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佳人（初稿）》月下箫声

5、第四章

　　永宁也喜欢去爬树看小鸟，鸟蛋小小的，椭圆的，和她吃的鸽子蛋差不多，只是有一回她爬得太高了，刚巧小鸟孵出，老鸟觅食归来，瞧见她在鸟巢旁探头，就老实不客气的啄了过来。
　　闪躲间，她从树上跌落，幸好流云不放心她，就站在树下。
　　八岁的永宁胖胖的，身子圆滚滚的坠下，流云接不住，只能狠下心抱住她，然后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前头，两个人滚倒在地上。
　　“殿下从树上摔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然后整个御花园立即鸡飞狗跳墙，有宫人去请太医，也有宫人去禀告皇上皇后，还有宫人去东宫通知太子和太子妃……
　　爬在其他几棵树上的刘浩聪、沈清南、唐念之这时都吓傻了，只来得及从树上跳下来，扑到永宁身边。
　　“云哥哥！”永宁闭着眼睛，被三个人晃了又晃才敢睁开眼睛，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她被流云护在怀中，只在手掌上擦破了一小块，但是流云却躺在地上不动，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布满了汗珠。
　　“我没事，一会千万别说你爬了那么高。”流云微笑着，抬起能动的左手，轻轻抹去永宁眼角的泪珠，“现在知道怕了，以前怎么说也不肯听。”
　　“流云哥哥，你的右手？”刘浩聪忽然发现了不对，流云的右臂垂在地上，殷红的血，正汩汩的流出。
　　“云哥哥……”永宁也看到了那些血，顿时哭出声来，心里好像很多委屈、害怕，担心，都一股脑的涌出来，她看着流云越发苍白的脸颊，只觉得无力，皇爷爷说她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可是她却不能替他痛，她还要带给他疼痛，不要，她不要这样。
　　“云哥哥死不了，所以，皇上要来了，你乖乖的不哭好不好？”流云示意沈清南和唐念之扶他坐起身来，伤了的右臂是方才抱住永宁时，最先着地的，这时痛得让他恨不能晕过去，这样的痛加上不能动，他想，这回，骨头多半是断了。
　　“可是我想哭，你这么痛，我想哭。”永宁抽抽噎噎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的滚落，止也止不住。
　　“傻丫头，你这样哭，我会更痛。”流云勉力的牵动嘴角，给了永宁安抚的微笑，同时伸手在怀里掏出手帕，递给永宁，这个粗心的小姑娘只会淘气，身边永远想不到要带这些女孩子的小物件，只能他替她带着。
　　“那——云哥哥，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痛？”永宁正把眼泪全部抹在自己浅黄缎子的衣服袖子上，这时连忙接过手帕。
　　“你怎么样，他都会痛，伤口又不在你身上。”刘浩聪看着永宁一直一直的哭，心里只觉得胀胀的，无端的烦躁起来。

　　“我就喜欢哭，关你什么事。”永宁白了他一眼，看见他刚才下树匆忙，脸上蹭了一块黑也不知道，这会儿汗留下来，脸上花猫一样，滑稽极了，忍不住又想笑，这样注意力分散了，终于止住了眼泪。
　　等到德宗皇帝、薛皇后赶到，太医已经给流云进行了检查，他右臂骨头折断，需要马上诊治。
　　“你们谁能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怎么会从树上跌下来？”回到清河宫，对着跪在地上的刘浩聪、沈清南、唐念之以及一众宫女太监，德宗皇帝声色俱厉。
　　“皇爷爷，是我自己闯的祸。”太医也给永宁的手上敷了药，又请了脉，她运气实在很好，除了受到些惊吓外，再没一点问题。这时，眼见宫里的人都噤若寒蝉，她忍不住站出来。
　　“你自己闯的祸？”德宗皇帝眉头紧皱，严厉的看向永宁，“朕跟你说过多少次，你现在是东唐皇室唯一的嫡系血脉，你的安危系着天下，朕在你身边放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他们不是陪你说话，鼓动你淘气的，今天是从树上摔下来，幸亏有流云救你，明天呢？明天你还准备在这群人的教唆下去干什么？谁来给你收拾乱摊子？”今日，德宗皇帝心情格外不好，他刚刚收到战报，与东唐一贯相安无事的西辽月前忽然攻陷了边关的两座城池，目前屯兵驻守，屠戮百姓，一副耀武扬威准备进军中原的样子。需知，西辽地处西北草原，民风彪悍，尤善骑射，而东唐这些年少经战事，马放南山兵器入库，士兵缺乏锻炼，朝中缺少猛将，战争一旦爆发，强弱一目了然。白天在朝上，不少大臣已经主张议和，无外乎是说西辽侵扰是因为去年歉收，他们的人习惯游牧，不惯定居，只要许以粮草、金银，不愁西辽兵不退。更有大臣干脆提议，西辽新君年少登基，不如选宗师女封为公主送去和亲，两国缔结秦晋之好，从此相安无事，至少能太平几十年。
　　和亲、赔款，任何一个字眼都足以让以为骄傲的帝王觉得愤怒，只是朝堂之上，面对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他只觉得无力，倒是数落了永宁一顿之后，胸口发闷的感觉才渐渐散开，不免叹了口气，眼看身旁的薛后满眼怜惜的看着垂头不语的永宁，也知道自己的语气重了。永宁再怎么天资聪颖，也不过是个刚满八岁的孩子，平时被自己惯坏了，今天自己也太苛责了，也是今天心情委实不好。
　　但是这几年，永宁身边的三个伴读各个淘气，如果不是流云牵制着，还不知道要淘出什么花样，一直念着他们各自身后都有庞大的家族，若是将来……对永宁也是强助，所以，自己也对他们的淘气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倒是时候该规矩规矩他们了，想到这里，德宗皇帝把脸继续板着，“你身为公主，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能给万民做出榜样，朕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之内，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离开清水宫半步，好好想一想，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以后要怎么改正。至于你们几个，”德宗把眼一扫，刘浩聪、沈清南、唐念之三个都跪得端端正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你们也给朕闭门思过，各自写一篇文章，论论你们心目中的为臣之道，说说什么是贤臣良相，什么是国之奸佞，也说说看，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至于清河宫的宫女太监，各自赏十杖，算是长长记性，知道以后要如何服侍主子。”
　　处理完清河宫的事情，德宗匆匆离开，再次召见阁部的大臣，把剩下的乱摊子丢给薛后。
　　“宁儿，你皇爷爷也是为你好，你也委实太淘气了，没一点公主的样子。”薛后送了皇帝出去，才将永宁拉入怀中，“今天吓坏了吧，一会太医煮了定惊的药，赶紧趁热喝，这些天都安分点，别惹你皇爷爷生气。”
　　“宁儿知道错了。”永宁点头，眼泪只含在眼圈里，她自从记事起，德宗皇帝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今天她从树上跌下来，没有得到安慰反而被凶了一顿，不是不委屈的。
　　“知道错就改吧。”薛后叹了口气，她素来不过问前朝的事，可是西辽攻打东唐，这样的大事她怎么可能全无耳闻，眼看着身前娇憨的孩子，一想到这场仗胜负难定，心里也有些彷徨，只是说了，永宁也不能懂得，也只得轻轻拍拍永宁的头发，拉着她一起去看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