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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五章 ...

  •   窗外斜了一枝月桂,终日终夜淋漓着雨滴,幽幽咽咽,似是有诉不尽的一腔闺怨。傅耽书坐在案前,借了烛火看着信笺上那再熟悉亲切不过的字迹。他方到梧州,便将精力都放到了治水济民上去,每日只得睡一两个时辰,全没有一丝空暇,岭南之地气候本极为潮湿,他虽自幼生于江南,却也有些难以消受,惟觉得周身处处都似要发了霉,真如同受刑一般苦不堪言,加上一路的颠簸劳顿,双颊上已微微凹了下去。
      苏远卿信中只关嘱他事事小心,仔细身体,再说些自己近来的种种,虽是言语简略,却字字句句透着份温情,直叫人暖到心底,末处附了首小诗,傅耽书看着“除却思君更何事,一琴清调一床书”一句,提笔想了片刻,在手边的信笺上和了句:“何需更问宫商事,劝君日日只思书。”
      这句中的“书”乃双关之意,是叫苏远卿每日里只念着自己,傅耽书写成了,似是颇为得意这般游戏之作,对着未干的墨迹兀自笑了许久,将两份信笺摆在一起细细品味比对,只觉得苏远卿字迹舒逸,素有清骨,而自己的墨迹则稍显矜敛滞涩,便闭目凝了凝神,提起精神,不服气般重用心誊写了一份,又端详了一番,终觉得满意了,才将厚厚的回笺封好,仔细收在一旁,起身推了窗,此时夜静人谧,唯有空阶滴雨之声,绵绵细细,透着份空灵,水气扑面,亦使人觉得清凉舒爽,他深吸口气,伸手折了枝窗边的桂叶,转在手里把玩着,又轻轻嗅了一嗅,面上不觉浮出笑意,似是到岭南以后,第一次觉得这雨丝风片竟也含了诗情,合了画意。
      暴雨下过半月方歇,西江水势大涨,将两岸房屋农田皆尽数淹没,傅耽书命人日夜不停地加固堤坝,疏导河水,安抚灾民,开仓放粮,同时下令严惩失职官吏,先前因水灾而做了贼寇的流民却一概不计其罪,这些人多为壮年,傅耽书便招抚他们筑堤修坝,按劳派粮,自己更是日日亲临坝上巡视主持,这般奖罚有序,公正严明,一时人人称道,众力齐心,患事很快得到了控制。
      这日傍晚,傅耽书探询过老弱病患,方回到暂居的小院落,便见桌上放了篮水灵灵的荔枝,不禁惊异道:“这是哪里来的?”
      “回少爷,是主簿大人送来的。”清淮正立在案边整理京中书信,闻言抬头道。
      傅耽书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对他道:“你且拿下去吃罢。”
      清淮怔了怔,讷讷道:“少爷不是一向喜甜,这岭南的荔枝味道极好,怎么……”他话未说完,却见傅耽书眉宇间满锁倦意,便默默提了小篮退出屋去。
      他口中这主簿大人本是京中大理寺右治狱的堂兄,一向与知州不睦,多受其欺压,此次借了傅耽书来此之机,便想着要这位堂堂的执政大人为自己撑一把腰。傅耽书本绝不会理睬这等闲事,奈何苏远卿在狱中时候,受了那右治狱不少照护,总欠了他的情分,自己亦说过若有事可得相助,定会在所不辞,已是无论如何推托不过,惟有硬了头皮找过知州,帮他了了这桩事。
      谁知这张主簿竟为此感恩不止,三天两头送些吃食物什过来,傅耽书推谢不过,惟有次次收下,心中却是颇有无奈。
      案上已点了烛台,一旁的鹅颈瓶中犹还插着早已枯却了的柳条,傅耽书在椅上坐了,取过京中信函一一拆了来看,只觉得睡意重重,正几乎撑不住之时,却心中一震,猛地惊醒过来,只见一封信笺落款处竟是梁承崇的名字,信上说道苏远卿上书恳请辞官,却被文咸之以翰林院编修历代琴谱,惟苏远卿最通音律为由阻拦下来,又言及新政之事,称新法在朝中已是失尽人心,愿他将百姓之声传于圣上。
      傅耽书捏着薄薄的信笺,只觉浑身凉意,梁承崇此般用意已是分明,以苏远卿相胁,逼他再次上书抨击新政,又想到前日里苏远卿信中确也说过辞官一事受了些阻碍,不禁满心绝然欲裂,他心中本是支持新政,自汴京一路而来,也听闻了不少百姓对新法的拥护之声,却无奈梁承崇几番使出这等卑鄙手段,一时只恨的几乎咬碎了一口的牙,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忽的将信笺狠狠撕作粉碎,推开窗抛向窗外,望着纸屑粘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墨迹洇开来,如同勾出一个嘲笑,终是兀自凄然苦笑起来。

      “傅兄离京之时,我也未去相送,不知他可会怪罪。”宋宁阁托了茶盏,低头淡淡道,自从傅耽书前去岭南赈灾之后,他便常常到苏远卿府中,只说是自己闲来无事,却也并不逗留许久,惟喝盏清茶或对弈几局,有时亦送些古玩字画二人一同品鉴把玩。
      苏远卿正展了信笺来读,闻言许久方抬起头温声道:“怎会怪罪,不去相送又有何妨,宋兄的一片心意,他总明白。”他心中明了宋宁阁是怕扰了他二人作别,方才未去为傅耽书送行,也感激他挂念陪伴自己的心意。
      宋宁阁讷讷笑了笑,望着苏远卿手中信笺道:“傅兄在那边,可还好么?”
      苏远卿又低头看了看信笺,淡淡道:“字迹倒是全无软缓疲惫之态,人人皆道此次水患来势凶猛,莫非他在岭南却还得了清闲。”
      宋宁阁忙搁下茶盏道:“朝中百官皆言傅兄治患有道,如此短的时日已将局势稳控,真如大禹再世一般。”
      苏远卿微微一怔,忍不住失笑道:“大禹再世?这可真了不得了。”
      “这……”宋宁阁愣了一愣,似是一时也有些赧然,“傅兄自有天佑,皇上总会重招他回京。”
      “回京,又有什么好。”苏远卿自语一般轻叹道,又自释般地笑笑,“不过他一向渴望能为天下苍生,朝廷社稷一尽己力,以不负丈夫之志,如今总得如愿了。”
      宋宁阁抬头看着他眉目间似有似无的一丝落寞之意,隐在笑颜里,却愈发地有分深刻,只轻轻应了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一向不善言辞,欲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又见苏远卿兀自对着手中信笺出神,便起身告辞。
      苏远卿也不留他,待宋宁阁走了,坐到案边铺了信笺细细地看,仿佛想从字里行间再多读出份情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犹还不够,似是恨不得傅耽书立时从纸中走出才肯罢休,读到傅耽书相和的诗句,忍不住笑了笑,笑过后却又是轻叹,一时只觉满心亦喜亦悲,忧乐交侵,究竟是什么滋味,自己却也是说不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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