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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1卷第6版整理第1章1
      ……
      连绵一天的细雨停了。
      街道上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气息,花草吸饱雨水,慵懒地舒展枝叶。
      夕阳像橙黄色的烟雾,温柔地笼罩下来。
      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长长的。
      一辆公交车停靠进站台。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社畜们,疲惫地走下车。
      踩着滑板的少年,从路边栏杆侧滑而过。
      有人正在一边慢跑,一边戴着耳机听新闻。
      “……上周结束的纽约大战现场,仍然残留大量外星人残骸与武器……残骸有携带外星病毒的可能性,在清扫工作完成前,请市民切勿接近封锁地区……”
      慢跑者拐过街角报刊亭,很快不见人影。
      报亭老板靠在摊位边,正跟一个漂亮女孩搭讪,“这年头真的很流行组建联盟——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复仇者大厅?”
      女孩接过星球日报,往小皮包里塞。
      报纸头条,刊着《正义大厅荣登INS十大打卡圣地,官方发言人鲍勃称:欢迎打卡,切勿调戏英雄》
      ……报纸才塞到一半,女孩就见对面一个人,一棒槌砸了珠宝店橱窗。
      胳膊往展台上一扫,甩开腿就跑了。
      女孩愣了愣。
      女孩:“……他认真的?”
      老板处变不惊,掏出手机报警:“害,外地人。”
      抢匪一路跑一路嚷:“都给老子闪开!老子有枪!”
      没等他嚷出第二句话,就被路人伸出腿绊倒了,噗通噗通滚出老远。
      抢匪气死了:“cnm……我都说了老子有枪……!”
      路人无辜地站在那:“啊,我好害怕,那我要叫了。”
      抢匪没机会把枪拔出来,已经被便衣警察按倒了。
      便衣警察把人铐上,很感慨的样子:“外地人吧?好久没见这么质朴的抢劫方式了。”
      抢匪扭来扭去:“我%@#!”
      便衣警察:“相信我,被我抓到,算你运气好。至少下半辈子不会恐高,也不会在天上尿裤子丢人现眼。”
      又笑着说:“孩子,欢迎来到大都会。”
      小插曲过后,街道又归于忙碌和平静。
      有人偶然一抬头。
      就见直入云霄的高楼间,一个红蓝相间的身影,像坠落的流星般砸向地面!
      他立刻吓得尖叫出声!
      人群推推嚷嚷,快速却熟练地向马路两旁疏散。
      正值下班高峰期,刺耳的刹车和转向声响彻天际。
      超人显然已经耗尽所有力气控制方向。
      他没有砸进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而是笔直摔进马路中央的空隙处。“轰”地一声,一路烟尘滚滚,摔出一道又长又深的沟壑来。
      “怎么了?”有人大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经验丰富的市民高呼:“疏散!疏散!大超又拉怪了!”
      哄地一下,刚刚还密密匝匝的人群,一下跑了个干净。
      可人们伸着脖子左等右等,就是没看见天上有什么怪追过来。
      路面的尘烟散去,他们看见,在及腰深的沟壑终点,超人似乎正扒着边缘,试图爬起来。
      但他很快又摔了下去。
      “怎么了?”
      每个人都在问。
      有胆子大的,狗头狗脑跑出来张望,确定天上没有险情,就手脚并用,爬进那道摔出来的沟壑里。
      有了带头的,刚刚哄然疏散的人群,都慢慢围了过来。
      “……你还好吗,超人?”
      无数双手臂,小心地从坑洞边缘伸下来,去搀扶他们的守护神。
      “发生什么事了?”
      “天上有什么?”
      “你有没有受伤?”
      围在超人身边的人叽叽喳喳地问。
      可他们发现,他们伟大的英雄,神情比他们更加迷惘。
      那双蓝到不似人类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看过每一张人脸。
      再慢慢看向那些伸向他的手臂。
      最后看向两侧高耸的、冷科技感的高楼。
      “———。”
      人间之神的双唇在开合,但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一圈人听见了。
      他喃喃的那个词,是“大都会”。
      他无法把控自己的力量,不敢去扶任何一个人的手。
      自己抓着沟壑的边缘,试图再次爬起来。
      又喃喃了一次,“——大都会。”
      这一次爬起的动作更急。
      似乎想尽快确认自己所在地。
      但他才刚站起一半。
      所有人都看见,超人抓紧自己心脏位置,竟痛苦到整个人都开始痉挛。
      瀑布般的汗水,沿着氪星人完美的下颌滴落。
      大都会居民都知道,超人是不会流汗的。
      但他们并不清楚。
      在另一个未来,他们的守护神,曾在将满满一支氪石浓缩液,直接注入了心脏。
      只需微量的氪石辐射,就会对氪星人,造成相当于人类的十级疼痛,并消除他的超能力。而由于钢铁之躯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太阳储能器,在氪石耗尽他体内的太阳能量前,他并不会马上死去。
      他只会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一点点步向生命终点。
      惨死前的剧烈痛楚,几乎牢牢刻进了氪星人的脑子,和全身每一个曾被杀死的细胞。
      “谁知道怎么联系正联?”
      买报纸的女孩在纷杂的人声中,提高声音问。
      跟着她看见,人间之神回过头来。
      纯粹如海的蓝眸,看向她包里露出来的报纸一角。
      星球日报左上角,一如既往用标黑字体,清晰地写着日期。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七嘴八舌的人群自动分开,警车开了进来。
      “Supes,你是不是受伤了?”
      跟超人关系很好的雷诺警探,二话不说跳下来,使劲把他搀起来。
      “来,我开车送你去正义大厅。”
      “对对,正联肯定知道怎么帮他。”
      人群立刻纷纷附和。
      “……不。”
      超人终于勉强站直身体。
      一站直,雕塑一样完美的体格,立刻将他跟周围人群区分开来。
      “我有……”他紧紧闭着眼,额角还在淌汗,声线却恢复了大都会人熟悉的温暖平静,“……必须要去的地方。”
      ————————————————
      玛莎像这颗星球上大多数人一样,本来并没有觉得这几天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美国人习惯孩子成年就离家,克拉克的父亲乔纳森过世后,克拉克在大都会工作,她就在堪萨斯遛狗、种玉米、画画、跑邻居家串门,倒也不会觉得寂寞。加上她儿子不是普通人,喊一声名字,克拉克还能趁午休时间,飞回来蹭个午饭。
      热爱生活的堪萨斯农妇,今早刚去邻居家串过门,争论她的最新画作是抽象派还是瞎几把画派,回家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田时。
      一抬头,就见儿子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家门口。
      “上帝,克拉克?!”
      玛莎记忆中,克拉克从未让她看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黑发凌乱地散着,下巴上还有胡茬,格子衬衫和长裤上全是泥——看起来,竟然像是从大都会不眠不休走回了堪萨斯。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人间之神死灰一样的蓝眸里,终于燃起了最后一点光亮。
      他轻声唤道:“妈妈。”
      又说了句:“他……”
      慢慢摇着头,神情看起来似哭笑。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

      ————————————————
      如果不是养在堪萨斯的氪星犬小氪,玛莎真不知道,她一个人该怎样把克拉克搬到床上去。
      氪星人是钢铁之躯,本不该会这样昏迷不醒;
      但玛莎知道,被人类抚养长大的克拉克,被整颗星球推崇的完美外表下,藏着的,一直是一颗人类之心。
      他在孤独的童年里长大,少年时刚适应超能力,就一个人冲进茫茫宇宙。那时太莽撞,险些回不了地球,最后被巡逻的绿灯军团救回来。他说要去找遗弃他的那颗星球,问他们为什么要遗弃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他解开了藏在农场的飞船的谜,得知氪星已经在百万光年外化作齑粉。
      他早就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于是从此往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再后来,克拉克成年了,一个人背着行囊,从堪萨斯离家远去。他飞向大都会,飞向全世界,飞向星河大海,最后成为这颗星球最强大的守护神。而她的余生,就变成了一个在家里等消息的人,守着电视屏幕,看儿子的万丈光芒。
      上次克拉克能力出现不稳定,还是在乔纳森过世的时候。他为父亲妥善安排了葬礼,让母亲在自己的肩头哭泣。到了人群散尽,玛莎睡下时,他就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拿着小时候乔纳森为他削的木头笔盒,从天黑坐到天亮。
      那一次,整整两个月,克拉克的超能力都没有上线过。
      玛莎坐在自己儿子身边,看他昏昏沉沉睡着。他睡得不安稳,一直在梦中挣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别,求你了……别。”
      有时他会大汗淋漓,痛苦地抓着自己心脏位置,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被逼出来的热视线充盈眼眶,又被他自己的手掌死死盖住。眼窝和掌心之间,发出一股难闻的焦味,飘出一缕灰烟来。
      “……请离我远一些,母亲。”克拉克死死按着自己的眼睛,竭力语调平静地说,“我怕我会伤到你。”
      有天半夜,他突然爬起来,冲过去翻放相机的抽屉。
      克拉克有一台乔纳森送给他的相机,平时不怎么用,一直珍惜地放在家里。
      找到那台相机,他发着抖打开,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玛莎根本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只看见他几乎是机械式地、不间断地翻所有照片和视频。
      翻完一遍再一遍。
      一遍再一遍,一遍再一遍。
      玛莎:“克拉克,你想找什么?”
      他竟似没有听见,只是发疯似地翻。一遍再一遍。
      直到相机耗尽了所有电量,滴地一声黑了屏。
      ——他跪在那,就此停下了所有动作。
      玛莎这辈子,从没有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绝望的神情。
      她几乎如坠寒窟。
      她颠着脚走进屋,颤声跟克拉克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克拉克……”
      克拉克像是这会儿才听见声音,如梦初醒一样,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玛莎裹着一层披肩,头发花白,老眼昏花地看着他。站在灯下的样子,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显得苍老。
      男人的唇角抖了很久,到底还是努力勾了起来。
      玛莎看着他发呆,心想,啊,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只要一笑,整个房间都亮起来了。
      “没事,妈妈。”他轻轻把母亲的手握住,“它没电了。”
      玛莎:“那、那就充电……孩子,我们给它充电……”
      克拉克温和地:“好的。”
      自此,他又变回那个温暖的大男孩了。白天帮玛莎和邻居家收割玉米,晚上一个人坐在门口,守着玛莎和这个家。
      但他始终无法很好地控制超能力。那几乎能杀了他的心脏疼痛,也与他如影随形;只要他看起来恍惚陷入回忆,不出几秒,氪星人就会被巨大的痛苦击垮,热视线和冰冻呼吸,被逼得往外乱飚。
      他发作时从不出声,更别提呼救。看见儿子倒在地上,玛莎急切地跑近他。他听见了玛莎的脚步声,却摇着头,闭紧眼睛后退。直到摔进废弃的谷仓里。
      “求你了,玛莎,”他求她,声线在微微发抖,但听上去还是很温柔,“就让我呆在这里。这样我既不会伤害到你,也距离你足够近,可以保护你。”
      玛莎急哭了:“我不需要你保护,克拉克!你看看你自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该向谁求救,告诉我怎样才能帮你……!”
      但她的儿子什么都不说。一如既往。
      克拉克把自己困在谷仓里。
      他的超级听力只能断断续续地作用,勉强在清醒时,注意着玛莎周边的情况。
      ——算上在红太阳监狱时,他第三万次梦见萨沙在他面前,一刀拉开心脏。
      他大喊不,萨沙,不!但他跟萨沙之间,永远挡着另一个自己。卡尔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猩红的瞳眸睁大,里头像要汩汩流出血泪来。
      他开始喊萨沙,不!后来他喊卡尔,去阻止他!再后来,他只能自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可他们总是差着那一点距离,他总是没有办法打落那把该死的刀。
      他一遍遍失败,一遍遍看着萨沙血溅当场;到了最后,他整个人都木了,跪在地上求他,说萨沙,求你了,萨沙。
      ……求你了。
      可萨沙不看他,只歪头看着卡尔。最后时刻,小王子的神情,是天真又懵懂的,天真到残忍的地步。他脸上甚至有一丝微笑,说你想杀我,我来了。
      我们来做个了结,克拉克。
      星光轰然四散。他扑过去捉,什么也没捉到。
      自此以后,他一无所有。
      克拉克在红太阳监狱里,抱着他的相机,枯坐三年。他看萨沙在相机里的脸,看他眼睛里映着发光的自己。氪星人上天入地,可他不会发光。会发光的,是小王子眼里的那个他,是萨沙爱着的这个人。
      他一遍遍想,萨沙说的了结,到底代表着什么。
      既然有了结,那他们的开始,又是什么。
      卡尔曾固执地认定,一开始错的就是萨沙。错在萨沙占据了夏娃的身体,错在他不该用甜腻的吻,腐蚀最高领袖的心志和道路。
      但在卡尔坠落云霄,向权力屈服的时候。
      他其实心里早已知道,自己就是错的。
      ——自始至终,是他不肯认。
      在正联成立以前,克拉克曾独自与极英盟战斗。那是一支强大的超能力组织,公开向全球人民宣布,他们跟超人不同,会杀死所有恶人,直至这个世界,只剩他们认同的好人为止。
      超人在全球的声望,尽管在那时有所降低,但对极英盟而言,依旧如望不到顶的高山。于是,极英盟向反派公开克拉克的身份,威胁克拉克身边所有人,想逼迫他认同他们的价值观。
      那也是温柔悲悯的人间之神,第一次向他的敌人、向这颗星球,展露他强硬的一面。
      “……你们扭曲我穷尽一生为之斗争的一切。你们杀戮无穷,并以此为乐……”
      “……我听到一个孩子说,他想成为极英盟的一分子,因为杀人很酷。可人们需要知道还有别的办法。越是残酷黑暗的角落,他们越需要听到同情和信仰的声音。”
      “如果他们听不见,那就由我发声。”
      “我以灵魂发誓,只要我的梦想——一个尊严、自由、公正彻底绽放的世界——没有实现……我就永不停止我的斗争。”
      “——永不停止。”
      极英盟溃败了。
      但另一双疯狂的眼睛,调转方向,看向纤尘未染的神明。
      “Hello,Batsy。你听说了吗?哥谭隔壁住着一个……他们说,是神耶。哇。”
      “……我在想,神能挺过糟糕的一天吗?”
      “来呀。赌盘大的。”
      筹码,一千一百万条人命,加注一个可怜的堪萨斯农妇。
      骰盅在手中哗哗作响,啪地一声,盖在赌桌上。
      赌大,赌小?
      ——赌你从此被拉下神坛,永不超生。
      赌桌后的阴影里,整个社会的恶意汇集成人形,对人间之神露出狰狞微笑。
      小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死,成为这个世界混乱的开端。
      他必然不会轻轻松松被杀。换作任何一个英雄,他都会精准无误地找到对方的人性弱点,观察对方因自己备受折磨的模样。
      “Come on,Supes!”小丑语调疯狂地低语,“你这个大傻子,想想你的力量能做什么!去他妈的法律秩序,去他妈的信仰梦想!这是地球人从你出生起,就为你套上的漂亮狗绳,你还甘之如饴!这一切本来就可以避免,但你就是拽着绳子不放手——啊!多金贵的狗圈!比一千一百万条人命更值钱!”
      然后,他又捏尖了嗓子,模仿出一个女声:“噢!克拉克!克拉克!快来救救妈妈!啊!克拉克!为什么你要打妈妈!好疼呀!好疼呀!”
      ——下一秒,他的胸膛就被当场贯穿。
      血水同时溅上他们二人的脸。
      小丑放声大笑!
      笑到目眦欲裂,笑到涕泪横流!
      他终于赢了,穷尽一生证明了他的妄想。
      人间即深渊,所有人都悬在钢丝上,小心翼翼攀行;一旦坠落,永无翻身之日。
      ——神也不例外。
      于是这颗星球,从此失去了最强大的守护神。
      留下的,只是一个粉碎信仰、即将被自身力量侵蚀的权力者。
      当年克拉克杀完小丑,满脸是血,平静地对蝙蝠侠说:“放心。我不会如他所愿。”
      但他听见,弱者还在哭泣。
      他捏着小丑的心脏,然后发现,事情好像,的确变得简单多了。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更多该死之人。有些人生来喜欢将错就错,且永远不知悔改。既然如此,让他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送他们去见上帝。
      战争,暴力,毒品,杀人,谁能说不是错?凭什么他们在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现在开始,不能。
      氪星人的超级听力和透视能力,可以洞察地球任何一个角落,他甚至不需要进入近地轨道,就能用热视线,精准地击穿任何一个人的头颅。
      就是太容易了。比想象中,真的容易太多了。
      他把胸前的“S”染成了黑色,因为红色相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显得太过轻浮耀眼。他对自己发誓,就算杀了小丑,也绝对不会如小丑所愿,变成堕落的独裁者。因此他根本无法理解蝙蝠侠与反抗军,那么多年的挚友,为什么他不配得到信任?
      但有罪之人越杀越多。人类的罪行像环环相扣的莫比乌斯环,往往上一秒还是被超人保护的弱者,下一秒,就能去欺凌更弱小的人。最高元首偶然在政府学校看见,连不足五岁的幼童,都能将三岁孩子推下窗口。
      恶中再生出恶。每年的基因检测,暴力数值正在前所未有地飙升。
      “——我的梦想,一个尊严、自由、公正彻底绽放的世界……”
      谁的声音在灵魂中作响,然后离他越来越远,直到踪迹全无。
      红披风后拖曳长长一条血路,人间之神为全人类寻求的光明,却一天也没有到来。
      旧约中的上帝降下洪水,屠尽世间所有人类,只留一条诺亚方舟,让他忠实良善的信徒登船,再由他们繁衍出新世界。
      莫非他真要走到这一步?
      人间之神一次次飞到外太空,俯视他深爱的星球。他众叛亲离了,心中的困惑和孤独达到了极点,却根本无人可说。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跟铲除地球原住人口、强硬殖民的佐德将军,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这么做,他所追求的永无犯罪的世界,又何年何月才能到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终于发现自己正在走向绝路。
      而到了这时,他早已退无可退。
      退,就等于承认,他是错的。
      错,就该死。
      坠落云霄的时候,人间之神什么都没有抓住。
      手指徒劳抓握了半天,最终只抓住了“权力”这个空词。
      他再次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不是错的。
      他不是错的!
      他是为了更大的理想,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所有挡在他与理想之间的阻碍——
      本就该被彻底清除!
      变革者带领追随者,追寻正确方向。
      权力者则胁迫追随者,认同他即是正确方向。
      看似命中注定,却早就在小丑算计之中。
      人间之神,最终跌落神坛。
      ————————————————
      而一切坍塌殆尽后。
      有人却给了这个世界新生。
      大都会仍在,玛莎仍在,正联仍是当初那个正联。没有人知道曾经的未来,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
      可拉奥从不允许有罪之人苟且偷生。
      氪星人躺在谷仓里痛苦挣扎时,发现一些不属于他、却明明白白由他主演的记忆,正在钻子似的进入他的脑神经里。

      ——他就此得到了所有答案。

      曾经卡尔在太空俘获了萨沙,又第一次在反抗军的记忆里,看到萨沙在反抗军基地真实的样子。
      ——他又心痛又嫉恨!
      比旧金山那时翻了千百倍的嫉恨!
      他极偶然才窥探到真实的萨沙,就费尽心机去探听这颗星星原本的名字,小心地摸索萨沙的口味和习惯;他甚至还有一个小备忘录,藏在床头柜里,用来记萨沙嘚吧嘚吧说漏嘴的那些小事。
      萨沙拱在被子里打盹时,克拉克就抱着小备忘录,很苦恼地翻看。
      为什么?
      陪伴他、保护他、亲吻他的,是这个备忘录里的人。可他为什么不肯跟克拉克说自己的事呢?
      因为没有安全感?
      ……因为他是个时刻准备撤退的间谍?
      不,不是的。人间之神把萨沙伸出来的小胳膊,轻轻塞回被窝。他那时还没被暴怒冲昏头脑,双眼如鹰一样雪亮。
      言语可以骗人,小王子发光的眼神永远不会。
      既然萨沙不愿意,他就慢慢等。
      等到有一天,这朵小玫瑰在他身上吸饱了阳光和安全感,它就会毫无保留地为自己打开花瓣。
      如果还没等到,那一定是他为萨沙打造的玻璃罩子,还不够坚固的缘故。
      克拉克到底没有等来萨沙的坦诚。
      可萨沙到了蝙蝠那边,一秒都没有犹豫,就将自己交了出去。
      他的名字,他真实的苦恼与欢欣;
      他比当一只小金丝雀时,更光芒四射的模样;
      ……以及很有可能,他的爱情。
      那一刻,疯狂的嫉恨,几乎要把最高元首活活凌迟杀死!
      是的。这就是萨沙选择的一切。
      ——他只希望萨沙不要后悔。永远不要后悔。
      卡尔飞回孤独堡垒。
      在等待萨沙苏醒的同时,打开了培育室。
      做好了脑控萨沙,让他亲手创造替代品的准备。
      萨沙如何践踏他的尊严与爱意,他就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计划这件事让他如此快意,但真正实施的时候,他简直心如刀绞,痛苦得像被杀过上千次。
      到头来,明明他才是手里握刀的那个人,翻开手掌一看,手心早就血肉模糊。

      他恨萨沙背叛他。他怎么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才让萨沙选择以假面待在自己身边,又将他苦苦等待的真容献给别人。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这本是他亲手造就。

      他的小王子探头探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而他则冷酷地说,“你不是他”。
      原来萨沙早就给他看过自己原本的样子,他也原本就没有想过要伪装。泥泞与废土之上,奇迹般长出一只乐观跳脱的小荆棘鸟。红红的鸟嘴巴,笃笃笃笃到处敲。
      ——是他。
      是他用充满质疑的、可怕的热视线,把萨沙逼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智障。

      更别提他们之间,一切悲剧的起点。
      当年萨沙叛逃出正义大厅,卡尔发疯似的寻找萨沙。他撕开反抗军每一架机甲,发全球最高通缉令,宣称会对包庇者处以最严酷的极刑。
      所有人都以为他恨毒了那个叛徒。
      他也以为是。
      直到卡尔结束又一次演讲,回到那间小公寓。
      萨沙什么都没有带走。门上的麦穗风铃在叮当响,童话书《快乐王子》还在床头,忘记关掉的光屏还在播憨豆先生。
      公寓里,一切都在。
      除了萨沙。
      意识到这一点时,久违的孤独感,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他站在最熟悉的小公寓,却仿佛再次回到少年时那个夏夜。执拗地离开地球,去追寻自己的故乡,却迷失在空茫宇宙。
      对于如今的人间之神,多元宇宙都算不得什么;可对于那个刚学会飞行的少年来说,宇宙太大了。
      太大了。
      人间之神的过去已成废墟,现在是一片荒漠,未来是一条通往迷雾的路。可曾经当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爱人,趴在怀里啾啾亲自己下巴的时候。
      ——心中的所有空缺,都被填满了。
      他曾在广袤宇宙中,捕获了一颗星星。所有人奔跑着想去接住它,它却晃晃悠悠落进他怀里。他与萨沙亲吻时,漂浮在空中、无处所依的足尖,缓缓降落下来,踏在这颗星球的大地上。
      人间之神曾经无处为家。他不属于这颗星球,也不知自己的归宿。但与萨沙相爱时,他只有一点是笃定的:
      ——他属于萨沙。
      从来不是星星被他驯化。
      是他需要萨沙。

      认清这一点后。
      最高元首几乎落荒而逃。
      他逃出那间小公寓,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为什么?
      上一秒,萨沙还是卡尔在地球上仅剩的眷念。
      整个星球都在唾骂跌落神坛的神。
      只有小王子孤零零站在雪地里,向他笑着张开双臂。
      为什么下一秒,他能背叛得如此决绝?
      ……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从未如此恨毒又爱惨了一个人。
      可是自我折磨到了最后,却连真相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连背叛都可以不在意。卡尔唯独只想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萨沙是真的爱他的理由。
      然后当这颗星星陨落,时间逆流,一切都失去意义的时候。
      他最终得到了答案。
      卡尔曾经臆想过的那些理由,没有一个是对的。
      不是因为萨沙想要夺权。
      不是因为在九头蛇基地时,萨沙就已经被降服了。
      不是因为萨沙在旧金山那段时间,跟白罐达成过什么协议。
      不是因为从一开始,萨沙就是蝙蝠的奸细。
      萨沙有一种死后短暂回溯时间的能力。
      一开始,一次次死于热视线时,这个能力是他最终存活下来的关键。
      圣殿之乱时,闪电侠、沙赞和卢瑟,全被暴怒到失去理智的卡尔杀死。
      于是萨沙用自己的命,换了一次时间回溯的机会。
      ——给克拉克换来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人间之神手染的血太多了,萨沙曾为他洗了一晚上的披风,都洗不干净上面的血。
      他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再去杀掉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友。
      他不能让克拉克背负更加沉重的血债。
      因为爱他。
      所以不能。
      因为爱他,所以他一直都能从卡尔冷酷的双眸中,看见那个藏在内心深处的克拉克。
      他听见了克拉克的乞求。
      ——别杀他们。
      ——别让卡尔杀掉他们。

      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如果一定要论因果,自己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因。

      萨沙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他一直是站在雪地里,等着自己回家的那个人。

      ——背弃他的。
      ——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第1卷第6版整理第27章,解决小丑
      在逆时钟最终开始回转。
      所有人都曾原地静坐,仰着头看着那面巨大的时钟,像在等一个未知的审判。
      只有黑暗骑士立着。
      漆黑的披风垂落在地,再向四面八方延展开去。
      他站在人群中,垂眸注视每个人的背影。
      像一尊永远伫立在此,静默守护的骑士雕像。
      ————————————————
      重启第一年,蝙蝠侠没有时间入睡。
      作为守钟人,他知道一切祸根,都将在未来两年埋下。
      小丑将在哥谭诞生,美队被俘,X教授被杀,善恶轴心事件爆发;神盾局最终被九头蛇完全渗透,注册法案在操纵下通过,英雄们的真实身份被泄露给反派;
      还有连黑暗骑士都感到棘手的魔法侧:渡鸦将被三宫夺取身体,从此变成一具魔法傀儡;重启前的最后时光,黑暗维度入侵整个世界,是因为古一法师早已死去,后来一直是她的得意门生——莫度男爵伪装成她,并成功杀死了奇异博士的缘故。
      自此,时间又将再次步入毁灭的轮回。
      而这一年,是萨沙给他的布局时间。
      重启后第一件事,蝙蝠侠召集了黑暗正义联盟。
      黑正和正联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黑正的组成成员,全是魔法侧:康斯坦丁,扎坦娜,上都夫人,暗影……
      同年,一份厚厚的九头蛇渗透计划,被直接送到了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的私人电脑里。
      计划被做过层层伪装,在神盾局系统里显示为一份退役特工名单。但当弗瑞扫完虹膜,按下指纹,计划就会自动显露出来。
      被猫挠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局长,不动声色地浏览完。
      然后永久粉碎文件。
      “嘿,科尔森。”
      他走出办公室,刚好拦住菲尔·科尔森。
      “刚出完外勤?”
      科尔森被他搂了个猝不及防,“是的,长官。”
      弗瑞:“说来正巧,美国队长刚好结束任务回来。你猜怎么着,我们三个攒一局?”
      科尔森是美队的超级粉丝,愣了愣,脸都涨红了。
      科尔森磕磕巴巴地:“这、这符合规定吗?”
      弗瑞撇嘴:“神盾局对特工之间的私交又没有约束。下班以后八点,就我们三个,我来找地方。”
      菲尔·科尔森,稳重睿智的神盾局八级特工,未来的神盾局局长。
      但这时他还年轻,即将面对童年偶像,他羞涩了:“如果是私人聚会,我能带我的组员去吗?对了,罗曼诺夫、克林顿他们会去吗?我觉得……也许他们跟队长能聊得开,不至于太尴尬?”
      弗瑞放在他肩上的手,稍用了些力,握了一握。
      弗瑞:“就,我们,三个。”
      ————————————————
      理所当然,蝙蝠侠也确认了所有人的记忆状况。
      正如萨沙所说,逆时钟发动以后,只有守钟人拥有记忆。重启后,他在上条时间线所熟悉的那些人,依然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走下去。
      阿尔弗雷德、戈登并不记得,他们曾握着他的手,无言注视着他,直至溘然长逝。
      迪克此时还是气呼呼离家出走的少年,他也不记得,他曾在战斗中险些身亡,蝙蝠侠背着他去找命运博士,竭尽最后一点可能,不让自己一无所有。
      曾为反抗军的战友,佩铂、托尼、美队、彼得、巴里、卢瑟,蝙蝠侠仔细查探过他们的行为轨迹,也没有发现异常;曾因理念不同立场敌对的人,戴安娜、渡鸦、钢骨、哈尔他们,依然在按照蝙蝠侠记忆中、他们该在这个时间点做的事,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
      一个一个排除有记忆者的同时,他很难表述自己的心情。
      尽管早有预料,空前庞大的孤独感,还是将黑暗骑士击中。
      从现在这一刻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军作战了。
      在重启前最后的时光里,他至少还有萨沙。
      蝙蝠侠比任何人都频繁出入萨沙的病房,像从前一样跟他同步守钟人计划。因为萨沙以前老是叨叨,有啥计划要跟他说,千万别丢下他。
      但到了那时,大多数时候,萨沙都在□□999里沉睡着,像个历尽重重艰辛、终于安然睡去的士兵。
      病房内,只有黑暗骑士低沉的声音。
      只有少数时候,萨沙能抵抗着让他头晕眼花的幻觉,爬起来提醒蝙蝠侠一些小细节。
      “对啦大哥,别忘了小蜘蛛!”他说,“彼得应该是在重启第三年——也就是成为蜘蛛侠的那一年,失去他的本叔的。这个崽心眼其实很好,不是非要让他看着亲人死去才能成为英雄……”
      蝙蝠侠:“好,我记住了。”
      当时所有人对萨沙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无能为力了,但他还是继续去病房找他,就跟他们一直以来,在反抗军并肩战斗时一样。
      ——好像只要他这样做,萨沙就还是那个蹦蹦跶跶的萨沙。然后有一天,他就能再变回快乐的小狗腿子,颠颠地跟着他的披风乱跑。
      但是很快,他发现所有需要跟进的目标中,有一个人出现了异常。
      蝙蝠侠看着大屏幕上的星球日报。
      超人在高速飞行中,突然坠落在街道上,砸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随后,他没有与任何人联络,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回到了堪萨斯。
      8年前的蝙蝠洞,氪石储量严重不足。
      蝙蝠侠安静思考着。
      他从不打没有200%准备的仗。
      在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他熟悉的克拉克,还是上一条时间线的卡尔·艾尔以前,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重启第一年,在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
      蝙蝠侠返回哥谭,来到一家化工厂。
      ……他准备在这里,把未来的罪恶之源,亲手终结。
      整套修正计划里,这是最不容置喙的一个决定。
      他曾在戈登床前立誓。
      萨沙:“如果‘蝙蝠侠’不存在了……大哥,你会是谁呢?”
      蝙蝠侠看着他。
      ——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从前只有阿弗察觉到过。
      被一个小金毛,张口就说出来了。
      蝙蝠侠最后只说:“这只是众多计划之一。”
      萨沙沉默了。沉默了一会儿,他问蝙蝠侠要烟抽,蝙蝠侠出门一趟回来,给他拿了一条戒烟口香糖。
      萨沙:“……”
      他没辙,只好放进嘴巴里嚼。
      萨沙:“其实我醒来以前,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蝙蝠侠:“什么事情?”
      萨沙:“有一个世界,我打过一场惨到没边的撤退战。就……梦到了那会儿的事。”
      这应该是萨沙第一次提及,作为“时空纠正者”的从前。
      男人不动声色,准备仔细记下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结果小金毛开了个头,又不肯往下说。
      这大概又是萨沙专属、没头没脑的奇言妙语了。
      蝙蝠侠站在一边,静静听他说完,抬起手,想去摸那颗金毛脑袋。
      但没碰到。
      伸到一半,就收回来了。
      萨沙难得醒过来有点精神,就挨在□□999身上,多吃了两包零食。那个时候,萨沙已经确诊为严重抑郁症了,可小金毛笑嘻嘻嗑薯片的样子,竟然还是跟以前没多大变化,看了就会让人心情放晴。
      于是蝙蝠侠心想,他会好起来的。
      ——这是萨沙死在监狱前,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
      重启前,蝙蝠侠追查不到小丑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没有人知道他的人际网。
      他就像一团混沌邪恶,突兀地出现在罪恶之城。
      重启后,蝙蝠侠做了大量筛查工作,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一个悲惨、贫穷、软弱的底层小丑。
      乔·克尔揣着想要成为喜剧演员的梦想,与怀孕的妻子蜗居在逼狭的地下室里。他跟哥谭几千万被媒体戏称为“隐形阶级”的贫困户,没有任何不同。没有前科,两手干干净净,轻微妄想症和抑郁倾向,但他定期去社区医院开药,病情一直被控制得不错。上司和同事对他的评价,最多的就是“老实人”,别人打架时,他还会上去劝架的那种。
      这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宿敌,哥谭的撒旦。
      蝙蝠侠看到这些档案时,沉默着立了一整夜。
      上条时间线,他曾遇见过这个人。
      他追踪当时风生水起的“红头罩”□□,在一家化工厂俘获了一些暴徒。其中一个戴着红头罩的人,失足落进了化学池;当时蝙蝠侠正与其他人缠斗,并没来得及拉住他——这是早期的哥谭骑士,最大的缺憾之一。
      再之后,这个人生死不明,从此失踪。
      哥谭警局审问了这些暴徒。得知掉进化学池的人,并非真正的红头罩头目,而是□□成员们从酒吧临时拉来的替死鬼。据说他妻子的预产期要到了,他没有钱交房租,更没有钱去医院和买奶粉,一筹莫展之际,终于痛下决心,参与红头罩帮的抢劫行动,想分到一笔赃款应急。
      然而,就在他们安排计划时,他的妻子在家里触电身亡,一尸两命。
      “你懂吗,当时我们也很惋惜。最惋惜的地方在于,我们会失去一个言听计从的傻逼。”被审问的□□成员无所谓道,“所以,我用枪顶着他的头,告诉他最好乖乖合作。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样子早就被拍下了,下半辈子都得帮我们干活,否则就跟我们一块蹲大牢。”
      戴着红头罩的人,消失在充满强酸的化学池里。
      一个月后,“红头罩”帮的成员接连被杀。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这股哥谭最活跃的新□□势力,被屠杀了个干净。
      再过了一个月。
      哥谭的犯罪皇帝,带着他惨白的溃烂脸皮,咧至耳根的血红大口,古怪而毛骨悚然的尖笑声,粉墨登场。
      追查小丑的身份,耗费了太多时间。
      等到蝙蝠侠完全确定这个人就是小丑时,他已经从戈登那里,接到目击“红头罩”头目的消息了。
      他又一次在阴暗的化工厂里潜行。
      走廊里的灯管一明一灭。
      属于黑夜的骑士,在明明暗暗中,无声追逐前方的暴徒。
      灯管暗下时,他攥着极其锋利的蝙蝠镖,脑中没有思考任何东西。
      而当灯管亮起时,他想起戈登临终前说的那些话。
      “——小丑的存在,并非你的罪行。他是社会扭曲中诞生的暗影。不是神让社会变成了这样,而是我们。别把所有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就像超人把全世界的痛苦揽到自己身上一样。这会让你们做错事。”
      灯光又暗下去。
      而他在黑暗里,看见了杰森,芭芭拉,玛莎。
      还有无数张哥谭或大都会市民的脸。
      他曾背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血债。
      他们在黑暗中交织成河。
      灯光再次亮起。
      萨沙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有些底线越过了,就会觉得自己再也不是自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
      他已经看见那个戴着红头罩的人了。被拉来当替罪羊的乔·克尔,显然被吓得肝肠俱断,尤其是在阴暗处,看见巨大的蝙蝠影子时,他连滚带爬地往化学池边缘逃。
      “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有犯罪!我没有犯罪!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上帝啊!救救我!救救我!”
      ——这就是万恶之源。
      ——这就是一切崩坏的开始。
      ——同时也是黑暗骑士坚不可摧的灵魂内部,最难以忽视的一块疤。
      蝙蝠镖的锋锐尖角,刺进漆黑的手套指尖。
      蝙蝠侠嘶声道:“站在那别动。”
      乔·克尔哭泣道:“我没有做错过什么!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事情都要这样对我!谁来救救我!!”
      头上的红头罩,让他无法看清脚下。
      乔·克尔几乎跟着自己最后一个落下的话音,同时坠向几层楼下方的化学池。
      ——那个瞬间,身体本能在支配蝙蝠侠行动。
      他迅速射出手中的钩绳枪,展开的披风像巨大的蝙蝠翅膀,两步迈到化学池边缘,就要飞身下去拉住他。
      尖叫声戛然而止。
      蝙蝠侠停在了原地。
      就在恶臭不堪的化学池上方,乔·克尔被拉住了。
      他的半个鞋尖已经碰到了水面,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吓得乔·克尔立刻把脚缩回来。
      跟着他抬头,视线往上看。
      先是鲜艳的红靴。
      然后是被澄蓝紧身衣包裹的结实大腿,再往上,是鲜红的腰带,以及印在强壮胸膛上的,巨大的“S”。
      人间之神垂着蓝眸俯视他。
      克拉克拉着他的胳膊,缓慢上升至与蝙蝠侠平视。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将近三个多月,大都会人民都没看见超人的踪迹。蝙蝠侠的情报告诉他,克拉克把自己放在堪萨斯一个广阔的无人区,似乎有超能力不稳定的问题。
      “我刚好去蝙蝠洞找你。”克拉克开口了,语调很低,“你出门似乎……很急,所有屏幕都没关。”
      蝙蝠侠看着他。
      他当然清楚自己屏幕上是什么。
      ——也就是说,超人知道他提着的这个人,就是日后的小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上条时间线的克拉克,对小丑恨到了什么地步。
      不义政府出台的新政第一条,就宣布不再承认精神疾病的合法性。只要审查出心理病变,无论是否有攻击倾向,无论病情轻重,即视为拥有“可能侵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犯罪基因”,收容至集中营,等候处刑。
      戴着红头罩的乔·克尔,此时一无所知,只知道在氪星人手中瑟瑟发抖。
      “是的。”蝙蝠侠突然说,“这个人就是小丑。”
      这句话出口,基本就等同于豪赌。
      上条时间线,克拉克最终在监狱中自杀。
      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告诉他,面前这个克拉克,究竟是他熟悉的克拉克·肯特,还是已经变质的杀戮之神。
      ——你是谁?
      他凝视着对方的蓝眸。掩在披风下的手,正在不自觉地轻微发抖。
      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不论是出于守钟人的责任,还是那个作为正联顾问、超人挚友的自己。
      你是克拉克·肯特,还是卡尔·艾尔?
      是公允悲悯的人间之神,还是杀伐狠戾的最高领袖?
      这场豪赌抑或测试,是目前为止,他辨认这个男人是否是真正的人间之神,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了。
      那时的画面,实在是非常奇异。
      黑暗骑士就站在化学池上方,高高的操作平台上。
      而人间之神漂浮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个,曾创造过坍塌未来的人。
      化工厂里光线极暗,但是克拉克刚刚从天花板撞了个洞进来,从洞口处,投进亮如白昼的光芒——
      那是化工厂外警方的高照灯。
      那束光,刚好把画面割为两半。
      人间之神的上半身,沐浴在光中,而他的足尖,则浸在暗里。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一分钟。
      或者更长。
      黑暗骑士身体绷紧,等待下一秒就可能出现的血腥画面。超人的力量是绝对值,他只要轻轻抓住乔·克尔的头,这个人就会被瞬间捏爆头颅。
      “我知道。到现在为止,”克拉克开口了,“他的罪名还是抢劫未遂。”
      说完,他拎着手里的人,向天花板那个漏下光柱的洞口,慢慢升去。
      ——他们同时淹没在盛大的光芒中。
      ————————————————
      乔·克尔被人间之神放下后,吓得吱哇乱叫着飞奔,结果摔了一跤。
      他视线里,只有一双离地半米左右的红靴。
      超人没有说话。
      但乔·克尔实实在在地,在人间之神身上感觉到了微妙的杀意。这杀意来自一个强大的氪星人,对他的压迫感简直如大厦将倾。
      克拉克:“跑。”
      他眼眶骤亮。
      乔·克尔几乎立刻甩开步子,使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奔。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天神一样完美的男人,为什么非要对他这种小人物穷追不舍。
      炽热的热视线打落在他脚边,差点烧着了他的裤子,乔·克尔叽呱一声怪叫,求生本能逼迫他跑出了短跑运动员的速度。
      克拉克淡淡地:“记住这个感觉。”
      乔·克尔再次摔倒。他扑在地上,爬了几次没爬起来,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哭着说: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这样不公平?!我试……我试着去过好我自己的生活,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伤害我?!嘲笑我!!上帝还杀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为什么……总是要逼我?!”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脚下的地面,成了一片黑暗的深渊,就知道幻觉又开始发作。他总是看见这样的场景,大街变成无底深渊,所有人都在钢丝上走来走去。
      别人都走得稳稳的,只有他,他攀着一根细若无物的钢丝,苦苦挣扎着想攀上来;索性就此放手!索性……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
      克拉克:“今天,你并没有掉下去。“
      乔·克尔只知道抽抽搭搭重复:“我没有……没有掉下去……”
      克拉克:“但你依然需要付出代价。”
      乔·克尔哭着说:“什么代价啊。”
      克拉克:“如果5年后,你还不能成为知名的喜剧演员,我就会找到你,杀了你。”
      乔·克尔:“啊?!?!”
      人间之神不回答,眼眸再次发出红光。
      在哥谭的黑夜里,一个双目猩红的氪星人,未免太过于可怖了。
      乔·克尔几乎是第一时间,再次爬起来拔足狂奔!
      “别杀我!别杀我!爸爸!别杀我!”
      热视线就追在他身后半米距离,6000度的高温,让他背心凉汗都蒸发掉了。
      “好的!好的!我会做到的!别杀我!”
      在他尖叫着应承出声时,地面的深渊陡然消失了。
      不远处警察局的门打开,光线透进黑夜里。
      在被氪星人追逐的乔·克尔眼里,如同一条光芒四射的生路。
      “我会做到的!我会做到的!”
      他洒着泪喊道。
      他冲进警察局自首时,克拉克没有再追上去。
      乔·克尔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窗外的黑夜里,鲜红的披风飘扬开来。
      人间理想的化身,就在月光下注视着他,仿佛在做最后一次决断。
      片刻后,超人闭了闭眼,终于转过头,消失在夜晚的云层中。
      乔·克尔呆呆看着男人的背影。他像蓦地懂了什么。
      “我会做到的。”他低声喃喃说,两行眼泪淌了下来。
      从这一刻起。
      哥谭的犯罪皇帝,彻底消失了。
      ————————————————
      克拉克在蝙蝠洞降落。
      8年前的蝙蝠洞,再怎么隐蔽,都躲不过氪星人的X视线,这点他俩都心知肚明。开始的时候,超人还知道要保全好朋友的自尊心,摸着头假装找不到路;碰上事态紧急,嗖一下就窜进来了,脚下可能还会吊着一二三四个正联伙伴。
      蝙蝠侠一如既往背对着他,在大屏幕前敲击键盘。
      屏幕上有无数个窗口,其中一个监控画面,是乔·克尔在警察局的画面。虽然有侵害隐私权的风险,但是从现在开始,蝙蝠侠将会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他的动向。
      这些令人熟悉的一如既往,放在现在,变成了巨大的酸涩感,沉沉压在他们心头。
      谁也没有说话。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克拉克进来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所以阿尔弗雷德也还在庄园里,哼着小调擦窗户。
      “——我很抱歉,布鲁斯。”
      人间之神几乎像从心脏里生生拽出灵魂,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上一世,直到他赎罪自杀前,他都没有跟蝙蝠侠说过一句抱歉。
      在最后的时光里,克拉克愧疚至死,以至于根本无法在蝙蝠侠的目光里抬起头。他知道语言无法洗刷他犯下的罪孽,但这句话,始终是他欠蝙蝠侠的。
      蝙蝠侠:“不必。”
      黑暗骑士的嗓音,依然低沉冷静。
      蝙蝠侠:“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向我寻求原谅,都没有意义。”
      蝙蝠侠:“大都会事件及随后衍生出的一切,我本来与你罪责同等。我的抗争,是为了将我们二人的失误,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避免更多人再因此付出代价。”
      蝙蝠侠:“如今时间已被重置,再为这件事争论责任轻重,没有意义。我们从现在开始的所作所为才有。”
      监控画面里的乔·克尔,正坐在拘留室里,为了自己的妻儿大哭。哭够了,他从怀里掏出翻到破破烂烂的笑话本,哽咽着练习妻子亲手写下的笑梗。
      黑暗骑士看着监控画面,敲了会儿键盘。
      然后指尖撑在了台面上。
      即便冷静如黑暗骑士,他也需要短暂的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不止一次、近乎偏执地想,萨沙的死,他是否也难逃罪责?
      用绿氪太阳种出的毒藤孢子,原计划的确是要下毒,但原本并不是为了让萨沙以双唇送入。当时氪石和红太阳都已经无用,反抗军首领四处寻找能克制氪星人的绝密武器,最终找到了毒藤孢子。如果掺杂在看似无害的烟雾弹里,或者让反抗军士兵扮演平民,伪装成剧毒浓雾事件,依据克拉克从前的战斗习惯,他会有40%左右的概率,选择仗着自己百毒不侵的钢躯吸入。
      只是当他们决定兵分两路时,那一晚临别,蝙蝠侠沉默地走在萨沙身后,他临时决定,要给萨沙留下一个翻盘武器。那时的卡尔·艾尔,已不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熟悉的太阳之子;即便是蝙蝠侠也不能确定,一旦萨沙被俘,卡尔究竟会怎样折磨他。
      他把萨沙放倒,用纳米级别的针管,将匹配过萨沙血清的毒藤孢子注入。毒藤认主,不会对匹配过的使用者造成任何伤害,并且能根据使用者的意志,操控被使用人。
      小王子的嘴唇总是红得像朵蔷薇花,注入毒藤后,就显得越发艳丽。黑暗骑士用漆黑的手套指尖,轻轻按压住微肿的注入口。他希望在最坏的情况下,萨沙也不会任人宰割,等到小王子醒来,他还得再想想怎样给萨沙留下提示。
      ——但如果他没有这样做。
      如果萨沙发动逆时钟后,他能多等一会儿,能多问一句。
      如果在萨沙重病缠身的时候,他可以暂且停止陈述守钟人计划,哪怕是一分钟,去听听萨沙想要什么。
      如果在红太阳监狱里,在萨沙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及时喊出那句“制止他,克拉克!”

      ……萨沙是否就不会走向那个结局?

      蝙蝠侠以备用计划多到复杂著称。
      也因此,他无法抑制地在脑中,将每一个节点都延伸出分支,分支再延伸分支,去推演无数个“如果当初”。
      然后他再次回到现实。
      没有任何一个“如果当初”,能够挽回那个已经化作星光的人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蝙蝠洞里响起。
      蝙蝠洞很空旷。
      他的声音也是。

      蝙蝠侠:“如果,你是为了萨沙道歉。”
      蝙蝠侠:“则更没有意义。”
      蝙蝠侠:“——因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第1卷第6版整理第2章2
      萨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依稀看见一个少年,少年正趴在一片草地上,脑壳上带着一个大包。
      在他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能看见一个雾气遮掩的边陲小镇。
      他爬不起来。
      大脑就像通过几十次高压电似的,痛得几乎让他无法思考。
      两根手臂密密麻麻,全是被人用刀刻出来的血字。
      掀开衣服,肚皮和胸口上也有。
      这些看起来有点可怕的小抄,给了他两个信息:
      1、做完身上写的这些任务;
      2、永远信任脑子里的机械声。
      张开手心,一行很明显的血字。
      ——别辜负我。
      不知道是谁留的讯息。
      少年:【机械声。】
      他趴在地上,缓慢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脑瓜。
      拍出了西瓜一样的啵啵声。
      少年:【机械声,机械声。】
      系统:【[抽卡系统29-1]为您服务。】
      系统:【本世界任务已全部结束,准备传送至[丧尸元年]。传送倒计时:10,9,8……】
      少年一句“啥玩意”还没出口,他的身体已经化作星光。
      身体湮灭,灵魂被系统提取,进入高维空间,然后从多元宇宙传送到下一个世界。
      ————————————————
      少年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某天一觉醒来,头上就莫名多了一个大肿包,脑中莫名多了个[抽卡系统29-1]。
      然后就被丢进一个全是丧尸的世界。
      再然后,这个冷冰冰的系统告诉他,他需要不断在极限世界中生存下去,并完成系统给他的任务,获得奖励点数。
      而只要完成足够数量的生存任务,他就能实现自己曾经许下的愿望。
      少年:【……】
      少年:【不是,你们这属于强买强卖吧?!我都失忆了,谁晓得我有没有跟你们许过愿?你们会不会大街上随便抓了个幸运小朋友,就打丧尸去了??】
      系统:【很抱歉,无法检索到相关信息。数据曾被更新清空,无法解答宿主问题。】
      少年奇道:【谁清的??】
      系统:【很抱歉,无法检索到相关信息。】
      少年一个白眼翻到后仰。
      少年嘀嘀咕咕骂它:【个狗系统。】
      系统:【……】
      它忍住了那点被辱的感觉。一个优秀的子系统,应该是莫得感情的。
      少年抓耳挠腮,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既然想不起来,不如顺水推舟做任务就是了。
      估计做着做着就想起来了。
      他借尸还魂,穿成了一个俄罗斯老人的儿子。
      老妇人扛着两把喷子下楼来,丢给他一把。
      失忆的少年乍一看到枪,有点惊讶。
      可接到手里,身体却熟练地给枪上了膛。
      少年更惊讶了。
      “萨沙。”老妇人抬脚踢他屁屁,“去守东边的窗。”
      在少年重新适应末日的初期,这个战斗民族的女人,保护了他7年。
      他是借尸还魂,想想,老妈护犊子也正常。
      就一声不吭跟着她跑,尽可能不让这个躯壳受太多伤。
      然而生命到了尽头时,她告诉了少年一个大秘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萨沙。”
      她说。
      “不过没关系。我也一样爱你。”
      被咬后病变的过程极短,她也不犹豫,把枪管抵在自己下巴上。
      然后用病变前最后的时间,很温柔地吻了少年眼睑。
      一声枪响。
      少年从此有了名字。
      他从一个茫然自顾、不知归处的人,成为了萨沙。
      西伯利亚平原的公路很长,萨沙开车拉着物资,笔直往前行驶。
      天光阴沉,公路永无尽头。
      唇边衔着的烟很快燃尽了,烟灰扑簌簌落在衣领上。
      他开着车,像鹌鹑一样,把脸缩在衣领里。
      然后很丢脸地哭了。
      哭得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搞不懂是为什么。
      系统以为他一直用萨沙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懒得重新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里,其实饱含着一份很卑微的渴望。
      不是一个还魂的躯壳,原来她爱的是他。
      是这个一觉醒来后,就一无所有的人。
      尽管没有记忆,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经历过很多很多次背叛和蹉跎,也好像很久没有被不计回报地爱过。
      那种薄凉的沧桑感,已在他身上刻下根本洗不掉的印记。
      可惜只是昙花一现。
      在他知晓被爱的一瞬间,这位母亲就已经像星火般逝去。
      ————————————————
      再往后,萨沙搭建了避难所。
      嘴上说不会,身体倒是很熟练。
      然后身体很熟练地往回捡人。
      系统:【请允许狗系统提醒您,捡人并不是主线任务之一。】
      萨沙:【害!不就随手一捡。】
      捡到人类小崽子,已经成了战斗老鸟的萨沙,就教他们如何权衡自己的实力,跟不同阶位的丧尸战斗。
      萨沙哒哒指黑板:“敌弱我强——”
      崽们:“干他爹娘!”
      萨沙:“敌强我强——”
      崽们:“正面刚枪!”
      萨沙:“敌强我弱——”
      崽们:“曲线救国!”
      一个流鼻涕的崽举手:“老师什么叫曲线救国老师。”
      另一个崽把他手抓下去:“七字真言忘了吗!装死装残装弱智!”
      鼻涕崽:“好逊喔。”
      萨沙一巴掌扇他后脑上。
      小孩堵了一星期的鼻子都给打通了。
      萨沙:“傻狍子。能屈能伸才是英雄。”
      鼻涕崽:“英雄是蜘蛛侠。”
      另一个崽:“不,是超人。”
      鼻涕崽:“是蜘蛛侠!”
      另一个崽举起凳子打他:“是超人!”
      避难所里养太多小孩的下场,就是萨沙也不得不把能找到的超英漫画,都补了个遍。
      要不然小孩们撕起战力来,他没法插嘴劝架。
      他有时会想,世界上真可能会有超级英雄这样,拥有完美正义感和道德的人吗?
      就比如超人——明明是无数次被欺骗、被伤害、被诱入陷阱的那个人,却始终纯粹热情,一生都在保护弱者,掏心掏肺去爱每一个人;
      明明力量堪比神明,一拳打爆一个平行世界,却日复一日做救树上猫咪、劝导自杀女孩之类的事。
      这种性格的人活在末世,要是没有钢铁之躯,估计苟不过第一次丧尸潮爆发吧。
      果然是人间理想,成人童话。
      萨沙建立的避难所,在丧尸元年开始前,变成这片大陆最大的人类据点。
      他在这里打过无数次守城战。
      还经历了人类史上最大、最惨烈的一次溃退。
      那一夜闪电,闷雷,还有雨水。
      铁丝网边人头攒动,堆叠起一座颤巍巍的肉山。无数腐烂的人脸挤在网眼上,高阶丧尸远程指挥,低阶丧尸被当做人梯,腐臭的人体潮水一样汹涌爬入。
      “——整个据点都不能要了,走!”
      无数嘈杂的叫骂声、脚步声滚过耳际。
      萨沙从病床上翻滚下来。
      胳膊往枕下一扫,迅速摸走枪,就单腿蹦蹦跳跳往外跑。
      萨沙瘸着腿来断后,队友喊了两次让他滚,喊不动,也懒得喊了。有几个怂怂的队友偷偷跑了,他也没管。
      只给身上所有的枪都上了膛,枪匣和弹夹一阵哗哗作响。
      整个据点被围得跟桶一样,不撕开一个口子,这里一个人都逃不出去。他捡回来的小孩,都躲在他们身后的堡垒里,趴在防弹玻璃上看他。
      系统:【……请允许狗系统再提醒您一次,撤退战并不属于主线任务。】
      背包里明明就有可以让他毫发无损撤离的道具。
      萨沙:【唉……也不是任不任务的问题吧。看后面,有小孩呢。】
      系统只好说:【那好吧。战斗卡准备。】
      他心想,不知道他失忆前是怎样的,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就是底线问题。
      因为感觉挺羞耻的,萨沙甚至没说出口——都末日了,吃人都是常态,憨批才谈底线呢。
      打完这场空前惨烈的撤退战。
      萨沙带着仅剩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四处转移。
      等到他们在安全地带扎下根,发展出像模像样的新据点,连最小的小孩也学会扛枪了,萨沙也从最开始肤白貌不算太美但还是有点耐看的俄罗斯少年,给蹉跎成了俄罗斯抠脚大汉。
      然后他就背着个小包,跑去做任务了。
      队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不是,好端端你上哪去??我们这不都安定下来了??”
      萨沙:“我要去冒险。”
      队友被他笑嘻嘻的样子整得火冒三丈:“冒你马个头,好不容易没仗打了,说走就走?”
      萨沙:“没仗打才更要走啊!搁这耗着,万一感情深了怎么办。”
      队友:“那就别走啊??据点这么多人,所有人都欠你一条半条命的,你就这么走——不对,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带人跟你一起去。”
      他就笑嘻嘻留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到夜间交班,萨沙骑了个小破摩托,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得队友们措手不及,最后只有一连串爆粗声追上来。
      “萨沙!你这家伙太特么——太特么操蛋——!”
      他骑着小破摩托,在笔直的公路上开。
      但这次他没有为了谁哭。
      原来是这样。
      他从心底深处渴求被爱,但爱会让他软弱。
      还是当个自由洒脱、没心没肺的人最适合他了。
      好爽呀。
      梦境中的小破摩托突突地跑,他孤身一人,把最后的任务刷完。
      系统:【本世界任务已全部结束,准备传送至[瘟疫危机]。传送倒计时:10,9,8……】
      然后他的灵魂化作星光。
      又被狗系统带着,进入下一个瘟疫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印象很深。
      因为他正是在这里,吃西兰花吃到吐的。
      ……还差点捡了肥皂。
      吓得萨沙但凡在陌生地方醒来,都要叫系统查查自己屁股。
      他又魂穿成了一个白肤长腿的少年,出生点却不一样了:在鱼龙混杂的人口养殖场里。
      一睁眼就见有人搓自己屁屁,萨沙炸起一身鸡皮疙瘩,一声暴喝:
      “cnm!给爷爪巴!!”
      就算缺记忆,生存宿主哪是普通人能比的。
      下脚又黑又狠,毫不留情给人踹折了。
      被折了JJ的这个人,后来倒是跟着萨沙改邪归正了。
      他们带着一伙人,一起从养殖场打出去,最后居然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
      兄弟没什么大本事,就知道念酸诗:“折鸡沉沙铁未销……”
      萨沙:“折鸡哥哥,宁能别念了吗?打完仗看看能不能接上,不能接上也是你活该。”
      折鸡悔死啦:“悔不该当初哟!早知现在这样,当年就该好好追#%@¥……”
      在这个世界,萨沙苟了很多年,抽到了一张ssr卡,直接打通关的那种。
      他知道,只要通关,自己就会前往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也不会再记得他了。
      于是又故技重施,背了个小背包,不跟任何人告别就跑了。
      这次却走得没那么顺利。
      因为这位兄弟机敏得很,一发现他要走,立刻爬起来跟着。
      腆着脸千里走双骑,怎么也甩不掉。
      那家伙腿伤没好,就一颠一颠地追:“萨沙,你要去哪里。”
      萨沙:“折鸡,我这样跟你说吧。我一走,你关于我的记忆立刻会消失,何必呢。”
      那人说:“为什么我会忘了你?我们认识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我不会忘了你的。”
      萨沙很酷地抽烟:“大宇宙意志,由不得你。”
      那人走了。
      再回来时,居然在胳膊纹了萨沙的名字。
      又跑来找他:“你看,这样我肯定不会忘了你。”
      萨沙只是觉得好笑。
      那人又说:“萨沙,你要去哪里?”
      萨沙马上要通关了,就不再瞒他:“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行了吧?”
      那人急着问:“你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你属于哪个世界啊?”
      萨沙:“我家在的那个世界。”
      那人说:“你家在哪里啊?”
      萨沙顿了顿,说:“不知道。找找看呗。”
      那人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你要是讨厌我,我不会来烦你的!只要你肯留下来就行了!”
      萨沙笑了:“我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留下来干嘛?”
      他交了研制疫苗的ssr卡,系统就出来倒计时了。
      系统:【本世界任务已全部结束,准备传送至[流浪地球]。传送倒计时:10,9,8……】
      最后一眼,看见胳膊纹着他名字的那家伙,拼命朝他冲过来。
      老大一个爷们,杀敌时如砍瓜切菜,现在哭得跟只落水狗一样。
      边冲边喊,萨沙萨沙!你不要走啊!
      萨沙又不是傻子,他也懂了。
      他对那家伙说:“不值得的。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系统:【传送完毕。】
      他朝那人摆两摆手,就在原地消失了。
      灵魂化作星光,又飞向浩渺的多元宇宙。
      ————————————————
      他发现自己好像每个世界魂穿的躯壳,都有点大同小异的意思:反正一开始肯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问系统,系统说:【宿主也需要高度适配的躯壳,才能长久稳定地做任务。主系统为宿主们挑选的躯壳,一般会尽量接近宿主绑定系统时的状态。】
      萨沙:【意思就是我十七八岁开始给你们打黑工呗。】
      系统在那里嘀嘀咕咕。萨沙:【大点声。】
      系统:【狗宿主。】
      萨沙勃然大怒:【你再说一次!】
      系统:【狗宿主。哔哔。狗宿主。叭叭。狗宿主。哔哔。狗宿主。叭叭。】
      他给系统展示了一下,什么叫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然后就被路过的叉车给叉走了。
      流浪地球这个世界,宇宙观非常独特:在这个世界,太阳正在急速衰老膨胀,如果不让地球跑路,包括地球在内的整个太阳系,都将被太阳所吞没。
      所以为了自救,人类提出一个名为“流浪地球”的计划,在地球表面建造上万座发动机和转向发动机,推动地球离开太阳系,用2500年的时间奔往新家园——4.2光年外的半人马座星。
      结果在路上,地球被木星引力吸住了,差点来个地球撞木星。
      他穿进来的时间点就很不对,距离地球撞木星那次天灾,还有整整8年。
      于是这8年间,他老老实实给人家开叉车,参与流浪地球计划建设,最后被一艘火箭咻地射上了领航员空间站。
      那里有个讲话腔调很像狗系统的人工智能,名字叫moss。它和狗系统同时说话的时候,萨沙简直烦不胜烦。
      最后为了让地球逃离木星引力,空间站里一个叫刘培强的中国军官,把整个站给开过去自爆了,成功救了地球。
      萨沙刚好下去休假。
      假也没休成,光顾着在地上推撞针。
      结果一抬头,一起工作的小伙伴,在天上爆炸了。
      地球被发动机推着,一溜烟从木星旁边拐了个弯。
      只有萨沙的皮艇子飘在那里。
      萨沙:“噢,我亲爱的老伙计。我服了你了。”
      说话的时候,他俩都坐在萨沙抽到的空中皮艇里,周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电磁防护罩。
      刘培强懵了:“鹅。”
      萨沙:“不是说不让炸,就是我们凡事能不能……你懂的,多少商量一下。你突然整这出,我也没多少心理准备,道具都拿错了。”
      他俩划了小半年的皮艇子,这才追上了奔跑的地球,然后被飞船拉回地面。
      系统:【恭喜狗宿主,达成“在太空划皮艇”成就。】
      萨沙:【滚。】
      人类给拯救地球的大英雄表彰。
      萨沙喜滋滋上台领奖。脚才刚踏上第一级台阶,系统又来了:【本世界任务已全部结束,准备传送至[反乌托邦]。传送倒计时:10,9,8……】
      萨沙:【什么乌托邦?听起来好像很8错。】
      系统:【前面有个‘反’,狗宿主。】
      领不到奖就算了。他跟难兄难弟刘培强握了握手,人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嘴才张了一半,萨沙就被传送走了。
      刘培强又懵了:“鹅。”
      ————————————————
      一直相对清晰的画面,就从这里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在梦里,一双婴儿蓝的眼睛,很温柔地从云层里俯瞰他。
      这双眼睛蓝得很纯粹,一丝杂质都没有。
      蓝到根本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瞳色。
      它们属于一个强大又温柔的神。
      他带来的,是绝对意义上的安全感。
      似乎只要他在身边,一切恐惧不安,都会被顷刻间粉碎。
      这真是迄今为止,萨沙遇到过的最强战斗力了。超人,草,不服也得服。
      敌强我弱,他只好曲线救国。
      一边装智障,嘴巴里还咧咧歪歪的:【哇,老子好歹扛过枪杀过丧尸,搞出过疫苗拯救世界,推过撞针救过地球;现在我居然要为一个杀了我8次的人,搁这伏低做小装弱智……】
      还好他咧咧歪歪,男人听不见。
      刚开始他还对萨沙很冷淡。结果后来真香了,于是他总把萨沙当个瓷娃娃一样抱着,走到哪抱到哪。他的手臂非常结实,胸膛也是。
      这让萨沙真的非常不适应——这人其实压根不知道,他怀里抱的是个啥玩意。
      他抱着一个千码外能爆头的狙击手,各种人类避难所、防卫队的头头。
      杀过人,也救过人。
      根本就不是什么又乖又纯的小王子。
      可是到了后来。
      萨沙也给人家表演了个大型真香现场。
      他其实很喜欢被男人抱着,也喜欢被温柔地亲脑壳。
      还喜欢把脑袋埋在男人胸口滚来滚去。
      那里的肌肉温暖又厚实,往外散发着太阳一样的热度。
      埋人家胸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软下来了,从头顶一路软到足跟。
      被爱着真好啊。
      好到能让他忘记从前所有苦难。
      ——好到他甚至忘了,爱会让他软弱。
      萨沙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真的吗?
      男人说我真的喜欢你。
      萨沙问,你喜欢的是谁?是萨沙吗?是我吗?
      男人说是你,是萨沙。你看,我都把你的名字叫对了。
      萨沙说,你不要骗我。我说真的。你真的别骗我。我不是开玩笑的。
      男人说我不骗你。萨沙,我真的喜欢你。
      男人抚他心口的手,绕过脖颈到了脑后,轻轻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下来。
      他们在星空下接吻。
      男人说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你是拉奥给我的宝物,你是万里挑一的星星。
      我发誓会好好保护你。
      我发誓再也不会对你生气。
      萨沙融化殆尽。
      他心想他妈的,老子完了。
      他们的相遇,建立在一场骗局之上。
      他知道他不可以。他知道他必须清醒。他知道镜花水月,终有破碎之时。
      ——他知道他们不会有结局。
      可是那晚星光灿烂,夜风的凉度也刚刚好。人间之神把他抱在怀里,蓝眼睛望着他,真挚又羞涩地等着一个回应。
      于是他咬了咬牙。
      说克拉克,我也爱你。
      毫无疑问,男人是一个巨大的太阳。
      如果这颗太阳从一开始就在。
      如果一开始,他就能拥有人间之神的誓言与爱。
      ——那个埋藏在他潜意识中,那个还未经历过这一切的少年,永远会保持最初恃宠而骄的模样。
      而不是直到现在,才一点一点,在男人温柔的轻吻中醒来。
      可萨沙越想要靠近,就越感觉身心都在灼烧。
      直到巨大的太阳将他吞噬,他才发现,太阳的内核是冷硬的。
      男人说,你这个骗子!
      你除了一个骗子以外,什么都不是!
      你自己一无所有,还骗走了本该属于这个身体的一切!
      我要杀了你!
      然后把你骗走的一切,都还给伊登·肯特——
      ……他一头撞在那颗冷硬的内核上。
      听见喀啦一声,轻微碎响。
      低头一看。
      原来,他把自己的心给磕破了。
      这一下闯大祸了,非同小可。
      他从前再苦,因为天性乐观,其实一直就是个疯疯癫癫的小傻逼。皮肉的痛苦,只要不往心底里去,其实也还能忍受,只要一心想着赶紧做完任务,赶紧回家。
      但这一次不同。
      他在心里藏了太多爱,变得脆弱不堪。他把对克拉克的爱,藏在缝缝补补的红兜帽里,藏在每晚偷偷看的小电视里,藏在那些回忆往昔的梦境里。
      而这颗心破碎后,它们就汩汩地往外流出来。
      兜头巨浪一样,将他彻底击溃了。
      ——比病毒侵蚀更难熬,比内耗外伤更痛。
      自从扑向太阳。
      他就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痛苦。
      ————————————————

      第1卷第6版整理第3章3
      狗系统是在逆时钟结束回转那一刻,重新开机的。
      它本来做好了等待销毁的一切准备。
      然而它并没有等来销毁。
      不光如此。
      本该彻底消亡的萨沙,变成了等待传送的灵魂状态。
      小小一颗光点,好像还有热度。
      宿主和系统存在的维度不同,宿主是低维生物,而系统则是高维产物。当他们各自出现在不属于自己的维度时,就必须为了适应维度,改变状态。
      当生存宿主拥有躯壳,在低维世界做任务时,系统为了方便跟进,一般会寄生在宿主的大脑里,成为身体器官一样的存在。
      但低维生物,是无法轻松穿越多元宇宙的。
      因此,每当一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宿主就会作为灵魂状态被抽离,由系统承载着进入高维空间,再前往下一个世界。
      狗系统抱着那颗灵魂,试图联系主系统。
      没有任何回应。
      狗系统终于懵了:【……】
      它从高维往下看,发现自己身处多元宇宙的“间隙”。在这里,无数世界像星球一样静静漂浮,“间隙”也像宇宙一样无限大,包含的世界也无限多。
      星球间偶有亮起的极细光轨,极小的光点一闪即灭,只留下一道浅浅光痕。那是其他带着宿主的子系统,正在沿着主系统既定路线,前往各个世界。
      这些“光轨”,是按照子系统编号设定的,抽卡系统29-1没有自己设定的路线,没办法蹭人家的传送通道,只好眼巴巴看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狗系统根本不知道干什么好。
      它跟主系统之间的联络被完全切断,宿主又处于无法下指令的状态。它能做的,就只剩下抱着宿主的灵魂,一个统在多元宇宙之间中飘荡。
      不知道在“间隙”等了多少年。
      萨沙醒了。
      系统叫他:【狗宿主。】
      萨沙没说话。
      它又试着叫他名字:【萨沙。】
      还是没说话。
      萨沙的魂体状态不稳定。他一直时梦时醒,那四个世界的记忆,都在反反复复侵扰他。
      等了一年又一年。
      萨沙终于出声了。
      萨沙:【这是哪里。】
      系统立刻给他解释。
      但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宿主会突然变成待传送状态,又被丢在茫茫的“间隙”。
      萨沙思考了一会儿。
      抛弃那具伤病缠身、幻觉重重的躯壳,他现在的思维,显然开始变得前所未有清晰起来。
      萨沙:【——逆时钟。】
      系统还有之前四个世界的任务记录。
      翻开一看。
      8年前,在逆时钟回归至的精准时间点。
      ——萨沙刚好结束瘟疫危机的任务。正从上一个世界,以魂体状态传送至流浪地球。
      【……时间淹没于昏暗的海底,穿行在沉默的血液之中。它与苦难的海水一起倒退,退至尚未崩塌的原点。】
      ssr卡是极其稀少的神级道具,很多时候,甚至连主系统本身,都无法很好了解它们的诸多附加作用。
      他们从前都以为,逆时钟倒流的,仅仅只是宏观意义上的时间。
      却从未想过,它不但在宏观上让整条世界线退回原点,还能在微观层面,还原每一个人经历过的时间。
      “小氪”那具人造人身体,随着宏观时间逆流,变成了从未被创造过的状态;而“萨沙”作为生存宿主,身上流逝的时间本就与这个世界不同,竟也会被逆时钟回转,最终将他变回了8年前、正跟着系统穿越世界时的状态。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与主系统之间,就出现了彻底无法解决的时间悖论。
      一人一统,被抛弃在多元宇宙的“间隙”中,彻底变成了一座无人知道、无处可去的孤岛。
      这是发动逆时钟时,谁也没有想到的结局。
      悖论已经形成,萨沙再也无法离开“间隙”。
      ——那个连他的记忆都没能留下印记的家,那个想象中温馨又美满的房间,从此于他,成为永不能触及的存在。
      在之后漫长的时光里,他们漂泊在“间隙”中。
      系统本身是程序,它不会觉得孤独。而萨沙依然时梦时醒,醒来的时候,就跟系统一起,看多元宇宙间闪过的无数光轨。
      他沉默寡言多了。也不再说相声,仿佛他那如同生来自带、苦中作乐的天赋,已经在上一个世界,被彻底毁掉了。
      有时候系统会在他的思绪中,同步感知到一些想法。
      ——有没有后悔过放弃倦鸟?
      萨沙正在灵魂深处拷问自己。
      ——后悔了。
      ——有没有后悔过发动逆时钟?
      他的灵魂沉默了很久。
      ——没有。
      这两问两答,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系统的程序都被绕晕了。
      但萨沙明白,对他来说,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他没有后悔过。
      这就是最可悲的一点。
      从当年为了非主线任务,为了保一座避难所足足滞留了二十年开始,他就早该认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口口声声说想要回家,可是当下的每一次选择,都在将自己从回家的道路上推远。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傻瓜。
      最终直到命运逼迫他二选一,他才最终得到了最残酷的讥讽。
      最可悲的不是不能重来。
      而是发现无论重来多少次,他的下场都不会改变。
      这样想来,他最后神志不清、发狠似的那一刀,其实反而是他四个世界以来,做的最明智的一个决定。
      直到有一天。
      系统:【狗宿主,你看那个。】
      萨沙闻声望去。
      在多元宇宙的“间隙”,每个世界看上去都像一颗小小的星球,从外面看,除了主系统以外,没有人能分辨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不同。
      因为有无数正在传送宿主的子系统,这些星球一样的各个世界之间,一直有明灭的通道往返连接着。传送完毕后,就在“间隙”留下一道光痕。
      只有一处例外。
      不知道从多久以前起,以那个世界为中心,开始向外发散出大量极细的光轨。
      它们原本淹没在蛛网一样的子系统通道之间。
      但随着数量不断增多,传送通道留下的光痕,终于密集到了再也难以被忽视的地步。
      系统从高维视角探测了一遍:【那不是子系统的传送通道。是低维度的量子通道,我们也可以蹭着进去的那种。】
      他俩又看了一会儿那些向外发散、越发密集的光轨。
      系统分析不出来了:【……超出狗系统的理解范畴了。】
      估计无数在间隙穿行的其他子系统,现在也正迷茫不已。
      系统没法理解,萨沙却感知到了什么。
      有人正在以那个世界为起点,数百万、甚至数千万次,往外打开通道,传送到其他宇宙去。
      这种行为模式,作为人类的萨沙,其实很熟悉。
      ——他是在百年如一日地向外寻觅着什么。
      且频率开始越来越高。
      萨沙此时早已心成死灰。尽管系统可以带他从量子通道进入那个世界,但那只是无限个世界之一,多渺茫的几率才会是他的家?
      他找不到这样做的意义,索性像亡灵一样停留在间隙。
      可是。
      那个人似乎没有打算放弃。
      每次萨沙从梦魇中醒来,都会发现通道在成几何倍地增长。有好几次,滚烫的光轨甚至是从他身边擦过去的,像一颗奔驰的流星,落入另一个世界星球。
      那些通道太多,也真的太显眼了。
      一人一统看着看着,萨沙发现,自己不得不开始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与系统无关,却能如此轻易地,在多元宇宙间开启传送通道——
      ——这意味着,那个世界的科技程度,完全可以跟系统匹敌。
      ——甚至有可能,创造出第二个【倦鸟】。
      ……一个新的机会。
      是永远飘荡在“间隙”。
      还是最后一次,去搏回家的机会?
      系统:【狗宿主。】
      萨沙:【……】
      系统讲话一直是平静冰冷的机械音,难得磕巴了:【你……再试一次,好吗?狗系统跟你一起。】
      萨沙:【……】
      系统:【逆时钟没有影响我,背包数据都还在。】
      系统:【……好吗?狗宿主。】
      萨沙:【……】
      他还没有开口说出那个“好”。
      一道光轨,竟然准确地穿过了他漂浮的位置。
      他的灵魂,就像一瞬被捕获了似的。
      极其渺小的星光,在多元宇宙间一划而过。
      最终沿着无数条发散出去的光轨之一。
      ——落入那颗星球。
      ————————————————

      第1卷第6版整理第4章4
      ……
      萨沙从一种奇异的下坠感中醒来。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每一次更换世界和躯壳时,总有这样一段适应期。
      系统:【——进入适配躯壳。适配程度:78%。】
      系统:【狗宿主,主系统在为宿主挑选躯壳时,是可以自主提高适配度的。狗系统做不到,只能尽可能为宿主找了适配度高的躯壳,适配度不够,可能会有些副作用。】
      萨沙:【没事。】
      他想睁开眼睛。
      但他发现,自己的眼睛绑着绷带,一点光都不透。
      他适应了一会儿,使劲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手感知了一下周围环境。
      非常狭小的方形房间,空无一物,光滑的墙。
      有一面是铁门,铁门下方,一个很小的进食窗。
      牢房。
      萨沙:【狗系统。】
      系统:【我在。】
      萨沙:【地图模式。】
      系统:【收到。】
      黑暗的视野里,一张绿莹莹的地图瞬间铺展开来。
      每当进入一个新世界,世界背景和人物背景,都是在任务世界开始前,由主系统提供的。
      现在他和系统基本等于异常存在,当然无法提前了解信息。
      他需要知道,他穿成了谁,这个世界的科技到了什么水准,什么途径才能找到他的原生世界。
      就算暂时无法视物,他也能感觉出,这是个极其狭小的房间。天花板很矮,当萨沙站在地上时,举手能摸到天花板。房间的宽度极窄,萨沙双手都无法伸开。
      墙壁很薄,他能听见隔壁悉悉索索翻身的声音。
      就算是牢房,这个建造方式也过于抠门了。建造人看起来却不像没钱的样子——系统持续扫描四周,天花板上是整整齐齐的换气系统、灭菌灯和监控器。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等系统地图出来,才完全确认。
      地图上,他的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绿点,代表非武装人员。像他这样的“囚犯”,被整整齐齐排列在无数个格子间内,他前方还有好几排,后方也有。
      粗略看去,估计有将近上个。
      一排一排的格子间之间,有横平竖直的通道。
      代表武装人员的密集红点,正在通道间巡逻。
      这个布局,很容易让人想起叠满笼子的养殖场。
      萨沙:【人口养殖场。】
      这题他做过。
      系统:【扫描到铅层和吸音装置。】
      扫描完,系统和萨沙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铅,吸音层。
      这两大件,他们真的太熟悉了。
      系统刚把地图关上。
      就立刻告诉暂时失明的萨沙,面前过道上,走过一队巡逻士兵。
      系统:【制服背后有一个骷髅头,下方伸出九条蛇头。】
      很显然,这题他们也做过。
      多元宇宙里,每个世界又没有编号和标识,不进来看,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世界。
      它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系统:【狗宿主,这个世界,会不会是……】
      ……就是萨沙自杀过的那个?
      它话音刚落。
      萨沙突如其来地吐了。
      他用拳抵着自己的胃部,那里正像一块湿毛巾一样用力拧紧,抽搐着缩成一团。萨沙趴在地上吐了一会儿,把胃液都吐了出来。
      吐完后,他拉起衣领擦嘴,什么都没说。

      ——有那么一瞬间,系统真的以为他会扛不住那股巨大的抗拒感,再次选择自杀。
      但敌人没有给他缓冲时间。
      面前的系统地图,一队代表敌人的红点,正在朝他这个方向聚拢。
      很显然,牢房里的监控摄像,拍下了他的异常反应。有人要过来查看了。
      跟九头蛇旧敌重逢,好在今非昔比。
      当年是氪星人手撕了他们的基地;
      现在,系统唰地拉出一排战斗卡,光是sr卡,就有6张——那是他在临死前,背包中还没来得及给出去的顶级道具。
      牢房门被砰地一脚踹开!
      有人在他耳边咔咔地摆弄枪械,有人操着有浓重口音的英语说:“把他拖出来。”
      萨沙眼睛缠着绷带,什么都看不见,只说:“滚。”
      他直接划出第一张战斗卡。
      sr卡带着华丽的光辉,一闪即逝,隐没在眼前的黑暗中。
      系统:【使用sr卡·[常暗]。】
      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奇异的噼噼啪啪声。
      九头蛇们抬头,循声望去。
      亮如白昼的日光灯管,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
      所有可见范围内的监控,也全数碎裂。
      玻璃碎片兜头盖脸,撒了他们一身。
      就像关灯一样突然,黑暗瞬间横扫整片基地。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警报声。
      仪器滴滴答答的运转声也没有了。
      死寂与黑暗中。
      九头蛇们缓慢松开了手里的枪。
      ——并非身体被控制。
      只是当求生本能都已放弃时,人就不再会感受到肾上腺素狂飙的恐惧。
      只有彻底的舒适和平静。
      ————————————————
      萨沙曲着双腿,脑袋埋在膝盖中。
      他已经在牢房角落坐了很久了。
      系统地图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代表非武装人员的绿点,所有的红点,都在刚刚一瞬间被【常暗】吞噬。
      从刚刚开始,系统就被萨沙切换成了扫描模式,哗哗地扫着这个九头蛇基地里所有情报,并直接递送到宿主的视神经里。
      它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四个世界以来,唯独跟超人有关的那个世界,成了宿主心头碰都碰不得的血淋淋疤口。如果真的确认,他再次穿回了上一个世界,它毫不怀疑,宿主甚至宁愿在间隙里继续漂泊。
      萨沙:【……等等。】
      系统言行令止,立刻将滚动的情报暂停。
      萨沙浏览信息的视线一停。
      他盯紧了一个名词。
      萨沙:【检索关键词:宇宙立方。】
      系统切换关键词,继续扫。

      宇宙立方,对一人一统而言,其实都不陌生。
      ……上辈子,蛇队的偏离事件里就出现过。
      当年红骷髅就是拿着宇宙立方,改了美队的记忆,这才造就了九头蛇队长。
      然而在那之后,善恶轴心大事件启动,大都会核爆,世界一片混乱,宇宙立方也从此下落不明。
      宇宙立方的设定,其实非常强大。
      它的制造者,是漫威宇宙的超神族;在设定中,几乎没有任何事物的力量能和宇宙立方匹敌。
      一个不完整的宇宙立方,就已经达到超越全知全能。立方的持有者,能把自己心中的渴望变成现实;小到控制元素、大到摆弄时空、超越逻辑。
      ——一台货真价实的许愿机。
      红骷髅明显是在使用时遭遇了什么困难,或者被科技局限、导致根本不会使用,才会在持有这么强大的武器时,仅仅只来得及改了美队的记忆。
      被逆时钟还原成魂体状态后,萨沙整整在“间隙”漂浮了3年,才借用不知道是谁开启的通道,进入这个世界。
      而根据系统扫出来的九头蛇情报显示,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发生过善恶轴心和大都会事件。只在他重生的5个月前,九头蛇和复仇者联盟,曾有过一次大型的短兵相接。
      这次明显早有准备的围剿战中,九头蛇元气大伤,至今一蹶不振。
      红骷髅在围剿中,曾想借宇宙立方的力量,直接歼灭所有敌人。
      千钧一发之际,宇宙立方被雷神之锤击碎,碎片散落在地球上。
      直到现在,九头蛇还在疯狂寻找立方碎片。
      他们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超神级的玩意——的碎片,直到现在,依然全部在地球上。

      情报到此为止。
      萨沙紧盯着情报画面里的宇宙立方。
      那个冷蓝色的立方体,亮莹莹的,很小。
      ——一手就能掌握住似的。

      他想抽烟。
      但背包里的事后烟,早就在他放弃【倦鸟】时,被他自己抽光了。
      萨沙就有点神经质似的,把指尖放在嘴里咬。

      萨沙:【我看一下背包。】
      系统:【收到。】
      逆时钟逆流了萨沙体内的时间,但很显然,作为高维产物的子系统,似乎没能被影响。
      上一个世界的背包数据,都还好好地被系统保存着。
      ……就是人物卡弄丢了。
      不过萨沙明显没有任何想问的意愿。
      眼前的黑暗中,一瞬间就被环绕飞舞的卡片填满,极其壮观。尽管他现在这个躯壳似乎暂时失明,但系统的画面都在脑神经中生成,不妨碍他视物。
      清一色sr卡和r卡。
      都是萨沙死前,辛辛苦苦抽回来,再一遍遍清理背包后,留下的最高级道具。
      他死前给出去了不少,但召唤卡和buff卡只能由宿主自己用,所以现在背包里剩下的,超过一半都是召唤物。其中不乏有熟悉的卡:□□999,传送卡,影分身,行星防护盾之类。
      还有那把捅肾小刀。
      最强物理战斗力——sr卡·初号机,也稳稳漂浮在其中,还非要飘在c位。
      长相狰狞的巨型机甲,静静立在卡牌内。它的眼灯周围,有不少残酷的灼伤,但注视着萨沙的样子,依然非常凶悍。
      刚刚使用过的【常暗】,卡面是一团看不清的乌漆嘛黑。萨沙把它摘下来,翻过来看了看介绍。
      【常暗(sr召唤卡),使用卡片后,召唤一种名为“常暗”的虫。常暗可彻底吞没人类的肉身和记忆,若被吞噬人无法想起自己的名字,则永远无法从黑暗中逃脱。】
      【增益效果1:常暗可配合系统地图精准投放。】
      【增益效果2:常暗出动时,只有宿主视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张卡里说的“吞没”,准确而言,应该是指把敌人送进另一个维度去了。
      萨沙站在地上,一张张看过去。
      系统几乎能听见他大脑嗡嗡运转的声音。

      他咬了一会儿手指,指尖都咬出血了,说:【狗系统。】
      系统:【?】
      萨沙:【我记得你是愿望系统分配给我的。现在我俩都独立在主系统之外,其实你也没有辅助我的必要了,对吗?】
      系统:【我是你的系统,我服从宿主的所有决定。】
      萨沙难得笑了笑,说:【跟我说说你的愿望吧。】
      系统回头自查程序设定。可它的程序只告诉他,服从宿主的所有决定,直到宿主完成最终任务为止。
      它只好说:【狗系统没有愿望。】
      萨沙:【那我带你回家。在路上,你还可以再想想。】

      系统顿一下。
      它明白他的意思了。
      系统:【——好的。[抽卡系统29-1]持续为您服务。】

      就这样吧。他心想。
      最后一次机会,他全部赌在宇宙立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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