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不有初》木鱼小姐

1、送别

　　江雅雅是十六岁认识的陆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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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夜谈。北方来的阿眉破天荒没有加入。江雅雅在被窝里发微信问。下铺的连乔说，她失恋了。
　　江雅雅奇怪。向来，阿眉的恋事予她们平稳细长的感觉，好像可以较易地进入婚姻阶段。
　　她还记得阿眉大二上学期趴到自己耳朵上，说接吻很美妙。阿眉的男友张理待人接物也稳重。
　　究竟，连乔说，阿眉不愿跟他去南方安家。

　　大四挥别的时刻，最后，江雅雅一个人蹲在书柜下拣纸片，好几本法文笔记的书脊起皱，颜色也黯淡，纸页间飘下一张纸条。

　　江雅雅定睛执住，原来，是一只梨的静物素描。她把本子塞到背包里。最后，她拖着行李箱，挂上锁，慢腾腾下了六楼。
　　她是在火车站见到陆余。
　　陆余望着她的方向，瞥见她，向她高高挥手。陆余要替她拿行李箱，她攥着行李箱拖杠。
　　“是要在家乡那边找工作？”陆余声音温和。
　　临近的一列白色动车发出“呜啦”鸣笛声，夕照辐射至他的脸庞，细细的绒毛纤毫毕现。
　　江雅雅点头。

　　车来了—K1536车次。
　　同时上车的人太多。陆余抢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凭着身高手长，率先进了车。江雅雅在车道旁耐心等他，身旁陆陆续续走过带着蓝色制服帽的工作人员。依稀有些焦虑的旅人，口里说些天南海北的语言。
　　江雅雅注视着，陆余再度从车门处下来。
　　她微微颔首，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她说，谢谢啊，陆余。

　　陆余突然拍拍脑袋，转身就跑。
　　过了一两分钟，他抓着一个水红色的袋子，说：“路上吃，晕车药吃了吧？”
　　不知是晕车药开始发作，江雅雅头部晕晕的。陆余高高瘦瘦的，立在她一边。她闻不到身边这个人的味道。隐隐约约的洗衣皂气味。
　　他不敢盯她的眼珠。尽管都是黑白分明。与凡人无二。江雅雅静静看他，说：“嘿，你刘海也太长，记得修修。”
　　陆余撩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嘴角拼起一个好看的笑。她留意到他的手掌很薄，竹节似的关节。
　　中途，他试图偏头看她，被她捕获。
　　陆余最后一句是：“以后不回来么？”
　　江雅雅未解释一句，轻轻地微笑。她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宝蓝色棉布裙。
　　动车启程的一刻，陆余在她的视线里飞掠而逝，不见。
　　黄昏橙红的光线打在窗玻璃上，列车经过城镇，森林，河流，湖泊。

　　江雅雅闭着眼睛，惬意地靠着窗，听耳机里舒缓的轻音乐。她想来不喜欢有唱词的曲子。
　　她的心似一个火山附近的湖泊。脑子里闪过陆余的面容，心里轻笑。他比高中的时候又长高了许多。还记得他手指尖灵活转动魔方的样子。那时是高三前几个礼拜，他上课在桌下玩，被老师抓获，晚自习捻着一张纸，检讨。
　　下了晚课，女生回到寝室里谈论他，江雅雅背靠着墙，心里不起波澜，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家伙。
　　当然，状似追求她六年，也是一个伎俩。
　　她听着音乐，叹喟，终于摆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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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下了课，她来了大姨妈，下腹坠坠，痛得欲生欲死，恨自己不那么坚强，恨自己还有知觉。
　　听到一个哑哑粗嘎的男声，“哇，你说的是她？嗷，果然好土！”
　　她恨恨抬头，瞪人。对方轻蔑地微笑。
　　那个男生是陆余。

　　高中，江雅雅经常穿一身宝蓝色连衣裙。陆余坐在后面，不发一言。三年前后桌，君子之交。

　　以致后来的事，她以为是错觉和谬识。
　　他从来不故意拉她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望她。江雅雅总是平淡，心里很难堪，认定里面蕴含讥嘲和较量。至于，这较量究竟如何，一无所知。
　　雨衣给她的感觉，湿漉漉，黏糊糊，伴随着霉暗的天气，阴沉的光线，和某些人的感觉类似。
　　她却钟爱雨天，打量行人的颜色和神情。
　　火车到站。接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保养得宜，身姿挺拔，眼神严肃。她坐进车里。
　　李镜年讨好地问要不要回他家。
　　她含着温柔的笑意，认真点点头。听她母亲讲，他在本地有一家酒楼，进账颇丰。
　　吃饭的时候，他给一条细巧，光色喜人的金项链。李镜年站在她身后，给她后颈系上。
　　她午睡。突然想抽烟。起身。床头柜里塞着一只文胸。江雅雅手指夹着文胸带子，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三月后，阿眉收到江雅雅婚礼请柬，她刚刚宿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