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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魏灿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那人声音温柔的哼着歌,左手轻轻的打他的背,不知是因为白天太累了还是因为摇篮曲的作用,魏灿眼皮越来越重,迷糊中他想看一眼这个女人的脸。突然,一张鲜血淋漓的大脸俯身而来,两个眼珠被挖走一只,留下一个黑洞,另一只挂在眼眶外面,摇摇欲坠,温柔的歌声变成了恐怖的嘶吼,露出嘴中残缺的獠牙:
      “父债子偿,还我命来!”
      魏灿使劲一推,只见那人脑袋瞬间落地,口中一直念叨着那一句,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摸索着朝魏灿走来,魏灿早就跌落在地,眼看着就要被抓住,抄起身边的凳子砸了起来,无头尸倒在了地上,魏灿深怕她再站起来,不停的砸,一下,两下......
      直到无头尸抽搐了一下,不再动弹。魏灿松了口气,瘫在一旁,缓过劲来之后,却发现屋里哪有什么无头尸,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刚才那个温柔的女人,只是她的嘴里不再唱出歌声,安静的躺在那,嘴角带笑,仿佛不是死了只是睡了,只是安静的睡颜如此眼熟。
      魏灿惊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这样的认知瞬间吓醒了魏灿,一翻从床上起来,背部传来的疼痛让魏灿瞬间清醒,幸好,那只是个梦。窗外依旧一片黑暗,伸手抹去脸上的冷汗,身上黏糊糊的,魏灿起身准备洗个澡。
      一出卧室门,脚下踢到了一个啤酒瓶,那个瓶子由于惯性一直滚到墙那角才停下,期间和其他啤酒瓶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沙发上躺着的男人显然被吵到了,骂了句脏话,翻身睡了。
      魏灿瞅都没瞅沙发上那人一眼,自顾自的进了浴室冲洗之后回床上睡觉,毕竟第二天还有期末考试。
      寒冬屋内是室温与屋外无差,他不在乎沙发上的男人是否会受冻着凉,甚至希望那人就这样冻死了也好,如果不是杀人犯法,魏灿早抄起厨房的菜刀送他一程了。
      是的,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正是生他不养他的爹,魏灿今年十三岁了,前十年是靠爷爷奶奶的照顾安逸的活着,也算是无忧无虑,后来,他的爷爷奶奶相继一年内去世,他就和他这个不靠谱的爹相看两厌的活了两年。自从爷爷奶奶去世,他爹出了喝酒啥也不干,坐吃山空。一开始,魏灿看不下去会和他爹吵两句,问他,把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吃完了咋办?
      他爹当时才喝了两瓶啤酒,脑子清醒的说道:“那咱两就找你妈去。”
      魏灿对“妈”这个概念是模糊的,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耍时,别人总说“我妈怎么怎么样”时,魏灿就和别人说“我奶奶也会”。总之他对这个“妈”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有一次问起爷爷奶奶,没想到当时两位老人就生气了,抄起棍子揍了魏灿一顿,直打的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了才松手。后来,从村里的老人那听说,他妈生下他没多久就不见了,大家都觉得是跟着男人跑了,甚至还有人指着魏灿的鼻头骂他野种,说他爸那样肯定生不出孩子来,他铁定是他妈在外面和别人的野种。
      每当这个时候,少年魏灿就扔下书包和人干架,直把对方打趴下一个劲承认自己错了才住手,最后还不忘强调:
      “我不是魏国华的儿子,但是我是我爷爷奶奶的孙子。”
      魏国华就是他那个酒鬼老爸的名字。
      总之,从那之后魏灿就再没提过“妈”这个字,小时候从酒鬼老爸的破烂笔记本里面翻出的黑白照片上的人影也被他封存在记忆里。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梦见了这个女人,而且自己还亲手“杀”了她?难道真的有这么恨她?魏灿觉得自己不至于会记恨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虽说魏灿心底的那些善良天真随着爷爷奶奶一起入了土,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成为一个嗜血成性的变态。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上瘾。
      只是,总感觉要出事。
      第二天早上,魏灿煮了锅粥,家里的米缸已经不够他做一顿实实在在的米饭了,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十块钱,扫两眼地上的啤酒瓶,魏灿找了个蛇皮袋将它们收集起来,准备一会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了,去村口商店买点米应该还能吃上十天半个月。
      临走时,魏灿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叹了口气,最终捡起地上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毕竟在他记忆里,这个男人头脑清醒时也曾这般对过他。
      那天下午,魏灿放学有点晚,去商店买了米已经快六点了,骑着破破烂烂的二手自行车,魏灿朝家里骑去。一路上心里都有些不安稳,白天在学校考试暂时忘了,眼下早上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魏灿增加了蹬车的速度。
      车骑到了村口,魏灿发现村里的中央冒出一股浓烟,看那方向似乎是自己家,魏灿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埋头猛蹬自行车。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距离着火点也越来越近,身边不断有人拿着盆来回跑着,大家被烟呛的直咳嗽,却没有停下救火的行为,有人认出了魏灿,连忙递给他一盆水:
      “魏灿,你们家着火了,快点灭火啊,你爸还在里面呢。”
      魏国华还在里面?
      魏灿爸爸还在里面?
      魏灿瞬间懵了,端起盆往自己身上倒,朝着烈火覆盖的大门就要进去。身边的大人连忙拉住他:
      “魏灿,你别冲动,现在进去就等于送死。”
      “对,我们已经报警了,你爸会没事的。”
      两个大人最终也没能拉住魏灿,挣脱怀抱之后,魏灿还要往里冲,突然警笛声想起,一群消防员冲了下来:
      “大家都让开,远离火源。”
      魏灿力气再大,也敌不过经过专业训练的消防员,最后被扛到了外面派专人看守。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消防员尝试了几次,最后打消了进去救人,集中人力灭火。低矮的木架子屋,最后顽强的燃烧了一个多小时,火熄灭时,房屋也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人群中传来议论声,大家都为这场不幸感到惋惜。
      显然,屋里的人是活不下来了。魏灿突然有点庆幸家里煤气罐是空的,不然一旦炸开估计邻居家的房子也幸免不了,到时候拿什么赔给人家。
      现场一片狼藉,魏灿在消防队员松懈之际,冲进了废墟,翻找起来。
      “这孩子真可怜啊!”
      “是啊,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他不是还有个妈么?”
      “就他那个没良心的妈,快别提了。”
      ......
      魏灿不在乎村民们的议论,专心翻着废墟,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
      “孩子,别找了,你父亲的找到了。”一位消防员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魏灿愣了一下,没抬头,继续翻找。
      “哎,可怜的孩子。”消防员叹了口气,默默的蹲下陪着魏灿。
      “队长,这边又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
      一旁的消防员愣了一下,站起来跑了过去。魏灿手下一顿,转头看向那具尸体,脑海中突然浮现昨晚的梦境,莫名一阵恐慌。
      “队长,是一具残缺的骨架,其他部分估计已经被烧成灰了。”
      “看这状态应该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腐烂成骨了。”说话的是消防队的王队长:“报警,这已经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了。”
      “是。”发现尸骨的消防员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10.
      “大家不要随意翻动,保护好现场,等着警察来。”虽然他不知道是否还有必要,王队长走到魏灿身边:“孩子,你到底在找什么?”
      说实话,这孩子在听到自己父亲尸体被找出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动于衷,而现在又出现了另一具尸骨,不得不让人怀疑孩子的翻找行为。
      魏灿从听到多出一具尸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了嫌疑,但是不想平白被冤枉,闷闷的解释道:
      “全家福。”
      他在找的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虽然上面有他那个已经烧成炭的爹,但是也是爷爷奶奶唯一一张照片,那也是他曾经唯一拥有的幸福,可这场熊熊大火,烧走了他的不幸,也烧尽了他的幸福。
      说完,魏灿放弃了寻找,走到警戒线以外,看着那具无名尸骨,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最后,经法医鉴定,那具尸骨早已死亡十年以上,十年前,魏灿还只是个三岁小孩,不可能实施犯罪。尸骨是为女性,被藏在浴室的墙内,身上多处骨折,显然生前遭受暴力,所有的一切指向另一具尸体—魏国华。
      只是女尸的身份一时半会儿难以认定,毕竟十多年前。DNA数据库都没有建立,上哪找人认尸,估计又是一位彻彻底底的无名氏,可怜呐,生前受苦受罪,死后却两个名字都没留下,这一生白活了。
      “可以试试我的。”
      嘶哑的声音响起,是处在变声期少年独有的。王队长看了眼魏灿,问道:
      “你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怀疑什么?”
      回答他的只剩沉默。公安局的人刚才听村民们讨论,了解到这家是单亲,母亲早在孩子出生就和人跑了。听这孩子这么一说,敏锐的警察察觉到一丝线索,立刻安排人抽取了魏灿的血,与尸骨的DNA进行比对。
      比对结果需要等两天,在此期间,魏灿暂时借住在邻居家,他那个酒鬼爹的尸体和那具无名女尸一起运回公安局进行尸检。
      一场大火,一切都变了。
      魏灿这两天每晚都会梦见那个女人的脸,一开始总是惊醒,后面竟然习惯了,梦里的自己无论面对血盆大口,还是那微笑着的尸体,都变得无动于衷。白天早早起床,帮邻居家打扫卫生,吃完饭洗碗,洗完衣服下地干活,娴熟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邻居家的孩子在魏灿的对比下被父母骂的无地自容,只好把气撒在魏灿身上,一开始,邻居还会劝阻两句,后面管不来了也就不管了,毕竟是自家孩子,不可能真下手打。
      两天的时间很短,对魏灿来说却像是过了两年。这天一大早王队长来村里接魏灿去了警察局。两人除了一开始的寒暄,后面也没再说话,车里只剩下换挡的声音。王队长很佩服魏灿这么沉得住气,却又觉得他这样的反应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想起从村民那了解的这家情况,果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到了警察局,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直接进入会议室。
      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官将一份文件递给魏灿:
      “经鉴定,你和这位女士是母子关系的概率达99%,也就是说,你们是母子关系。为了案件需要,我们将你和这位男士进行了比对,概率同样高达99%。”
      后面的话,警察没有说,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可是魏灿却能猜出来。
      他那个酒鬼老爸喝酒之后,失手打死了自己的母亲,而他的爷爷奶奶为了掩埋自己儿子的罪行,帮着一起将他的母亲李冬梅藏在了浴室的夹墙内,一藏就是十三年,对外却宣称媳妇和人跑了。
      魏灿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自己埋怨了十三年的母亲却一直陪在身边;养育了自己十年的爷爷奶奶竟然是杀人犯的帮凶;酒鬼老爸竟然成了杀人犯?这一切来的突然,却一举摧毁了他过去十几年的认知,突然庆幸有最后一点的存在,至少过去这是真实的。
      魏灿拒绝了王队长的帮助,将两具尸体一并背回。无家可回,魏灿直接背着去了山上,找到爷爷奶奶的墓,直接用手在旁边挖了起来。从中午挖到了晚上,他才挖好一个,将焦成炭的男尸扔进坑中,埋好,没有墓碑,就这样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魏灿在三人的墓前站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毕竟下次来看他们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
      “爷爷奶奶,我把你们的儿子送过来了,你们一家也算团聚了。你们养了我十三年,魏灿感激不尽,但你们的儿子杀了我妈,你们也骗了我十三年,咱们也算两清了。我妈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活着的时候逃不掉,死了这么些年了,也该放她自由了。咱们祖孙三辈的情谊就算尽了,放心,我既然姓魏,这辈子都姓魏。”
      说完,魏灿背起另一具尸骨,起身离开。临了,说了一句:
      “下辈子,别做一家人了。”
      最后,魏灿在山最高处挖了个坑,骨头体积很少,可是魏灿还是挖到了半夜,挖出一个能装巨型棺材的大坑,用自己的外套将尸骨包好,放了下去。
      “咱两这辈子都没能说上一句话,好不容易找着你了,今天咱们就好好聊一聊,妈。”
      那晚,魏灿回忆了很多,一直坐到天亮,魏灿眼皮直打架,最后趴在坟头睡了过去。这一觉没人入梦,醒时已是第二天凌晨。拍了拍身上的杂草,魏灿俯身和墓里的人打了个招呼:
      “妈,我走了,就不回来了,等着我下去再给您尽孝。”
      下了山,回到那片废墟看了一眼,给邻居家留了张纸条和那辆破自行车,他知道邻居家的小孩唯一羡慕的就是他那辆自行车,虽然是二手的,但是那个时代的农村也是少见的。
      他有听见邻居夫妻两在商量收养自己的事,可是他也知道那只是农村人淳朴的善良,邻居家里三个孩子,生活压力本来就不小,魏灿不想为了有个家成为别人的负担,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别人同情他,哪怕落井下石,都比怜悯强。
      可是家里遭遇这样的变故,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可怜的孩子。也许换个人,在大家的帮助下也就得过且过了,但魏灿不想,于是他选择离开。年少轻狂的人以为,到哪还不是活着。
      唯一遗憾的,来不及领这个学期的奖状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也能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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