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睡迟迟》松下有鹤

43、晋江独发

　　一路伺候过来的小祖宗转眼成了要找的清苑，秦尚书夫妇来不及震惊，云瑞先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呀？”小清苑不高兴地看着他，作势要咬掉他直指自己鼻子的食指，把云瑞吓得连忙收回，“还说什么喜欢我，我都和你一路这么久了都没认出来，肯定是假的。”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能想到好好一个十五岁的妙龄少女会变成个小姑娘呢，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寻常人谁也不会突然往这方面想。云瑞憋得一脸委屈，又有被当众戳破爱慕之心后的羞恼，顶着一张被煮红的脸和小清苑对视许久，就当旁人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直接跑走时，他大喊一声后往下一蹲，竟是直接窝在墙角背对众人了。

　　小清苑：“……”真好欺负。

　　转头看向还在怀疑人生的一对老人家，眨眨眼，“先进去吧外祖母，待会儿我告诉你。”

　　想想又转向刘渊，“随便给他安排间客房吧，反正他也看不见。”

　　刘渊神色一僵，显然没想到坑到了自己。不过面对这么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任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算计到每一步。

　　而且小清苑的举动也有些让他惊讶，毕竟这一路来她脸上都没有异色，此时却能镇定自若地说出自己的身份，显然是早就想到或知道了。对于一个目前来说心智还是小姑娘的她，是非常难得的。

　　刘渊想，论古灵精怪，再没谁能够比得过小时候的她了。固然其中有毒的效果催使，她本身的聪明大胆也不容忽视。

　　秦夫人对清苑的话毫无异议，虽然年纪有差别，但这模样和他们外孙女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确没错，直接就把人带了进去。

　　没人来招呼自己，但云瑞左思右想，还是委屈着脸慢慢跟了上去。

　　七年过去，秦尚书夫妇并没有很大变化，可能因为这边水土好，他们容色精神依然焕发。在常人家古稀之年的老人十分稀少，一般当地都会当宝贝般供着伺候着，可他们不要，一切起居都自己来，秦尚书甚至在院子里种了些小菜。

　　秦夫人尚有力气把小清苑抱起来，她把人抱上了桌子，疑惑道：“迟迟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也不知是年纪大了对万事感知有些迟钝，亦或是他们本就心性开阔，竟然很轻易就接受了清苑变小的事实，只是很好奇这缘由。

　　其实小清苑也不清楚完整的过程，她自己都是从众人的态度还有云瑞的话里推测出来的，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本应该是件很难理解的事，她却很容易就说了出来，并且十分不以为意的模样。

　　秦尚书夫妇对视一眼，山高路远，他们暂时无法去向陆瑜求证，但他们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外孙女迟迟。

　　“那迟迟不想回家了？”他们这么问。

　　“为什么要回去？”小清苑歪着脑袋，“我不喜欢那儿，她——”

　　指了指自己胸口，“她好像也不喜欢呐。”

　　意思大概是说身体中原本的自己也不喜欢回家，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本该就是一个人的大小清苑如何交流，但其他人也只能暂时听进这话。

　　说到清苑七岁那年发生的事，除了当事的父女两位，没人再比秦尚书夫妇更了解了。他们知道清苑素来倔，这点和她爹简直一模一样，她真的很有可能因为这事一直无法释怀，成为心结。

　　这么一看，小清苑说的完全有迹可循。

　　秦夫人道：“那就先在这儿玩，不回去就不回去，啊。”

　　由于路途劳累，许久没见的祖孙三人也没急着相聚，先让风尘仆仆的小清苑去洗漱再休息。

　　小清苑自理能力欠缺，秦夫人亲自给她解发洗漱，柔和的力道让小姑娘舒服地闭上眼，发出类似小动物放松时的哼哼唧唧声。

　　舀起一瓢水浇下，秦夫人道：“外祖母都不知道迟迟这么厉害，这么胆大，连从京城跑到这儿来都敢。”

　　“胆大点不好嘛。”小清苑对着外祖母声音软糯糯的，“我再也不会害怕什么啦，想做什么都可以，当然很厉害。”

　　她声音里有着小姑娘的自得和骄傲，让秦夫人忍不住笑了，“对，对，我们迟迟最厉害。”

　　转头帮小姑娘换了稍大些的里衣让她去睡，刘渊就找上了夫妻两开门见山，“郡主中了毒，所以会变成这个模样。如今的模样暂时不会对身体有害，但时日一长毒还不解就不一定了。”

　　他没隐瞒自己的身份，秦尚书夫妻二人先惊讶了下当今陛下竟成了他，再道：“是王爷授意陛下跟来的？这毒该怎么解？”

　　身在这离京城极远的地方养老，百姓能知道的都是官府会告诉他们的，夫妇两所能了解的也和寻常人差不多。

　　刘渊并不隐瞒，事无巨细全都一一解释给了他们听。秦尚书夫妻两开始还微微皱着眉头，听到后来，却是越来越放松的模样，“这么说，这毒并不难解？”

　　“对宣平王来说，并不难。”

　　放在普通人家那儿自然是无解之毒，可陆瑜能调动的资源几乎是举国之力，真要帮清苑解这个毒，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关键在于清苑自己。

　　这场对话其实很缓慢，秦尚书夫妻年纪大了，双眼略有浑浊，语速和思考的速度迟缓，刘渊耐心地与他们交谈，事无巨细都为他们解答。

　　就是身边服侍的人也很少有这么细心的，对于一个已经坐上皇位的人来说就更难得。夫妇两对这位新君有了进一步认识，对他的请求也回道：“那您就先住在这儿吧。”

　　“郡主是我的朋友，望二老别再用尊称了，小辈折煞不起。”刘渊谦逊道。

　　夫妇两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路行来确实累，大致的交谈过后刘渊云瑞二人也各自去睡了。等这位双目“复命”的陛下再度醒来时，已是星空漫天。

　　他听见院内动静，随手披了件衣裳出门，果不其然看见小姑娘在嚯嚯秦尚书种的黄瓜。

　　她一次性摘了好几条，一根最细的被她掰着玩儿，最嫩的那根直接被她咯嘣咯嘣咬，看得刘渊也饿了。

　　他走近，“我可以拿一根吗？”

　　“这儿这么多，你摘就是呀，问我做什么？”小清苑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毕竟是主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得到小主人的同意。”

　　刘渊的话让小清苑高兴起来，可能是喜欢他称呼自己小主人，转眼就好心情地给他腾了个位置，并解释道：“我睡醒就饿啦，外祖父母还在睡，还好院子里有好些东西可以直接吃。”

　　刘渊随手摘了根咬一口嘎嘣脆，清凉微甜的感觉，他点头，“挺好吃的。”

　　说完也跟着小清苑席地而坐，随她望向夜空。这儿的星空和京城略有不同，繁星似乎更多更亮些，让刘渊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转头悄悄一看，果然很像。

　　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小清苑没好气道：“一路来你都这样盯着我看啦，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你？”被揭穿了失明的假象，刘渊不慌不忙，“也许，我看的是另一个你呢。”

　　话一出，两人顿时陷入了小半刻沉默。见她拿着小黄瓜心不在焉地啃，刘渊继续开口，“迟迟，可以……让我见一下她吗？”

　　“什么她？”小清苑下意识问，转眼想到什么就明白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嘟哝，“我怎么让你见她啊。”

　　刘渊头一仰靠在后面，慢声细语，“我只是想，既然你能知道她，是不是说明你们一直隐隐都……知道彼此？”

　　这只是他的猜想罢了，听了这话小清苑笑出声，露出深深的酒窝，“你这话就很奇怪呀，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有什么知道不知……”

　　她的话突然停住，因为刘渊朝她看了过来，那种漆黑像漩涡一样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几乎是瞬间让她寒毛倒竖，可转眼又恢复了他惯有的温和。

　　他很温柔道：“迟迟，你应该明白很多事了。你是她，也不是她，回忆不可能一直存在于现在，你清楚的不是吗？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回归正轨。”

　　他的神情认真，“我很喜欢你，迟迟，但我更喜欢真正的你。”

　　这句话温柔又残酷，明白了其中含义后，小清苑眼中几乎瞬间含了泪花，她站起身抹了把眼泪，背过身道：“你们怎么知道是我不想走，而不是她不想回来呢？”

　　她情绪变得激动了些，放大了声音，“反正无论哪个在，你们总有理由不会喜欢在你们面前的我，不是吗？”

　　“我讨厌你！”说完这句，她跑回屋砰得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