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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愿离此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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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全身酸痛,一等到康熙的大赦令,就赶着回了自己的帐里,二话不说的摊在了床上。佳琪见我这样,也很是心疼,一边为我擦洗身子,一边要为我上药膏。
“这是什么药膏?”我愣愣的望着她手里的小瓷瓶,很是不解:“咱出门时你还带上了这个?”
佳琪摇摇头道:“这药膏最是治格格今儿浑身酸痛的毛病,只是,这不是咱们带来的。”
“哦?”那是哪个大人物未卜先知知道我跪得全身难受,特发善心赠我以药膏?莫不是……是康熙?只是康熙应该没这么能体谅跪着的人吧……毕竟他年幼登基,从小到大又没有跪那么久过……
“是八阿哥在格格回来前差人送过来的。”佳琪替我解惑道。
“是他?”我一愣,虽然清楚他曾与我共赏烟花,今早又救我一命,可是以他对我一贯不亲不疏的态度,是不会特地送药膏过来讨好我的吧?
佳琪见我依旧满脸疑惑,干脆说道:“行了,格格,八阿哥对您好您也这么计较?依佳琪看,格格这么得万岁爷的宠,几位年长的阿哥们打格格的心思都是免不了的。”
我闻言心下更是不轻松了,长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任着佳琪将那些凉凉的药膏凃遍我的酸疼处,心里微微有些惆怅——这些温柔,是你送给我的么?还是你送给郭络罗格格的?
自那日后,我的塞外N日游就甚少见到胤禛了。
我也乐得悠闲,每日里有空就找胤祺策马驰骋一会儿。比起胤禛来,我和胤祺呆在一起时要显得自然的多。他性格敦厚温和,我反而没了和他斗嘴的意思,就是每日里骑马,看日落,谈谈笑笑,日子过得倒也快。
偶然碰到了胤禩几次,都是匆匆打个照面,他便去忙自己的事了。我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句谢谢,回北京的日子就到了。
正是入秋,北京金风送爽,盛夏的热劲儿终于过去了。我的心思也慢慢平和爽朗起来。
我才一回到宫中,胤禟他们就匆匆过来探望我。
他们听说了我在马上险些出事的惊险过程,都担心不已,偏要亲自过来看我平安才肯放心。
胤䄉还在我面前狠狠埋怨了胤禛一番,扬言要去找胤禛的麻烦,还是胤禟劝住了他。他又听说我是被胤禩所救,又赶忙赞了自己的八哥几句,倒真是孩子心性,让我和胤禟哭笑不得。
本以为回宫的日子又要继续无聊下去,却不料在我生辰将近的时候,姑姑宜妃忽然跟我说我阿玛要我这几日里回家去。
“唉,本来我想着你生辰时才放你回去,可你阿玛十分坚持。我也没有办法……”姑姑宜妃叹着气安排宫人第二日送我回府。
我心里却乐得紧,忍不住问道:“姑姑可知阿玛这么急着让我回去所为何事?”
“这……”宜妃面有难色,想了想,忽然正色问我道:“阑儿,你在宫里这么些年来,可过得好?”
我被她这话问得一愣,来不及多想,赶忙道:“姑姑这是说得哪儿话?宫里好吃好喝,又有您和皇上的疼爱,阑儿哪还有过得不好的呢?”
宜妃神色淡淡的看我,那眼神直叫我心底怵得慌,她静静看了我半天,才展颜一笑,道:“阑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不肯说实话。”
我一愣,相识这么久以来,姑姑头一次显得如此淡漠,如此犀利。我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她却遣退了身边的宫女,只和我两个人对坐着。
“阑儿,你额娘和我说了,这回接你回去,就是真回去了。”她深深注视着我:“就是说,你阿玛的意思,以后你都要佷少进宫了。”
“这……”我心里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惊,不明白阿玛用意为何:“阿玛怎么忽然这么说了?”
“你额娘跟我说,你跟你阿玛说了,你想出宫去住对么?”姑姑盯紧我,话虽听着淡,却是步步紧逼。我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时,姑姑又出乎意料的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你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却还是把我当个外人。”
“姑姑……”我有些难过。
“别说了,姑姑心里清楚。你跟你阿玛说的是实话。这几年,你自个的眼神里偶尔会有忧郁,我也看出来了。有时候我也琢磨,你一个小姑娘家何至就有那些个愁思呢?你额娘跟我说了后我才明白——你是心大,你这孩子啊,心里要得原本就跟我想得不一样……”
“姑姑承认,姑姑一直留你在我身边,一来是真喜欢你这伶俐的个性,二来,是因为皇上也宠爱你,有时候因着你,他也愿意多来姑姑这坐坐……”姑姑怔怔的望着桌上的烛火,眼神有些痴了,“后来……姑姑看着你这么讨喜,也想过你以后要是和老九……”
“姑姑——”我未及细想,本能的打断她,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就怕她把那句话说出来。
“姑姑现在知道了……你心里没这个意思……而且现在跟你谈这些,还早的很呢……”姑姑转开视线,思索了片刻,复又看着我,伸手将我拉到她身边去:“阑儿,姑姑也是真心疼爱你的,只要你今儿跟姑姑说,你的确是想回家住着,以后少进宫里来,姑姑就答应你,以后不让你尽来宫里陪姑姑住了。可是你也要知道,你若是回去了,很多好事儿就再也轮不着你了……”
我吃惊的抬头,对上姑姑冷静锐利的眼神,她那样不动声色却又万分急切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只是,我说不出口。
我不能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有所谓的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放开本属于我的自由。
姑姑,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的灵魂本不属于这大清朝,而我的心……也不会属于这个皇宫。
“是的。姑姑,我要出宫,回家去住。”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姑姑眼里的震惊以及失望。好像是一朵烟花霎时燃放然后很快的就又归于沉寂。她本为我设想好了富丽堂皇的一生,不料在我的一句话下灰飞烟灭。
她终于清楚的看到了,我不情愿。
片刻后,她轻轻松开手,放开了我,道:“也好。远离了这宫廷事非,对你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别人家难以想象的富贵与荣宠,我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我微微苦笑着,在心里替姑姑把这句话补完。
“罢了……”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苦笑,姑姑又软声道:“你先去睡吧。一切事都还有转机,你明儿先回趟家与你阿玛说了,再做最后的决定。”
“嗯……”我嘴上乖乖应着,心里却坚定的想着——不会改变了。我所做的决定就是最大程度的争取我的自由,而家,显然比这皇宫要自由的多。
第二日傍晚,我便匆匆回了家。一下马车就被带去了书房,阿玛正端坐在里面,不发一言。
“阿玛。”我轻唤了声,竟隐隐有些激动。不知他这回让我回来,是不是已替我做了我想要的决定?
“晞儿,你回来了?”阿玛转过身来,慈善的眉目在我眼里万分的亲近。
我不说话,只扑进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眼里居然有些酸涩:“阿玛……我回来了……我听姑姑说了……这回您是要我回家……”
“不,晞儿。你听阿玛把话说完。”阿玛忽然打断我,把我抱下来,让我站在他眼前,然后他半蹲下身,神色意外的严肃认真:“阿玛问你,你上次跟阿玛说得话是真心的么?”
“您说什么话?”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说,你要游遍天下……”
“是真的!”我激动起来:“阿玛,是真的,您……您准了么?”
阿玛久久的不发一言,只是深深的盯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他一沉声道:“好!为了我们家阑儿的幸福,为了阑儿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你跟我来!”
他忽然牵起我的手,大步走了出去,我不明就里,匆匆跟着他来到了家里的后厅。
那是一个小小的客厅,被阿玛和额娘装点的朴素淡雅。
此时,这客厅里正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个老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看上去万分和气;另一位是个少年人,白衣负剑,神色孤冷,却在我和阿玛进门时微微一笑——那一笑仿若春风,竟能熏得人仿佛醉了。我诧异的瞪着他,心道他是仙人么?不笑的时候如此冷傲,一笑起来却仿佛能够融化万年的寒冰?
阿玛却是对着那个老人抱拳致意,神色尊敬:“苏前辈,这就是小女阑晞。”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尚自怔忡的我道:“阑晞,还不来见过你苏爷爷。”
前辈?“苏爷爷?”我诧异的盯着老人,又望了望阿玛,心道,这台词……怎么这么像我看过的武侠小说啊?!
那苏姓老人拈须一笑,摆了摆手道:“小丫头不必多礼,先过来让我看看罢!”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玛轻推了一把,正好站在了那老人面前,老头儿慈眉善目,我倒颇有几分亲近感,只是他神色虽是笑着的,眼神里却犀利的紧,他伸手在我肩膀上捏了一把,望着我的目光仿佛洞穿了我的一生般,在迅速闪过几种情绪后,恢复了然:“根骨倒佳,是个能争气的料。”
我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怎么听都觉得他好像是在挑西瓜。
阿玛却是面上一喜,往前迈了几步问道:“苏前辈此言当真?”
“嗯……你过来,老夫与你单独谈谈。”那老人笑着对阿玛招手,言谈间却显得颇为放肆。
我又一皱眉,心道不知这老头什么来头,我阿玛贵为当朝额驸,他居然还能呼来唤去。
眼看着他和阿玛要走出厅门了,却不料那老人忽然回身看了我一眼,笑笑道:“小丫头心有不甘哪!”
我心下大震,不料自己的几个小表情竟能被他一眼看穿!
我正茫然无措间,一直沉默立在一旁的少年忽然轻笑了一下,道:“师父已经走了,你不必再害怕了。”
“谁说我怕了?”我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然后略带戒备的望着这气质出尘的少年,问道:“你到底是谁呀?”
“小格格想知道我是谁?”那少年依旧满脸笑容,却不答反问。
我的理智慢慢回来了,心道方才自己的举动确实多有失礼,于是重新站直了,轻柔的答道:“你既来我额驸府,自是我阿玛的客人,可是与其我们俩一起在这傻站着,不若互相认识一下,岂不更好?”
“哈哈,”这少年大笑了起来,竟有着皇宫里那群皇子们都没有的坦荡爽朗:“小格格说话当真是聪明大胆,伶俐过人啊!也好,就让在下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姓苏,名寒沐,久居华山,这回是第一次进京。”
他的坦荡反倒让我一时有些怔忡,我想了想,又追问道:“那你多大了?”
“在下今年刚满十六。”
“刚才那个老人是谁?”
“家师。”
“他叫什么名字?”
“江湖人称‘空谷老人’。”
——啥?我下意识的揉揉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江——湖——?
“江湖?”我惊讶的问出了声。
“小格格大概是在宫里呆的太久了,不明白这外边的世界有多么大吧?”那少年含笑望我。语气里却无半丝瞧不起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真有江湖啊!”这不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地方么?我睁大眼睛瞪着神色坦然的少年,在心里转了好久才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果然是世界真奇妙啊!
苏寒沐见我一脸的不敢置信,轻笑了一声,正想再解释,却见到那“空谷老人”和我阿玛回来了。阿玛一进门,就对我招手道:“阑儿,你过来,阿玛有要事要跟你说。”
我还没缓过劲儿来,神色惊奇,脚步迟疑的跟着阿玛走回书房,却见阿玛把所有的窗户都关好了,才将我抱在膝头,似乎是要认真的与我说些什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
阿玛仔细的端详我。那眼神里蕴满了各式矛盾的情绪,最后,他长叹一声,眼神里只余深爱和不舍。
“阑儿,”他艰难的开口:“阿玛自你那天和我说了以后也要‘游遍天下’的话之后,便想了很多。老实说,一开始听到你说这样的话,阿玛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出身贵族的姑娘家,竟说要游遍天下,真是惊世骇俗了!可是……你是这么聪慧的孩子,阿玛左思右想,总觉得……要让你幸福,就要尊重你自己的选择。”太明智了太明智了!我感动的望着阿玛不住点头,又听他道:“阿玛毕竟不是井底之蛙,早些年也曾看过这大千世界,心想若能让你也能在年少的时候出游一番,增长见识,也确是好的。这样说不定能磨磨你这自幼倔傲刁钻的性子,不枉费了你这聪明劲儿。对你将来的幸福……或有帮助。阿玛自有了这主意后,一直留意着以前那些朋友们的动向。刚巧,你方才见到的那位苏爷爷,阿玛曾经与他有过一段忘年的交情,他为人心胸宽厚,博学多才,又是武林名宿,最适合做你的师父。我方才带你去见他,他也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情况,所以……阿玛决定了……同意让苏前辈将你……带走……”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吃力,只深深注视着我道:“那阑儿你自己说,可愿跟着苏前辈……先去华山?然后由他教你本事,再满足你游遍天下的心愿?”
我闻言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多年来所向往的事就要在瞬间实现了。我震惊的盯着阿玛,唇一抖再抖,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阿玛……阑儿知道,您要做这样的决定有多不容易……可是……阑儿感激您……真的……很感激很感激您……”我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去,阿玛长叹一声,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拦着我心疼道:“阑儿,阿玛不知道阿玛做这样的决定对你的将来是对是错,只是……希望你幸福……如今,你要离开京城了,但要记得多回家来看看……”
虽然,阿玛帮我作了我最期望的决定,满足了我最大的要求,可是那一刻,望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和满是慈爱的双眼,我却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了我在清朝的这个父亲这般深厚的父爱。
和我在现代的父亲一样,他们对女儿的任性别无他法,只是希望着竭尽全力的让我们得到幸福。
不管这幸福,是他们所认为的,还是我们所期望的。
但是那爱,确是清清楚楚,不容置疑。
——不舍,不忍,愧疚,在一瞬间全部席卷我的心头,我明知我已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来之不易的东西,那一刻,我却仍然扑在阿玛的怀里嚎啕大哭……
自从阿玛决定将我送至那“空谷老人”门下后,便比以往更加忙碌了。
我在家的这几日,除了举行了拜师的仪式,认了师父和师兄后,还颇为珍惜和自家兄妹相处的时光。尤其是我的小妹妹阑央。相较于兄长,她对我的依赖显得更为重些。
——之前我也询问过阿玛为什么阑央不能跟师父走,阿玛的表情显得很苦涩,道,身在王侯家,能保我一个出去就要花很大的功夫了,且师父也看过阑央,她的身骨并不适合跟着他。再说了,已经走了一个宝贝女儿,他和额娘也实在不想再送走另一个,而阑央对家的眷恋也颇浓,于是这事便作罢了。
不仅阿玛忙碌,连额娘也忙碌起来。
她对我一向温柔,此次这送我外出之事,她见丈夫有了决定,又是我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多加插手,却对我愈发不舍,每日都要跟我说很多话,像是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说不上似的。
不仅如此,她还要进宫和姑姑宜妃谈我的事情。我毕竟是康熙宠爱的格格,这么着送走,虽是自家父母的意思,却多少也要征得康熙同意。
意外的是,康熙从宜妃那知道我要回家久居,且父母可能对我的生活另有安排后,竟非常爽快的答应了——爽快的简直让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过我。不过康熙倒也提了,要我逢年过节的要进宫去看看他,我这才放下耿耿于怀的心思,顺便请额娘跟姑姑商量能不能把佳琪从宫里要出来。
待得所有事项都办的妥当了,已是初冬,我的生日竟快到了。
姑姑宜妃自我打定了主意以后,也曾召我进宫说过几回话,但见我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劝了。
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也管不了我许多。连康熙都放行了,她再拉着我也没意思。
只是叮嘱我临走时去看看她。
那日,是我生辰,师父和师兄已定了三日后启程回华山。那里算是我师门所在。
我考虑了半天,决定还是回宫里去过生辰,一来是不好推却姑姑此时的要求,二来也趁机与胤禟他们道别。毕竟是相识一场,不告而别的事我不想干。
很多年后,我想起那一日,依旧感慨万分,不知该喜该悲——本来,那天我想着自己以后的命运都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且说不定,可以远远避开这康熙朝出了名的九子夺嫡,避开那些阴谋与诡异,政治与血腥,我心里就觉得无比的快乐。
可是,如果那一天,我不是选择了踏进宫中,选择了去和他们告别,我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然后在自己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怅然的种子,以至于日后,它长成了磨人的思念,扯着我又如此义无反顾的踏入……我最不想踏入的地方……
那一日,黄昏之时。我便从景阳宫里出来,匆匆赶着出宫。
姑姑对我颇有几分不舍,我心知她待我虽也有私心,但毕竟还是很好的。我在宫里,也多亏得她护我周全。于是也和她说了不少体己话,待的久了些。
这日又是我生辰,姑姑和胤禟还有胤䄉都送了我礼物,全放在佳琪那儿,各个都是锦盒,我还来不及拆开。
那个时候,我正一边急急走着,一边感叹着临别时胤禟痛苦的神色,却不料,在一处不知名的宫门旁碰上了似乎是在斜倚宫墙赏景的胤禩。
夕阳已经落了下去,徒留的一抹余晖恰到好处的投在他俊秀温滢的脸上,他一身白衣,恍若谪仙,不沾半点凡尘,让人不敢惊扰。而他向来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里头一次让我窥到了那偶然流露出的几丝伤悲,虽然他在发现我后迅速的掩去了,我却依然感觉到自己心底被他带起的愁绪。
——我这是怎么了?我下意识的抚住自己的胸口,望着他不发一言,竟也忘了请安。
他微微笑着走近我,轻声道:“阑儿,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佳琪……在后面……我……要出宫……”我喃喃的开口,连自己都痛恨自己的失常。
他了然似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像是要转身进那宫门。
那一刻,我不知为何,竟急急在他身后说道:“我要回家了……以后,很少进宫了!还有……今天,是我生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其实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我就是很想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
如果他能记住一点点,也是好的吧?
他背景一僵,半天过后,才微微侧过身来,低声道:“那很好啊。出了宫反而清净些。也不用我再为你准备药膏了。”
我一怔,脸迅速的红了起来。
他却又将那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轻柔的说道:“还有,祝你生辰快乐。望上苍,可以佑你康泰,赐你良缘……”
我愣住了。他却转身走了。
很久以后,那天的事在我心里依旧历历在目。我想我终于在那一天验证了一句话——轮回中,心若一动,便是千年……
“格格,格格!”佳琪的声音慢慢传到我的脑海里,我回过头去,见那丫头神色间有些许忧虑:“格格,我方才看到八阿哥和您说话了……”
“嗯……”我淡淡的跳过这个话题,只是问她道:“知道这个门往哪个院通吗?”
佳琪站在门口往内探望了一会,回我道:“看样子,再往过走大概是良主子住的地方……”
“这么偏僻?”我先是一惊,继而明白过来,良主子……不就是卫氏么,那不是胤禩的生母么?胤禩应该是去探望她的。她的身份在康熙的嫔妃中大概最是低下了……那么你还指望她能住在什么好地方呢?
想到方才胤禩的落寞,我心底又是一阵哀伤。
本是年少不知愁,如今为君记烦忧……
——佑你康泰,赐你良缘。
入夜,我睡不着,光着脚跑到窗边,我推开窗户,任月光倾泻,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他温柔的表情,还有这么动人的话语。
“佑我康泰,赐我良缘……”仿佛着了魔般,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遍一遍反复吟诵这八个字。
良久,我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阑晞,你想多了吧?你将来想要的男子,定不是他这般的啊……不要把一时的心动,当成一世的爱情。你还小哟!”我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想开了,倒也慢慢平静下来,被他扰乱的心绪重又爽朗起来,我低声道:“八阿哥,承你吉言,我也愿自己此生康泰,日后能邂逅一男子,予我以良缘……”
我终于累了,转了个身,便去休息了。过两日可是要出远门的,我不希望体力透支。
三日后的清晨。
两匹快马,一辆轻车。我走得极隐秘,道别的话昨儿晚上就和府里我在乎的人们说过了。现如今,只是由着阿玛送我出行罢了。
本来我也是要策马而行的,无奈阿玛担心我年纪小,不允,再加上佳琪不擅骑马,我也只好作罢。
“阑儿……”阿玛替我系好披风,轻抚着我的脸心疼道:“以后不在家里,凡事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要是有空就多回家来看看……”
“阿玛放心,皇上不也说了要我逢年过节还要去宫里见见他么。”我灿然一笑,虽有离别不舍之情,但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阿玛点了点头,宽慰的笑了笑,就和师父拜别,送我上车了。
车夫驾车,在安静的街道上扬起几缕尘埃。
我掀开车帘,再回望一眼,那傲世的荣宠,就这样悠悠然的一点点远去了。
望着依依不舍仍旧站在门口的阿玛,我轻声道:“阿玛……额娘……哥哥,央央……你们要保重……你们所有的人,都要保重……”
“再见了……大家……还有……皇宫……”
我长吁了一口气——谁道别离一定伤感?将祝福留下,将回忆带走,从此后,我是人间潇洒客,以天为盖地为庐!
“格格……”大概是被我唇角不由自主的笑意吓住了,佳琪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您上次让我带着的礼物,我还揣在身上呢……格格您什么时候才拆啊?”
“礼物?”我有些傻眼:“该不会是上次……姑姑他们……”
“对啊!”佳琪无辜的睁大眼睛看我。
“……”我张了张口,勉强笑道:“难为你了啊,这么久了还带在身上……”
“那是因为格格一直没说要拆……”
“行了行了,现在拿来我拆了吧。”反正坐车无聊,干脆拆拆礼物玩。
“这是……宜妃娘娘送的……”佳琪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递给我,我一打开,是一支雕花金钗,端得高贵,却不适合我。我淡淡笑了笑,吩咐佳琪收下去。
“这件……是九阿哥的……”她又递了一个给我,这回是正方形的。
我挑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翡翠玉镯,通体翠绿温润,沉着细腻,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很温和的感觉。
“真是只好镯子……”我轻叹出声。
“看着的确价值不菲,九阿哥就是对格格的事儿最上心。”佳琪毫无心机的笑着:“格格若喜欢就戴着吧。”
我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了盒子里,懒懒道:“行了,也先收着吧。看看老十送什么?”
“十阿哥送的是……”佳琪帮我拆了,声音却顿住了。
“怎么了?”
“这……这是……”佳琪显得目瞪口呆。
我探头过去一看,居然是个——九连环?!
玩具?那个大头居然送我一个玩具?
我起先错愕,半晌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还是……还是大头䄉最了解我!刚好送上九连环一个解我旅途郁闷啊!”真是小孩子,好玩,太好玩了!
佳琪见我笑成这样,傻了眼,问道:“格格,您这是喜欢么?”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佳琪,你不会玩这个是不是?来,我教你,这玩意可是很考验你的……”我及时收回“智商”二字,“很考验你的头脑的哦!”
——胤䄉,谢谢你,看来我这一路上啊,不会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