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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崖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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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转过蜿蜒的小路长阶,直接穿到了后山一处静谧的小院。
小院背靠崖壁,四四方方,打扫的清雅干净。
好罢,其实是由于整个院落里除了一棵古树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缘故。
院中一身灰衣素袍的慧忍大师和身着掌门袈裟的普善大师正站在古树旁低声讨论着什么。
听到来人的沙沙声,两人停止了交谈转过身子。
姜柏奚当先施施然地跨了进去,一张桃花脸笑得灿烂,“两位大师好呀!”
普善大师快步行至门口对着几人行了一礼,“姜太子好,九公主,靳长公主和景世子也都有礼了,师叔已经等候多时,几位便请进去罢,老衲先告辞了。”
几人轻轻点头和普善大师示过意便抬脚走了进去。
伽龙寺立世千载,历经几代皇朝更迭始终屹立不倒,出过的高僧更是犹如过江之鲫,是真正的千年传承之寺,钟鸣鼎食之地。
慧忍大师作为当世第一智者,仙风道骨,威望崇高,历经青越五代皇位更替,已无人知其确切年龄,世人只传他已然修成半仙之体。
“大师别来无恙,身子愈见硬朗。”景染也脚步轻巧,音色轻扬。
慧忍大师朗声一笑,“不过皮囊一副,用来走过浮世百年罢了。”
“大师好心境。”景染刚说了一句,姜柏奚忽得“咦”了一声,惊奇道:“大师这院子莫非真是灵气逼人,此刻烈烈冬日,这棵树连叶子都掉得光秃秃了,偏生树顶还结了两个青翠鲜绿的果子?”
几人顺着姜柏奚的视线抬起脖子,这棵树并不很高,约摸七八米的样子。不过枝丫却极为繁密曲折,互相缠绕延伸,将大半个院落包裹怀中。而树顶正是结了两颗拳头大小的果实,而且似双生果一般并挂枝头,果皮光滑青翠,四下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慧忍大师微微抬头,声音有些怅然:“灵气逼人倒是不曾,不过这棵扶桑树乃是上古神木,它并非老衲所种。而是昔年之前,我有两位故友在此打闹不甚毁了院中原本所种的菩提,才合力栽下这棵扶桑赔赠于我。如今浮世流年穿隙而过,故人也已辞世近百年了。”
景染心下忽得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扭头去寻长孙祈沐,只见她也静静站在树前,眉眼轻恍之间并看不真切。
姜柏奚眨巴眨巴好看的桃花眼,啧啧有道:“这果子结的连体同株,大师这两位故人莫非是一对儿有情之人?”
“姜太子所说不错,她们昔日确是一对璧人。”慧忍大师莞尔地点点头,似是不欲多讲,转而婉约道:“姜太子如此心旷如镜,还望来日为君,当以天下百姓为重。”
姜柏奚愣了一下,允诺道:“那是自然,大师定可放心。”
慧忍大师郑重的行了佛门一礼,正欲再说什么,靳鞅忽然盯着树冠,若有所思般问道:“敢问大师,古书记载,扶桑乃上古神木,无花无果,无叶无根,缘何这棵竟能结出果子来?”
慧忍大师顿了一下:“佛语讲究心诚则灵,因果循环,许是两位故人当日种树之时许下了什么祈愿罢。”
靳鞅垂了眼眸,“大师所言,便是有因才有果,无因莫强求对么?”
长孙祈沐忽然若有所思般瞟了靳鞅一眼。
慧忍大师摇摇头,笑道:“因果循环,天道轮回,不过是佛门条理,这十丈软红,大千世界,自有其缘法。”
靳鞅似有所悟,点点头不再多言。
反倒姜柏奚感兴趣地跑上前摸摸树干,又抬手捏捏枝丫,最后瞅着树顶的果实咂摸道:“神木扶桑的果子啊,本太子倒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长孙祈沐闻言,忽道:“伽龙寺是我青越皇家寺庙,这棵树包括这两颗果子自然都是已经有主的,姜太子若是想尝的话,不若拿你的宝贝来换,我方才瞧着你那块儿龙纹紫玉便是不错。”
姜柏奚瞪大了眼睛咂舌道:“不过是个果子而已,木头人你怎么不去抢!”
“这可是世间仅有两枚的果子,若换做旁人,便是给座金山银山我也是不换的,姜太子你又从哪里看我像是在坑你。”长孙祈沐一本正经地指出,眸光和语气中颇有些姜柏奚不识货色的意味。
姜柏奚一噎,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吃不起吃不起。”
景染压抑着嘴角翘起的弧度,稍稍偏过了身子肩头微微耸动。
见景染这幅模样,长孙祈沐原本纤薄清透的唇角勾勒出一道极为浅淡地弧度。
慧忍大师笑着看她们玩闹,眸中蕴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又待了片刻,几人随慧忍大师进了厢房。
屋子虽然不大,不过西北角放置的床榻似是黄花梨的,屋内正中的方桌是胭脂木的,几方木凳是由金丝楠木制成的,连一旁的油灯托盏都是金灿灿的。
……果然仙风道骨,清寒朴素什么的都是用来诓人的罢。
景染和姜柏奚随着慧忍大师依次落座,一旁的靳鞅和长孙祈沐却是站在原地,双双垂眸盯着两个紧凑在一起的木凳一动不动,面色冷淡。
“……”若是寻常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约摸身边人都会用一句‘八字不合’来暖场一下。不过这两个人和姜柏奚都是同年同月同日乃所出生的……还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八字会克自己的。
姜柏奚坐地安稳,一副看戏的姿态,景染揉揉眉心,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两人这才是算各自乖巧的坐下了。
慧忍大师从落座起便安静地拎着茶壶往面前的瓷杯添水,似是无所察觉般将几个杯盏推到几人眼前,笑道:“我这里虽没有茶水招待,不过这夜崖山的清泉可洗尘世污浊,可清世人泥秽,亦是千金难求的。”
几人均端起杯子轻抿,只有姜柏奚将茶杯捏在指尖儿虚恍了一个圈儿,才不急不缓道:“大师你可莫要诓我们,我只知世人皆传得慧忍大师一卦千金难求,可从未听过喝口这夜崖山的泉水也是千金难求的。不若我将这杯水还您,您为我卜上一卦?”
“……”景染喝进嘴里的水咕咚了一下,眉梢挑起斜睨着姜柏奚。
慧忍大师哈哈一笑,无奈道:“姜太子说哪里话,这夜崖山清泉确实有些许奇效,老衲并非诓你,不过——”顿了下,眸光一一划过靳鞅,长孙祈和姜柏奚接道:“你三人从出生之时老衲就为你们批过卦象了。”
“哦?”姜柏奚惊讶,“为何我竟不知晓。”
“你回去问问你父皇便知,如若不然,我今日再为你们批上一卦也未尝不可。”慧忍大师笑着颔首。
“唔——”姜柏奚眼睛转了转,忽得指着景染,笑眯眯道:“那大师今日便给这人批一卦罢,你看她长了如此一副好皮囊,本太子着实好奇她命里是不是桃花朵朵开。”
景染心下蓦地一紧,不动声色的抿着泉水不说话。她前世虽是个五讲四美的科学主义好青年,不过来这异世跟随老道学习了星宿命理之后,她是很清楚一些修法高深之人确实是可以窥破几分天机的。
而古人对怪力乱神之事着实忌讳的很,至于是否窥破她是异世的一缕魂魄,老道从未提起过,别人也未曾有过给她批卦的机会,今日姜柏奚这一提,无论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凑巧都可以说是摸到了她的七寸之上。
“老衲的确曾想为世子批上一卦,不过却被无回道长不客气地给挡了回来,说是他自己的徒弟如何能经他人之手。”慧忍大师不无遗憾地笑了下,又道:“不过无回道长的修为不在老衲之下,姜太子若当真想知道尽可问问世子便可。”
景染心思一动,笑了下:“大师你也知道那个老道整日里没个正形,我下山之时他跟我说命理星宿之术皆是虚妄。”
慧忍大师愣了一下,随即感叹道:“无回道长比老衲参的透啊——”顿了顿又道:“既如此,我们今日便只叙旧,不讲佛如何?”
这两个老滑头一唱一和,还真是默契地很。姜柏奚暗自撇了撇嘴,只好作罢了。
“不知大师对蛊术可有了解?”景染忽然问道慧忍大师。
慧忍大师愣了一下,“了解一二,景世子指的是?”
“使人片刻化为污水的蛊。”景染说。
“多少人?”慧忍大师立即问。
“只一个。”
长孙祈沐也看了过来,显然想到了昨日。
慧忍大师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虽不了解各样的蛊术都有何用处,但是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异技,蛊便是其中一种。而且我知道的是,倘若十分擅蛊之人,妄说一人,在背后操纵万人有余的蛊战士在战场上作战也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倘若这些人再无用处,对纵蛊之人来说,顷刻间让他们再化为飞灰也并非难事,所以令一人片刻化为污水应当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至少能做到的人应该有很多。”
景染并不意外,想着对方既然能如此有恃无恐地下手,必然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并不会如此轻易的留下线索。
长孙祈沐又沉默着。
“不过,”慧忍大师又说,“蛊术和一些阴阳之术齐名,自古被视为见不得光的东西,但也有一些蛊是医蛊,以一些小国的王室独擅专精。”
“比如有哪几个小国?”景染问。
“南秦和朔北。”慧忍大师缓缓道。
长孙祈沐和景染同时眯了一下眼,靳鞅也没有言语,好似也在认真听,只有姜柏奚不感兴趣地听了一会儿后连连摆手,“什么蛊啊毒的,听着就反胃,好不容易来拜访一次慧忍大师,为何要提这些事情?”
景奚懒得说话般瞥了她一眼。
慧忍大师则是笑了一下,尽显温和,“无事,真正的诸天神佛是万事不忌的。”
姜柏奚无话可说。
慧忍大师也知道她的性子,叫寺中的小沙弥做了几个小菜送过来,并且当真美酒穿肠过的打开了一坛酒,与几人共用了一顿午膳。
而后又下了一中午围棋,天色变暗下来时,几人起身告辞。
慧忍大师又衣袖轻扫,将一个白色小瓷瓶置于长孙祈沐面前,“帝王碌业,能得一夜好眠便是福气,这是经过佛寺开光的水沉香。你既为皇上祈福而来,便将这个带回去吧。”
“多谢大师。”长孙祈沐怔了一下,双手接过放入袖中。
慧忍大师点点头,又对着景染微微笑道:“世子可还记得十年前的棋局之约?”
景染眉梢扬了扬:“自然记得,若那老道今年再不来,景染便替师应约。”
慧忍大师满意地点点头,合手行礼道:“几位慢走,老衲便不送了。”
几人拜别慧忍大师,踏着来时的路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