐过一般，灰白色的土地上满目苍夷，呛人的臭味随风飘来，几只乌鸦盘旋在村庄上方，乌泱泱的一群，时不时俯冲下去，在死寂的村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呀——”叫声。

　　周遭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长翊沉默地望着村庄，身下红鬃马低低嘶鸣一声，不安地踏着前蹄，身后马蹄声渐渐近了，侍卫们纷纷骑着马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一时怔住。

　　“大人，”侍从卫褚勒紧缰绳，压低声道：“如今看这村庄似乎情况不妙。”

　　长翊没有言语，双腿一夹马肚，低喝一声：“驾！”红鬃马显得有些迟疑，半晌，才慢慢向前迈开步子。

　　侍卫们只得跟随而去。

　　然而，红鬃马走到村前，便再也不愿挪动步子。长翊眉头蹙起，一言不发翻身下马，拽紧缰绳将马拴在村前。

　　狂风渐起，村庄里依然死寂一片，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门上用雄黄面糊着一些歪歪斜斜的破纸，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像是驱鬼的咒符。

　　长翊瞥了卫褚一眼，他立刻上前去敲门。

　　连敲了三次，都无人应答。

　　“闹鬼了么？”卫褚退后一步，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别不是个鬼村吧？”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不由得骇然地打了个寒颤，“三年前年去蓬莱仙山的途中路过的那个村，看上去村民都好端端的，结果都是死人，被妖怪操纵着皮囊……”

　　话音未落，身侧的一家农舍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一位面容枯黄憔悴的中年妇女惶惶不安地从门缝中打量他们，声音沙哑：“路过的外乡人？咱们这不留宿，快走吧！”说完，便要匆匆关上门，却被人拦住了。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长翊沉声问道。

　　中年妇人颤颤地做了个手势，惶惶道：“咱们村里有一棵好几百年的古神树，上面结着白岩神果，一年才结两颗果子，前几日村里来了一条恶蟒，盘在神树上，吞食了白岩神果，还伤了好几个村民……”微微一顿，吞声饮泣道：“咱们村里的男人聚集起来想要去赶走恶蟒，结果都被它给伤了，重了毒液，现在个个都昏迷不醒呢！”

　　突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恶蟒似鬼嚎般的长啸，黑雾冲天而起，只见它的长尾猛然往天上甩去，顿时地动山摇。

　　长翊的眉眼一沉，率侍卫匆匆赶到时，那恶蟒已经将一个年仅十二的女孩死死缠住，瞪着血红的眼睛，吐着芯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女孩面色惨白，连哭都不会了，眼角渗出一滴泪来，浑身颤抖着，绝望地闭上了眼。

　　刹那间，刺目的金光倏然掠过，直直刺入恶蟒的双目，瞬间有浓稠的液体喷溅出来，它怒嚎一声，冲天长啸。

　　几乎令人窒息的束缚松了，女孩身下一空，失去了重心，她惊慌失措地扑腾了一下，狼狈地跌落在地。

　　“不要命了么？”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人人都躲在家里，你为什么跑出来？”

　　“我……”她呆了片刻，眼泪忽然就淌了出来，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我……我爹中了蛇毒，昏迷两三天了，家里没了水，我想给他弄口水喝，可是村里唯一的井在神树旁，我看那恶蟒睡着了，想偷偷打一桶水回去……”

　　长翊有片刻的沉默，最终还是道：“愚不可及。”

　　侍卫从后头赶来，急急劝阻道：“大人……”

　　他面色淡然，执剑缓缓上前，冷漠的眼神紧紧盯着发狂的恶蟒，手中的宝剑逐渐聚集起耀眼的红光。眼看着它猛然向自己袭来，他眉头轻蹙，一偏头，身影忽然就消失在原地。

　　恶蟒愣了愣，昂起头来，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分不清真假。

　　左边那道身影执剑刺来，恶蟒怒目而视，张开血盆大口，獠牙狠狠咬了上去，却不想扑了个空，那道身影消失了，右边的那道身影突然出现它眼前，宝剑红光大盛，深深刺进它鳞片下的血肉中。

　　恶蟒彻底被激怒，暴躁起来，长尾猛地一甩，掀掉了周遭一大片农舍的屋顶，瓦片哗啦啦地掉落，卷起黄土尘埃漫天，一时间，哭喊之声不绝于耳，女人带着孩子瑟瑟发抖躲在屋中，茫然地望着天空。

　　狂风作乱，吹卷着天边的风云涌动，恶蟒疯狂地攻击着，却始终击不中他的身影，浑身被剑刺出一个一个血窟窿，终于怒意爆发，狠狠调转蟒头，撞向呆坐在地上的那个小女孩。

　　女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银光骤然闪过，透明而巨大的结界缓缓支起，罩住了半个村子，将所有人保护在其中。

　　恶蟒的攻击顿了片刻，猛然怒瞪红眼，狂暴地甩起尾巴击向结界，却丝毫无法撼动。它怒气冲冲地张开大口，正要冲着结界狠狠咬上一口时，断断续续的笛声幽幽传来，似呜咽，似低泣。

　　那一瞬，恶蟒突然就停止了攻击，呆呆在那里，随着笛声或强或弱，逐渐开始摇头摆尾，动作甚是怪异。

　　长翊收回法术，凝神望去，只见一袭纤细的白影飘然从天而降，轻纱斗笠，双手执着玉笛，足尖轻点在恶蟒的脑袋上，狂风吹乱她纯白的衣袖，皓腕间赢鱼摆尾游动，银光淡淡。

　　结界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无论外界如何震动，结界内都纹丝不动，连风都没有。卫褚低低惊呼一声：“莫非是仙人？”

　　长翊的神情不明，始终沉默地按剑而立，望着半空中的人影，眉目冷若寒霜。

　　笛声停了片刻，周遭死寂一片。恶蟒猛然回过神来，仰天长啸，长尾缠上了白岩神树，眼看就要将神树连根拔起，两道赢鱼之影却倏然从容烟的腕间飞出，正中恶蟒的双眼。

　　恶蟒痛嚎一声，双目无法视物，顿时乱了方寸。她沉静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情绪，疾速往后退去，终于靠近了白岩神树。

　　然而，容烟正欲落地，突然一道狂风掀起，还未回过神来，便见恶蟒的长尾狠狠扫了过来，她蓦然一惊，迅速矮身躲过，却仍是被鳞片擦伤，鲜血很快从白衣中渗透出来。

　　就在那一瞬，冰冷瞬间从四肢百骸蔓延至心口，透骨的疼痛仿佛要将魂魄撕裂般，和那夜的感觉一样，她的脸色煞白，灵力失去控制，踉跄后退一步，脊背紧紧贴着神树，已经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