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睡迟迟》松下有鹤

47、晋江独发

　　清苑这么爱美，从小就就知道要保持窈窕身形，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多食。到底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于是刘渊便在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的盯梢下，慢吞吞把一桌给扫了个干净，最后扶腰悠悠喝了口茶。

　　走不动了。

　　秦夫人像所有老人家一样，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看小辈食多些，当即满意点头，亲切道：“够了吗？旁边儿那座酒楼的海鱼也是一绝。”

　　刘渊笑容滞了下，转而道：“多谢秦夫人款待，我已好了。不过那位云公子向来胃口好，不如我们多带些回去给他。”

　　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客人的秦夫人点头，有外孙女陪在身边，她购物欲大盛，当即把周遭有名的糕点吃食扫了遍，想着云瑞的身形又给他添了十多套衣裳。

　　回程时清苑刘渊二人都心有余悸地对视了眼，谁也没想到秦夫人战斗力会如此之强，他们正值年华都比不上。

　　为防止自己成为史上第一个吃撑到昏厥的皇帝，刘渊十分识趣地在秦夫人去唤云瑞时回了房。

　　刘渊行事向来要做到心中有数，以一算十步，算无遗策，可在秦夫人这儿，任他再聪敏也无法安排每一刻。

　　何况，刘渊也着实无法拒绝秦夫人这般柔善的好意。他出身深宫无人扶持，能长大非常不易，纵使如此，刘渊依旧十分珍惜旁人对自己的每一点真心和好意，与此同时，对待与自己利益相悖的人，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二者在他人看来无疑矛盾，宽容与冷酷并存，狠厉却又不失良善，连刘渊也道不明原因何在。不过他一向看得开，倒是觉得这样不错。

　　不仅如此，刘渊天生好奇心超乎常人，不是如此，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主动扯进清苑的事中。

　　趁云瑞陪着秦夫人，清苑也趁机溜了开来，索性无事，她干脆就去了刘渊房中。

　　刘渊不敢坐下，就站在书案旁练字，他下笔并不凌厉，笔锋亦不冷，恰好好处的勾撇都如他常待的笑意，令人看着便觉舒适。

　　清苑从旁看了会儿，提笔自己也写了二字——【采真】，游龙走凤，字成竟比刘渊还要多几分锋芒。

　　“郡主喜爱采真居士？”

　　“负心薄幸出尔反尔的小人罢了，何谈喜爱。”清苑语气很淡，她写这二字不过纯粹是凑巧看到了挂画中的诗，著者正好是宁采真罢了。

　　刘渊似是没想到清苑也知道采真居士的事迹，采真居士名秀，自号采真居士，乃前朝翰林院掌院学士，其出名却不是因为官位，而是他所写的诗词和一本名为《云妃传》的书。

　　《云妃传》中所绘的爱情据传以他自己的故事为蓝本，其中深情感动无数人，但实际如何呢？

　　“吾见卿而失智，夙夜无寐，心荡难平，时恐时日无多。若得卿为妻，却因纳采问名俗礼数月不得相见，岂非相思断肠，何其悲哉。”事实上，这才是当初宁采真拒绝迎娶女子时的真言，听来冠冕堂皇，实则再无耻不过，相当于把人玩够了，拍拍屁股走人时还要说是因为无法忍受婚前不能相见的痛苦才不娶她。

　　世人不知其中内因，还当是女子家中欺采真居士年少是以不允这桩婚事，多有唾弃，哪知道她们才是最可怜之人。

　　刘渊念出另一句极为有名的诗，出自一位真正光风霁月的诗人，与其妻相扶终老，轻声道：“虽是人不可貌相，知人不知心，但世间善者如此多，郡主何必只看到那些小人。”

　　倒像是在教育她了，清苑用奇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不过随口一说而已，我为何要去注意那些旁人？”

　　以她的地位，几时会把这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对宁采真的话也只是一句依据事实的简单评价，并不带什么个人情绪。刘渊却是着实误会了，可能因为心中先带了些看法，每每听到清苑开口时就总会不自觉多想。

　　但实际上，除去父母这等至亲之人的感情会给她带去影响，其他人再如何深情或负心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刘渊十分真诚地笑了笑，带过这话题不再谈，清苑便开始问他之前的事。

　　清苑道：“陛下不用瞒我，这一两月间的事陛下不说，也总有其他人可以告诉我。不过如果能从您这儿得到一些消息，总要比别处可信许多。”

　　摸了摸鼻，刘渊先道：“先谢郡主抬爱，渊受宠若惊。”

　　他没卖关子，直接就把清苑中毒以后自己知道的事说慢慢道出，在听到自己中毒期间和陆临的亲密时，清苑眉头跳了跳，显然没料到这一着。

　　刘渊余光观她神情，暗道与其用“意想不到”来形容，更像是“被点破后的心慌”，真是可爱，不过他得趁这心慌还没发到自己身上时赶紧转移火气。

　　都是同一人，缘何年纪小了些就会格外黏着喜爱那人？无非是心底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厌恶。

　　不止刘渊想到，清苑也意识到了这点。她来不及生自己的气，瞬间就转过去看了刘渊脸色，发觉他依旧一副平淡认真讲述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偷笑的行为。

　　就算如此，她知道他肯定也发现了，一时间芙蓉面上浮了不知是羞是怒的红晕，暂时却无法朝人平复。

　　刘渊素来觉得直爽耿直些的人看着可爱，但清苑这总是像猫儿一样傲娇死要面子的模样也格外有趣。

　　再过一会儿，就该炸毛了。刘渊心中这么想着，手又有些发痒，很有想要去捋一把猫儿须的作死想法。

　　清苑先压下了那股别扭，示意刘渊继续，“陛下可以说些别的。”

　　言外之意是，别总绕着变小后幼稚的举止转圈，说些有意义的。

　　刘渊无辜望她，他觉得这些很有意义啊，那些日子虽短暂，但他一定会铭记终生，且时不时翻出回味一番。

　　两人对视，突然一阵沉默。

　　…………
　　…………

　　在厅中看着云瑞用点心的秦夫人忽然听到不高不低的叫声，忙赶了过去，发现出声的人正是在府中作客的少帝，且他右眼突然多了一块乌青。

　　秦夫人奇怪，“这是怎么了？”

　　清苑面无表情，“阿嬷，这人意图轻薄于我，将他赶出府吧。”

　　秦夫人眨眨眼，左望右望，然后露出一个十分了解的笑容，伸手就拉起两人一手令其交握在一起，语重心长道：“闹脾气很正常，迟迟是被我们疼宠大的，一贯随性，若有不对，陛下还要多担待。”

　　清苑：……

　　避开少女警告的目光，刘渊对秦夫人露出无害温和的笑，“秦夫人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