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迷糊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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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槿言猛咳了两声，艰难地睁开眼，扭头去看天边血红的残阳。
愣了半天，他又眯着眼去看跪坐在自己身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的萧梣言，哑着嗓子友好询问：“做法呢您？”
萧梣言僵了一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扯起丢在一旁的衣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萧槿言一句，转身就走。
鼻腔里火辣辣地疼，萧槿言瘫在原地，揉揉同样疼的胸口，干咳了几下，起身去追萧梣言。
“你真生气了啊？”萧槿言跑到路口，见萧梣言阴着脸站在炮仗花从下，忙不迭地过去将对方搂起，嬉皮笑脸地问。
萧梣言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边走边骂：“一天天的就知道骗我，我还以为你真淹死了呢。下次再像这样，我就把你打死。”
其实萧槿言这回不是骗他的。
萧槿言晃晃脑袋，总感觉水还在自己耳朵里，他拉起仍在气头上的萧梣言:“要不我们回家写作业吧。”
萧梣言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你还会做作业啊？”
不怪萧梣言这么怀疑自己的哥哥，只是萧槿言这人太爱闹爱玩，从来不会想着去说把作业做了、把课本温习一下。
如今这人说要回去做作业，萧梣言不大敢相信。
“诶走嘛走嘛，”萧槿言嬉皮笑脸的揽着萧梣言往家去，一面说，“我怎么说也是个好少年吧，怎么能放弃学业呢。”
萧梣言总觉得有点奇怪，他挣开萧槿言的手臂，严肃地看着对方，沉沉开口：“你要有什么事就说，别奇奇怪怪的。”
萧槿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少时玩耍的河边醒来，但看见年轻了许多的弟弟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应该是人们常说的，人死前的倒带。
不过他很高兴倒带里能看见的是虽然不大但还很干净的云河，还有看起来和他的关系还不错的弟弟。
“真没事。”萧槿言挺担心还没到家就被阎王爷收走了，说话时也没有避讳什么，很是真诚。“就是想好好体验一下中学生活，毕竟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没理会愣在原地的萧梣言，萧槿言向前跑去，一面跑一面催：“你快点儿，我还想见爸妈一面呢。”
绕过爬满炮仗花的转角，那扇比过往颜色鲜亮了些的大门立在箫槿言面前，门上的狮子咧着嘴，像是在对他笑。箫槿言站住，一时不敢敲门。
箫梣言见他徘徊不前，心里奇怪，先一步冲上去，把自家那道朱色的门拍得砰砰砰的，嘴里还叫着：“母啊！您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开门呀！”
下意识的，箫槿言一把捂住了这个倒霉弟弟的嘴，恶狠狠地盯着他。
“干什么！”箫梣言掐了他的腰一下，奋力从他手里逃了出去。
萧槿言低声骂他：“你小点声儿不可以啊，一天胡咧咧的！”
“我去，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在扮演啥啊？”箫梣言愈发不解，“一下是你时间不多了，一下又是你要见爸妈一面——再说了，我大点声怎么了？吓到你了？”
“干嘛呢你俩？”萧槿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老爸已经来到了门前，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一般，从门缝里漏了一条脸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嗨，你还好吗，老爸。”箫梣言立马收回了揪在萧槿言衣领上的手，老老实实地站直了。
以前听爷爷说，在灵堂里讲话不能太大声，会把死者的灵魂吓跑了。见老爸好好地站在门后，没有消失也没有变透明，萧槿言不由松了口气。
整理了一下衣服，萧槿言清清嗓子：“爸……”
老妈似乎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她叫了几声老爸的名字，却还没等到老爸过去，自己找过来了，站在门后看着堵在门口的三父子。
她的脸上没有皱纹和老人斑，很年轻也很漂亮，看起来很有活力，不像萧槿言在墓碑上看见的照片那样死气沉沉的。萧槿言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的道歉来得太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想了一下，只能道谢了。
“呃，爸、妈，谢谢你们把我生下来，好吃好喝地把我养这么大，”老爸老妈仅仅是看着他，一言不发，萧槿言抿抿嘴唇，一字一句说得异常艰难，“我没听你们的话，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和伤心，对不起——我走了，希望以后还能当你们的孩子……”
萧母杵杵发愣的萧父，“你知不知道这崽子在说啥呢？”
“惹祸了吧。”萧父叹了口气，对门外声泪俱下的萧槿言招招手，“你打了谁家孩子了啊，至于说啥要走的话啊，你走去哪啊我问你。”
萧父又拍了一下萧梣言的脑袋:“你也是！成天见的跟着你哥到处瞎跑，净想着一伙地做些破事！”
萧梣言大声为自己辩解。明明只是去下河游了个泳，怎么成了做破事了呢。
听完萧梣言的辩解，萧母很生气，揪着他俩进去跪在院子里，一边给花花草草浇水，一边念叨，“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河里玩，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如果你们特别想游泳了，就去游泳馆。别老是当作没听到行不行？”
藤石榴的新芽弯弯曲曲地攀附在竹架上，在阳光下泛着好看的嫩绿色，萧槿言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他记得读初中的时候院子里也有一株藤石榴，初中毕业的那个假期，它开了很多白色的花，藏在叶子和弯曲的藤条中间，像一些白色的星星。
那时候萧槿言虽然想要等藤石榴结了果，自己摘下俩看看，但这点自藤石榴种下就有的想法，也没能胜过他的一时兴起。
没等到中考成绩出来，也没等到藤石榴结果，萧槿言带着一个发小跑了，说是要去外省打拼，要赚钱。
等他再回来时，他家的老房子已经被卖了，新主人挖掉了藤石榴，在院子里种了葡萄树。
萧槿言很清楚的记得，那棵葡萄树的杆很粗，藤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搭在架子上，是个天然的凉棚。
新的屋主是个热心的老大爷，见萧槿言这么热的天站在外面，怕他中暑，还请他进去坐坐，和他说起这座房子的来历。
那时萧槿言才从老大爷的闲聊中得知，爸妈已经离世很久了，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萧梣言。
他按着那位热心大爷给的联系方式，找到了萧梣言，对方并不是很想认他这个哥哥，揍了萧槿言一顿后扬言要断绝关系。
他消沉了短短几日，又故态复萌，就像不知道一个家的坍塌是因为他这面墙自己离开了一样，心安理得的，漂流在逍遥的人世，吃着自己想吃的东西，看着自己想看的电视，喜欢着自己想守护的人。从来不想在思念和自省里煎熬的爸妈，不念在痛苦里崩溃又重建的弟弟。
萧槿言回头去看自己那些充满荒唐的岁月，愈发觉得此时此刻的一切是老天爷的眷顾，也愈发害怕阎王爷来带他走。
这样想着想着，萧槿言眼泪就掉下来了。
吴皖看见这自从上了小学就没有在她面前哭过的儿子，不由觉得新奇，笑呵呵地问他哭什么。
这一问就不得了了，萧槿言哭得直抽抽，一面说自己是个王八蛋，不听他们的话，让爸妈下辈子别要这么个糟心的人当儿子了，一面又说下辈子还要他们当爸妈。
萧纳听笑了，逗萧槿言说：“真要有下辈子，来给我们做姑娘吧。”
逗完了又去寻萧梣言的开心，问他要做弟弟还是妹妹。
萧梣言痴痴地看着哭得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的萧槿言 ，茫然道：“妹妹吧，妹妹不会挨打。”
吴皖又乐了半天，觉着他俩真没啥事，齐梭梭地把他俩赶上楼去洗澡换衣服。
电视里放着父母爱情，应该是老妈出去的时候忘记关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萧槿言看着萧梣言趴在地板上，到处找遥控器关电视，忽然注意到沙发上放着一袋子毛线球和几条织了一半的围巾。
老妈每隔几年都会给全家人织围巾，有耐心的那几年还会织毛线手套。
没记错的话，其中最独特的带着粉色小花的是萧梣言的，因为萧梣言曾经和老妈掰扯，扬言要独一无二的，不要和萧槿言一样的流水线作品。
萧槿言看了一会儿，眼眶就热了，他想着自己死都死了，回光返照还要怕什么丢脸不丢脸，也不忍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萧梣言找到遥控器，一抬头看见萧槿言哭得半死不活的，疑惑地看了一眼电视，小心翼翼地问:“江德福打儿子这么好哭的嘛?”
然而萧槿言并不理他，悲伤的叹了口气，转身上楼，留给萧梣言一个凄凄惨惨的背影。
夏天特有的，温热的风从大开的窗口灌进来，吹掉了贴在墙上、但贴得不怎么紧实的奖状的一个角，脱离了胶布束缚的纸张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萧槿言扯了一段胶布，把奖状按回墙上。
看了两集电视的萧梣言端着吴皖削好的芒果上来，见萧槿言盯着五四运动会那会儿发的奖状看，好奇不已地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唉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不会再拥有的，我要多看它们两眼。”萧槿言挺悲伤，他很突然地就感受到了以前公司里那些老员工念叨的“青春不再”。
确实，这个假期过了他们就初三了，学校不许初三的学生参加这些活动，自然也不会有运动会拿到名次的奖状了。
萧梣言深有体会，他点点头，拍拍萧槿言的肩膀以示安慰:“高中又会有了，不要难过。”
萧槿言笑笑，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天色，总觉得马上这一切都要没了。
他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冲下楼去，把端着面从厨房里出来的萧纳下了一跳。
还在还在。
萧槿言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在厨房里商量弄些什么小菜的爸妈，生怕他们突然就消失了。
食如嚼蜡的萧槿言面色凝重地吃完夜宵，神游回房间，终于想起去洗了个澡，换上一套非常正式的衣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等着黑白无常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迷迷糊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