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三平

4、菜籽命

　　初秋，金黄的季节。

　　人们刚刚收了一茬，把肥沃的土地翻过来，细细整平。准备把一粒粒菜籽播种下去。等着来年初夏收获的季节。

　　初秋的阳光是温顺的。少了几分热辣，多了几分少女般的温柔。孩子们在田野里，打闹着嬉戏着，玩着他们喜欢玩的游戏。新收的稻草被人们一捆捆扎住脱了粒的穗尾，立在田埂上。就像一个个小小的人儿。等到稻草晒干了，完全脱了水。便挑回牛圈，成了冬天，耕牛的食粮。

　　肥沃的土地，刚刚翻过来。乌黑乌黑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一点，一点的亮光。人们忙碌着，把翻过来的地细细整平。再用耙子一行一行细细的整理。远远看过去，均匀而有形。很是好看。只剩下把菜籽播下去，再撒下足够的肥料。便算完成了。

　　人们沿着一道道理好的土沟，慢慢往后退着，手指缝里的菜籽，均匀的撒落着。菜籽们跳跃着，欢快着。一粒粒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忽然，撒播菜籽的那只手，随着脚下一晃。偏离了土沟的正上方。刚刚飘落的那粒菜籽，也跟着偏离了方向。一阵风儿吹过，风儿有些疾。带着那粒小小的，轻轻的菜籽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田埂，堆满石子的旮旯里。那是一个没有温暖，没有营养，甚至只有一点点土星子的石头旮旯。

　　人们把刚刚撒播在泥土里的菜籽，撒满足够的肥料，再盖上一层细细的土 。期待着来年的收获，便匆匆而去。他们没有注意石头旮旯里的那粒菜籽。田野里只剩下，瑟瑟的秋风。还有那些，躺在温暖的泥土里和裸露在风里的石头旮旯里的菜籽。

　　一只狗儿，不知道是偷吃人们挂在土梁上的鱼，被打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摔坏的。跛着脚一步三晃的低着头，嗅着新翻的泥土的味道。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印记。秋风轻摇，带着泥土的气息。土沟里的菜籽懒懒的翻了个身。沉沉睡去。温暖而肥沃的泥土有足够让他们成长的营养。

　　一只秃尾巴公鸡，仿佛要用高扬的头和大红冠子掩饰没有尾巴的尴尬。雄赳赳的一步一伸脖子，追逐着某一只逃亡中的蚂蚱。石头旮旯里的菜籽，沉默着。他也许不在乎身边的环境。也许是那一颗不屈的灵魂。躺在薄薄的泥星子里。积蓄着力量。

　　秋，一天一天深了。桐油叶儿，黄黄的。像一只只大蝴蝶，追逐着，风中摇曳着。铺满田野。光秃秃的枝头，几只倦鸟立在上面。小阳春的九月，虽比不上春天的万物复苏。却也有几分盎然的生机。土沟里的菜籽悄悄的伸出嫩嫩的，小小的，尖尖的牙儿。在风中轻轻的摇摆着。贪婪的吸吮着身边肥沃的养分。它们欢愉而骄傲，憧憬着春的灿烂，夏的收获。

　　石头旮旯里，风，更疾些，冷一些。浅浅的，贫瘠的薄土中埋着一粒不屈的灵魂。那是一种力量，一种无穷的力量。他奋力拼搏着。为了春的灿烂。为了使命。他终于露出了和土沟里同样的，甚至更茁壮更坚韧的薪苗。他的到来给这个石头旮旯增添了无穷的生命力。他努力的伸展着身体。努力的把根扎得深深的。因为冬天的严寒马上就要来临。他必须在这之前让自己更壮实更实力。

　　田野里。黑黑的泥土间有了几分绿油油的颜色。瑟瑟的深秋，金黄的季节。那几片绿，点缀着淡黄色的大地。给即将到来的冬天平添了几分生机。那只没有尾巴的公鸡，似乎得意不少。或许那高扬的头和红红的冠子，真的改观了它的形象。几只母鸡跟在后面‘咯咯’不停。东啄西啄，小小的胃需要绿绿的菜叶子滋润。那只跛了脚的狗儿，似乎更瘦了。身上的毛也开始掉。佝偻着身子，卷缩在石头旮旯里。狗儿嘴巴凑近那株生长在石头堆里的菜籽苗。呼出的气息温温的，像温暖的春风。绿绿的嫩嫩的菜叶子，摇曳着。在温暖的春风里。

　　冬天，终于如约而至。当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菜籽苗终于完成了这一阶段的生长期。他们能够抵御寒冬，进入休眠期。白白的雪花儿，让田野变成粉妆玉琢的世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没有了任何声响。冬天是绵长而寒冷的。但，冬天的来临，也就意味着温暖的春风将至。温暖的春风将会融化冰雪，唤醒万物。

　　春风如沐，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春天的手似一把妙笔，渲染着整个世界。花的，绿的。枝头隆起一个个小包包，虽然有些斑驳，却孕育着无限灿烂与生机。田野里更绿了。温暖的春风里摇曳的菜籽已经长高了，不能用苗来称呼他们。因为在他们的头顶，有着许多绿绿的一个个小小的花骨朵儿。桐油花开了。桐油花开得迟一些 。花瓣白白的，花心却是紫红紫红的。一片片绿绿的桐油叶间，紫白相间的花朵更显妖娆。田间里菜籽花，终于完全展开了。细细的金黄色的花朵，沁人心脾。在那石头堆里，傲立的花朵却分外妖娆。

　　又到了收获的季节。田野里，人们忙碌着。他们在收割着田间里的菜籽。将要播种下一个收获的种子。

　　也许是肥料太足了。
　　人们发现手里的菜籽枝肥杆粗。但颗粒干瘪。

　　光长杆儿了。
　　另一个声音。

　　哎！你看这里有一株。颗粒饱满。
　　一个孩子的声音。
　　怎么会就一株呢。

　　那是播种时，不小心洒落的。
　　大人的声音。

　　可是这里没有肥料，土壤也不好啊。
　　孩子疑问。

　　你知道生命叫‘菜籽命’吗。
　　大人的声音。

　　不知道。

　　菜籽，不管你把他扔在哪里，他都会生根发芽。而且越是贫瘠的地方，他越会努力生长。
　　一个声音远远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