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文集》萧落木

6、一，舒筝

　　—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总是冷冷淡淡的、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每每出现在酒楼里，身边总是有风姿绰约的绝代佳人相伴，但每次出现时，带的人又都不同。

　　这就是让所有小偷羡慕，所有捕快头疼，最光明正大最风流潇洒的神偷.舒筝。

　　舒筝从来不隐藏自己的行踪，他每个月总有那么十来天都整天整夜地呆在洛阳的几家大酒楼里。他总是会选择最显眼的位置，带最招摇的姑娘，仿佛怕人家注意不到他。

　　就是这样一个嚣张到及至的小偷，却从来没有被捕快抓到过一次，甚至连罪证都没有留给他们。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屡屡从蹲守了很久的捕快眼皮底下逃脱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以近乎挑衅的方式过日子。大家只知道他永远不能被抓住，只要他被抓住了，他就不会再有出来的一天。

　　“好酒，可惜只能独饮”他似醉非醉的眼眸望着手中酒杯自言自语。每次他都是一个人自斟自饮，身边妖娆的美人似乎只是漂亮的摆设。

　　今夜，也不会例外。

　　可是，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茧子的手突然将一只酒杯‘砰’地放在了他的对面，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对面琉璃灯的亮光。舒筝懒懒地抬起眼皮瞟了瞟来人，眼波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继而他傲慢地看向来人

　　“来喝酒的，就请；来找麻烦的，就滚”

　　“我不是捕快”来人淡淡地说，声音浑厚沉着，有着常人少有的坦荡。

　　舒筝冷冷淡淡地笑了笑，简简单单地告诉来人：“既然是朋友，请自便吧”

　　来人没有为自己斟酒，他只是摇头叹气；“你何苦这么糟蹋自己？”

　　舒筝盯着他，眼睛里光芒闪动，也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忽然大笑：“燕长生，你这个大侠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我
　　舒筝现在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燕长生只有苦笑。

　　他燕长生十四岁出道，十六岁成名，十九岁时以一把自己铸造的长生剑，独自一个剿灭了危害江湖的二十八个土匪窝，二十三岁已名动江湖，不到三十已被武林中人尊称为大侠。

　　他属“牛”，今年才二十九岁，年纪还比别人想象中的小得多。而他成名的经历也比别人想象的困难得多。

　　在他出道以前，他只是一家铁匠铺铸刀师傅的儿子，舒筝是邻居的孩子，年纪比他略小，天天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老铁匠带着才十岁的燕长生到外地讨生活，两家失去了联系。后来，他们家乡闹了饥荒，饿死了很多人。再后来他机缘巧遇，拜师学艺，最终名动江湖。但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舒筝，即使他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直到今日。

　　他知道有一个‘舒筝’会在这里喝酒，一听说这个消息他就从千里之外赶来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送他铃铛的那个可爱的孩子会是现在处处通缉的神偷。

　　现在，他相信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舒筝，他没什么变，依然是和十九年前一样苍白美丽。唯一不一样的只是他的眼睛透出的不再是快乐的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厌倦的神采。

　　他握住舒筝的手，舒筝的手和他的脸色一样苍白，冰凉。舒筝瞪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抽回

　　“我……一直在找你，只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舒筝的笑声忽然停顿：“我可从来没有奢望有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来帮助我，在我埋葬了我父母弟妹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没有人会来救我，能救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舒筝说着冷冷地挥手，示意身边的女子离开“你体味过饥饿的感觉吗？那种饿到恨不得吃掉自己的感觉。你看到过自己的亲人饿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吗？没有！你是没有，你是人人羡慕的大侠啊！可是我见过，到死我都不会忘记那景象！从那时起，我对天发誓，就算去骗，去偷，去抢，去杀人，我也一定要吃饱，我再也不要忍受饥饿的感觉了！”

　　燕长生怔住了，舒筝一说完话，掉头就走，想不到燕长生却叫住了他；“等一等。”

　　舒筝回头奇怪地盯了他一眼：“你还要我等什么？等你现在怜悯我或者是制裁我吗，燕大侠？”

　　燕长生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只能看着舒筝月白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灯火阑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