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想把你留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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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客栈不同寻常地安静。一丝凉意袭来，喻子樊敏感地睁开了眼眸。第一处夺他眼眸的，是睡在他旁边的百里晗湩的脸。喻子樊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只剩下两间房，他才不愿意和这家伙一同睡呢。
萧默颢是客，于他们不算是熟悉，百里晗湩不放心，便也不准喻子樊单独睡，害怕有什么差池，但是又不愿喻子樊和萧默颢一间屋子，担心有人想要害他。于是乎，他们同床共枕。
听萧默颢说，他其实一早就有听闻百里卿的大名，传言中拥有媚狐般的脸皮，比过灵璧的仙术，他之所以没有认出来，是因为百里晗湩和喻子樊站在一起。这是先前的话，后来他又补了一句，但是因为刚好百里晗湩叫他，他听着很含糊。萧默颢说：＂但是你，已经比过他的容颜了，就像十多年前的那个传言中拥有盛世美颜的……＂后半段没有听见。
喻子樊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着他的脸庞。那是一张如仙般的皮囊，雪一般白皙的皮肤，妖艳的鼻子上挺，粉红粉红的薄唇半张，如墨染的长发瀑布下垂，睫毛弯弯的，洒在他身上的月色撩人，把他称得胜似上官婉儿。
＂你在看我？＂那人突然睁开眼睛，调笑道。
＂对啊。＂喻子樊一早知道他未睡，也不惊讶。
＂为何看我？＂
＂你好看，就多少喜欢看你呗！＂他落落大方地摆手，也不怕羞。
这直白的话反让百里晗湩很是尴尬：＂你……对谁都这么轻浮？＂
喻子樊一愣，好玩道：＂？有什么不对吗？有吗？没有吧？既然可以那就做嘛！＂
百里晗湩道：＂你以后别再这样，会叫人误解的，你该幸运你遇到的是我。＂
＂噗哈哈，他们误解我什么？你也真是傻，又不是我误解了他人，我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也算浪费自己时间？他们误解了我是他们的事情。而且又能误解什么？不就是言语吗？言语很随意的好不好？＂喻子樊笑道。
百里晗湩耸肩：＂不只是言语会叫人误解，就连笑也是会叫人误解的。＂
＂笑？我怎么不知道？怕是你在扯谎！”
＂你怎么可能知道？＂
＂好好，算我见识短，反正我也不困，你不妨同我讲讲看？＂
百里晗湩说：＂故事很长，明日再说，你先睡好。＂
喻子樊娇嗔：＂不要嘛，你若是不说，我怕是睡不安宁的，不如这样，我闭上眼睛听，我睡我的，你讲你的吧？＂
百里晗湩心想他是准要听了才肯睡，只好把帘子拉好，又帮他盖好被子：＂那个人只对我笑过六次，我数的清清楚楚。一次是出于礼貌，一次是与我赏烟花，一次是和我一起到菩提树下祈福，一次是笑我说喜他的胡话，另外的两次，一次是生离，一次是死别。＂
＂哦，这样啊，怪可怜的，那么那人是死啦还是怎么啦？＂
百里晗湩皱了皱眉头：＂……＂
看他为难，喻子樊自是不讨这个没趣:＂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如何了。我倦了，先睡了。＂
说罢，喻子樊滚了个身子，没有再说话，没有多久，百里晗湩就听到了喻子樊均匀的呼吸声。
＂是死了……吧。＂
夜还漫长。尽管这里不是姑苏城，这儿也不算是什么客船，百里晗湩想起一首好诗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故事没有说，可他这也算是愁的慌而无法入睡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那些前尘往事，不觉眼角有些许干涩，心想不要再念这些旧爱，如今樊已经回来了，他已经很满足很满足，可是为什么，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贪念：希望他能与自己共度余生。
次日，晨。
喻子樊没有赖床的习惯，很早就醒来了。伴随着悠悠的琴瑟相思引，他愣了片刻，这是什么曲子，为何如此熟悉？
他穿上鞋子，随意的披上外套，将如墨水侵染过一般的发散落。
门外是一片桃花林，喻子樊细细眯眼思考，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愣了会，只好不再去想。这是什么地方？谁在抚琴？
他走近那声音的源头，在桃花漫天飞舞中瞥见一眼万年的灵泉。泉水汩汩而流，一直流向东方。
有一红衣女子坐在树下，眼睛蒙了纱布，似乎是失了明。听见他来了，放下琴，盈盈起身，对着他一分浅笑安然：＂喻错？你来了？＂
喻子樊心中感叹，即便没有见到真容，但是如此美丽的人他何时遇见过？除开那萧默颢和百里晗湩，他自然不知道谁会与他相识。
喻错？这不是他的名字，他是喻子樊。但是他看的入迷，痴痴地道：＂你认得我？＂
那人发出银铃般的笑，清脆而动人：＂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你会记着我的呢，阿错。＂
＂敢问阁下是？＂
＂只要是阿错喜欢，你可以唤我天唤我地，当我是神是仙，或者妖怪也可以，只要你喜欢就行。这都随你便。＂
喻子樊清醒过来，喃喃道：＂我不叫喻错，不叫……＂
＂我知道，早就知道。＂那女孩发出银铃的笑，她一笑，风就吹得树沙沙作响。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是地是神是仙是妖，我什么都知道，比如，你在十九年前双目失明然后昏睡过去，至今不曾记得以前的事情。＂
此话不假！他的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算算日子，虽是没有十九年但也有个三年，大概就是三年前他的小说一夜成名，无数编辑找他签约，而其中一位甚至就在当晚凌晨三点敲门各种邀（威）请（协）。
＂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问完后我就会离开。＂女子莞尔一笑，轻轻的飘到树丫上坐着，此时喻子樊才发现，这是一棵菩提树。
这独一无二的菩提树，挂满了万缕红丝。
＂你的名字。＂
＂若子垚。＂
＂这是哪里。＂
＂你的梦里。＂
喻子樊张口想问他分明醒了，却又止住，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
若子垚晃动着裙摆：＂还有最后一个，问完了我便送你回去。＂
＂哪里可以再见到你？＂
＂嗯，＂她思虑了片刻：＂长安紫禁城，或者蜀山。到了那里只管把这个给他们看，我就会来了。＂说着纵然一跃，红色的裙子蹁跹。她缓步走来，递过去一串红绳，绳子上串着一颗佛珠。
接过项链，突然觉得头晕目眩，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只看见那女子轻盈地飘起，纵然跳上一只火凤，朝他望去，俏皮地做嘴型道：好梦。
骇浪惊涛，怒起梦回料峭。
喻子樊坐起来，看见百里晗湩在一旁冥思盘坐。
他皱了皱眉:＂现在是几时了？＂
百里晗湩敛去了仙术，睁眼：＂午时。＂
＂今天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在凡世多呆几日。＂
＂不，我要上山。＂
＂？＂
＂今天就出发吧，上蜀山。＂
＂你……＂百里晗湩诧异，但是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和萧默颢打了招呼，一并上山了。
因为是冬日，就算是正午也没有阳光灼热。
诗仙李白有诗《蜀道难》云：＂噫嘘息，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流之回穿，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挠欲度愁攀援……问君西游何时还，归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蜀山之险，难比登天。
＂樊，可要喝口水解解渴？＂百里晗湩见喻子樊只是上山，却不说话，昨夜星辰昨夜风，下了小雨，山路湿滑多阻碍，但是他还是一言不发，缓缓走路。
喻子樊撇了他一眼，眸子里水雾撩人，不识人间烟火的光芒熠熠生辉，眼里透着不屑，淡然，高傲。
＂多谢，不必。＂
万年花城与春日野穹仅仅一线而隔。他们那么近，近到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察觉，他们又那么远，远到如同陌路天涯，同道殊途。
百里晗湩其实不是个爱扯话的人，所以想要与他相处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对喻子樊又不一样。
比如现在的萧默颢就只能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却还不能言谈。
三日后。
蜀山半腰已到。
＂便是此处了？＂萧默颢指着眼前的一座通灵台。
百里晗湩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走进去，然后一手揽过发呆的喻子樊。
喻子樊绊上他，缓了缓神，这山顶的气压加上灵力四溢，威压生生不息，若是凡人，早被镇压得五脏六腑碎去，七窍流血而亡了。他抬眉，偷偷看了一眼百里晗湩，百里晗湩面无表情，好像很轻松啊，喻子樊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自己的问题呢。
＂接下来可是要召灵？＂喻子樊说着把手浅浅上抬，轻盈地幻变出一柄银色的剑。
那剑闪着银光，落刃磨得锋利之至，一片树叶被风吹落不偏不倚地落到那剑尖上面，一刹那，时间静止，叶子猛地被划的两半。银光落刃，如风似水。
百里晗湩愣了一瞬。喻子樊那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散，一双眼里满是清绝与冷漠，犀利的眸子懒散地看了一眼云烟，抿唇抽出长剑，在樱花烂漫的季节，他站在花丛中，回眸一笑：＂我会等你，当我打下了整个天下，我们就在一起。＂
＂好，你等我，等我成为万古明君，不论你的性别，定会不忘初心，迎娶你为后，生生世世为后人歌颂，可好？＂
他如梦初醒。喉中不听使唤地涌出那人的名字：＂阿错！＂
喻子樊皱眉，一把推开百里晗湩的肩：＂你叫我什么？＂
看这样疏离，百里晗湩努力压抑下去内心的云帆海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你方才叫我什么？＂
＂子樊，我……”＂他回绝。
＂你一直以为我是喻错？对不对？你刚才叫我喻错，对不对？＂
看着喻子樊委屈的样子，百里晗湩没有说话。
喻子樊认为他是默认，不然为何突然不语。
想到他喻子樊不过一替代品，还被认错这么几次，就气不打一处来，扯着百里晗湩的衣领，有些许愠怒道：＂你给我说话！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当我是喻错？你说话！＂
百里晗湩被扯得不悦：＂对。＂
喻子樊征了一下，眼睛里的戾气霎时间成了空洞。喻子樊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何把我从青楼救出去？＂
＂因为……＂因为你就是喻错！你不过是丧失了记忆，但你就是他，真真切切，就算我瞎了眼睛，你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的。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喻子樊不再逼他，只是淡淡开口：＂姑且不与你争论，那你回答我，你可识得这个？＂说着把衣领向下一拉，雪白的肌肤顿时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看得百里涵湩发慌。
他脖子上挂着若子垚给的佛珠链。
＂这……＂百里晗湩眼里透着柔情，却又立即想到这仙物，十几年前就给那天宫朱雀帝国之王，凡世大唐长安灵女——若渊给收去了的，这仙物，怎么会自己回到他脖颈上去？
＂这是你自己的？＂
＂别人给我的。＂
＂是谁给你的，我为何不晓得她来过？＂
＂一个叫若子垚的姑娘，怎么了，你认得她？＂
听到名字后突然发指，这人他百里晗湩岂止是认得，若渊可是数万年前的顶尖存在，她灵力极高，却因一段青丘的孽缘一蹶不振，自此爱好凡间事物，甚至还隐瞒仙术，在大唐王朝作为灵女辅佐一国之君。
但凡见到过若渊的人，都被她亲手抹杀了。
“子樊，你有没有哪里伤到？”百里晗湩厉声质问。
“没，没有啊，你怎么啦，这么生气……？”
“那你有没有看到她的眼睛？”
因为她不仅拥有极高的灵力，而且还拥有着盛世美颜，很多小仙甚至上神都想要一睹芳容，还记得一次震惊六界的事件，即一玄武上神私自下凡去留意她，若子垚蒙了面纱，步履轻盈，只是一眼，就那么一眼，看见了她的眼睛，那个人就日夜颠倒，茶不思饭不想，不久之后得了重病。
听人传言，若子垚的腌眼睛不仅继承了朱雀的凤眼莲蓉，并且一并吸收了青丘狐的魅惑与犀利。那双眼睛，摄入心魂，夺人心魄，只是一眼，骄傲中带着与世隔绝的俏丽和不食烟火。
她的一双眼睛，可以抵挡千军万马！她分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眼神罢了！
“也没有，她把眼睛蒙上了薄纱，额，你干嘛这么担心？那姑娘看着也不像坏人，还长得柔柔弱弱，很是俊俏，伤不得我半分半毫。”喻子樊为她开脱。
“你什么都不明白。”百里晗湩道:“以后要是再遇见她，万万不要与她闲聊，她要是准备伤你，你就吹响这个。”说着递过去一支骨笛:“我听到声音，自然会第一时间赶到。”
“怎么，是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喻子樊，休的胡言！”
“哈哈哈哈，看你紧张得什么样子嘛，安啦，毕竟是道士，这样也很正常嘛，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不用谢我，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朋友嘛，就要找我这样重义气的！”喻子樊道。
“我说了不是……”百里晗湩无奈。
“我不说出去！”
“我和她真的不是……”
“我真的不说出去！”
百里晗湩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想把你留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