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的星辰》牧汤饭咸

14、惜惜吾宝

　　沙丛跟着沈高岑进了一家咖啡厅，咖啡厅里面很安静，除了杯盏碰撞的声音和放低的交谈声，就只有舒缓的钢琴曲了。
　　沈高岑进了一个包厢，将勃拉姆斯的钢琴曲隔绝在了外面。
　　沈芸已经坐在包间里了，旁边坐着那天沙丛见到过的跟在沈芸身边的男人——顾铎。
　　“小岑。”沈芸叫了一声沈高岑的名字，显得欲言又止。
　　沙丛替沈高岑拉开了座位，站在了他的身旁。包间里的三个人都坐着，只有戴着墨镜的沙丛一个人站在那里，人高马大的，让沈芸和顾铎莫名有些压力。
　　“小岑，能让他先出去吗，我们母子俩聊聊。”沈芸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说话也温温和和的。
　　沙丛丝毫没有领会到沈芸话语总驱逐的意思，他只听得见沈高岑的命令。
　　“沙丛。”沙丛听见沈高岑叫了自己一声。
　　“我在。”沙丛回答道。
　　“坐下。”沈高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
　　“是。”
　　沙丛点了点头，坐在了沈高岑身边，接过了沈高岑递给他的菜单。
　　“想吃什么自己挑。”沈高岑没有理会面前沈芸的有些尴尬的神情，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柠檬茶，有点酸，没有沙丛准备的好喝。
　　“小岑……”沈芸一直以来都被周围的人娇宠着，所以哪怕已经将近五十岁，也还是一副少女的样子，这种不按照她心思发展的场面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沙丛专心的挑着菜单上沈高岑会喜欢吃的菜，根本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顾铎看着沈芸因为尴尬而羞红的脸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沈总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不要多想。”
　　沈高岑看着他们两人亲密的样子，皱了皱眉：“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父亲对你不好吗？”
　　沈芸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和顾铎和做错了，保养得当的手指无措的抓着自己的包：“是我对不起沈麟，但是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沈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难过的蹙起了眉：“小岑你是我辛苦生下的孩子，你要相信我不舍得伤害你的。之前是妈妈精神状况不好才会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但是，沈麟怎么能一直逼你成为你哥哥呢？这些年来，真的很对不起。”
　　沈芸说得有些哽咽了，不愿意再开口。
　　沙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沈芸话语里的哭腔，低头翻着菜单。
　　顾铎揽过沈芸的肩膀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替她说接下去的话：“芸姐其实一直很爱你，但是因为沈麟一直将沈家老宅的布置停留在多年之前，所以芸姐一回老宅就会记忆混乱，忍不住将你当成你哥哥。”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给芸姐做心理疏导，她渐渐的已经能够直面你哥哥死去的事实，对于当初将你当做你哥哥替身的事情，她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她一直想对你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回到沈家老宅她就又会发病，所以……”顾铎看着敲门进来的服务员没有再说下去。
　　沈高岑喝了一口柠檬水，强压住了心口恶心的感觉。
　　沙丛看着向服务员指着菜单点菜：“要一份时蔬汤、水果沙拉、海鲜千层意面……”点的全都是沈高岑爱吃的菜。
　　沙丛转过头看着沈高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沈高岑看了一眼菜单，又加了一份拿破仑，沙丛喜欢吃。
　　服务员出去之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沙丛倒是丝毫不觉得这种沉默让人尴尬，反正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会一直盯着沈高岑，描摹他的眉目，百看不厌。
　　沈高岑也被沙丛看习惯了，神态自若的看着烟后续发给他的一些资料。
　　但是顾铎和沈芸却因为房间里的沉寂坐立难安，他们不知道今天沈高岑和他们见面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沈麟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沈总。”顾铎看着沈芸慌乱的看着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沈总，当初其实沈家第一次找我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芸姐，而是为了让我催眠你。”
　　听到有关沈高岑的内容，沙丛不再盯着沈高岑转而面向了顾铎。
　　“当初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匪夷所思，是对于人性的扼杀。所以我只是装模作样，并没有对你真的进行催眠。”顾铎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即便是隔着墨镜，但是这个叫做沙丛的保镖的凝视让他莫名觉得心慌。
　　“我说起这件事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我只是想表达你父亲为了让你成为你哥哥的替代品已经到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地步。后来为了让你和芸姐都得到解脱，我便向你父亲建议成为芸姐的心理医生，在开导她的过程中，我们就……相爱了。”说到这里顾铎有些好不好意思，第三者、年龄相差较大的姐弟恋，他当然知道他和芸姐的这段关系之中存在的背德之处，但是爱情是无法阻挡的，所以他斟酌之下还是用了相爱这个词。
　　看着眼前通过一个眼神交换彼此爱慕的沈芸和顾铎，沈高岑心中的恶心之感越来越浓重。
　　沈高岑对于母亲的幻想一直停留在沈家老宅墙上的照片上，照片上的沈芸会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温柔而坚韧。
　　但是如今的沈芸，沈高岑看着她依靠在顾铎身上，和照片上的女人不一样。
　　“你觉得父亲爱你吗？”沈高岑问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听到沈高岑说起沈麟，沈芸脸色一白，直起了靠在顾铎身上的腰背：“他爱我……他很爱我。”
　　沈芸垂下了眼眸：“他太爱我了，这种爱，太沉重了。他为了爱我，连你都不放过。我甚至都不敢面对你，因为害得你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或许我们都该看看心理医生。”
　　“碰——”沈高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对于这场混乱的情感大戏，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作为沈高岑，一个为了让沈芸开心的沈高岑，到底有没有意义。

　　晚上，沈高岑一直没有睡着，哪怕沙丛睡在他身边，他也没有睡着。下午沈母的话并没有带给他多大的伤害，他已经过了祈求父母关爱的年龄了。他会选择约沈母见面，不过是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
　　他如今的迷茫，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当他成为沈高岑的时候，内心即便痛苦，但是还是有着微弱而扭曲的愉悦，他，作为沈高岑，即便失去了自我，但是他仍然是父母爱情的证明，他们是想维护整个家，自己才会成为沈高岑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病了，妈妈病好了，因为歉意，爸爸妈妈会比爱哥哥更加爱自己。
　　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作用。这么多年来，所谓的沈高岑就像是一个无用的笑话，恢复神智的沈芸对这一切都避之不及，毫无价值的人，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呢？
　　“沙丛。”沈高岑听着沙丛的呼吸声，知道沙丛已经睡了。但是他依然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沙丛的名字，像一个漂浮在海上的人，紧紧抓住自己怀中的浮木。
　　“我在。”沙丛带着困倦的声音响了起来。
　　睡梦中，沙丛听到了沈高岑在叫他，声音很小，但是因为是沈高岑的声音，所以沙丛还是立刻醒了过来。
　　“沙丛。”沈高岑木然的叫着沙丛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沙丛的名字，但是他管不住自己嘴巴，忍不住开口一遍遍的叫着沙丛的名字。
　　沙丛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趴在床边看着沈高岑迷茫的眼神：“我在。”
　　沈高岑将视线转到了沙丛身上“沙丛。”
　　“我在。”
　　沙丛睡觉的时候喜欢光着膀子睡，如今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沙丛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内裤。健硕的肌肉毫无遮挡的暴露在沈高岑的面前。
　　沈高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示意沙丛睡进来：“别着凉了。”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诱捕猎物进入陷阱的恶人。
　　沙丛听话的爬上了床，虽然沈高岑的床太软了，睡着不舒服。但是可以和沈高岑睡在一起，沙丛莫名的开心。
　　感受着背后温热的胸膛，沈高岑感觉自己心跳的飞快，他转过身看着沙丛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按掉了床头的夜灯。
　　“怎么了？”沙丛知道沈高岑怕黑，以为他是不小心关掉了小夜灯，连忙想要帮他打开小夜灯，却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
　　“沙丛。”沈高岑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又急又重，耳边似乎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在。”沙丛感觉到沈高岑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向下，身上忍不住有了奇怪的反应。
　　“沙丛。”沈高岑觉得自己很卑劣，但是他却忍不住想要靠近沙丛，他想要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他想要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在。”沙丛因为从未感受过的感觉而呼吸粗重，他听到了沈高岑的话音里的哭腔，他抚摸着沈高岑光滑的脊背想要安抚他的痛苦。
　　沈高岑凑近颤抖着，亲吻着沙丛的唇瓣。沙丛被吻得一激灵，睁大了眼睛，这是一种别样的亲密的感觉，怪不得郭秦和楚天总是亲在一起，原来接吻的感觉这么奇妙，沙丛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云端，比睡着的床都软。
　　透过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沈高岑看见了沙丛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沾染了情欲的颜色。
　　沈高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咬住了自己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他觉得自己令人恶心，和沈芸没有任何区别。不，自己比沈芸更恶心，沈芸仗着别人对她的爱为所欲为，而自己不过是仗着沙丛什么都不懂，如今却还想像沈芸一样，通过眼泪来减轻自己罪恶。
　　沙丛不知道沈高岑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刚才的感觉很奇怪，但是……沙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却莫名让人忍不住想再尝试一下那种感觉。但是听到沈高岑微弱的鼻音，沙丛就瞬间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不要哭，怎么了，不要哭。”沙丛开了小夜灯，看着沈高岑眼睛红红的，嘴里紧紧咬着手指的关节，心疼的掰开了他的嘴，将手指从沈高岑的嘴里抽了出来。
　　手指上的皮已经被咬破了，鲜红的血浅浅的蓄在牙齿咬出的小坑里。沙丛心疼的皱紧了眉头，看着沙丛毫无保留的关心自己的样子，沈高岑越发觉得自己恶心了。
　　“怎么了？”沙丛将沈高岑的手收束在了自己的怀里，防止他再咬自己。
　　沈高岑咬紧了自己的牙不肯说出一个字，因为他知道，一开口他就会哭，他不想哭，不想像沈芸一样遇事就哭，他不想自己也做出这种让人恶心的举动。
　　看着沈高岑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的身体，沙丛轻轻地把沈高岑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摸摸他的头发，笨拙的安慰着他：“惜惜吾宝。”
　　这话沙丛是学楚天的，惜惜是疼爱的意思，这是楚天家乡的方言。
　　“惜惜大秦。”这是楚天经常在调侃郭秦的时候说的，毕竟郭秦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一个秀气白净的说“惜惜”，怎么看怎么诡异。
　　楚天为了救人耳朵被炸聋了，在前线听不到命令。便一直在后方做后勤。后来一次敌袭，对方星舰投了一个迷你导弹，楚天因为没有听到警报声而被炸死了。
　　那段时间郭秦一直疯了似的到楚天死的那个地方挖土，因为被炸死的楚天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郭秦一边挖，一边在那里说“惜惜吾天。”
　　“惜惜吾宝。”沙丛小心翼翼的亲了亲沈高岑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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