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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谁杀了知更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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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谁杀了知更鸟
亲爱的奥菲莉亚:
人们普遍认为,谋杀是桩可怖而且可鄙的罪行。而现在的我们,正面临着这样一桩残酷的命案。当公爵戴上手套,试图将那可怜珍禽的尸首从水坑里捞起来时,我们注意到,这只鹦鹉的头软绵绵耷拉到了胸部。这样它的死因是显而易见的了,一定是这庄园里的某人,伸手捏断了它的颈脖。至于死亡降临的时间,大概就在从傍晚降雨到现在的两三个小时之间。
晚餐在九点前准时开始,但先前发生的这桩惨剧显然极大地败坏了诸位贵宾用餐的胃口。实际上是,安妮姑妈已经由悲伤变为震怒了,她不能相信“一个有修养的、血统高贵的家庭,能纵容血案的发生”,因此,一场严厉的调查在所难免。
首当其冲受到怀疑的是我那两个学生,利末和亚瑟,他们俩异口同声、一口咬定自己一直呆在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干。证人,无。
爱德华勋爵同样表明一直留在自己的书房里。——干什么?在为自己的论文查阅资料。证人,无。
伊莲娜夫人则在房间里,为即将出门远行的爱德华勋爵绣上几条手帕。证人,无。
道格拉斯先生则在二楼的藏书房里,研读一份新的文献报告。证人,无。
最后轮到我自己,我当然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你写信,奥菲莉亚。但是当他们问我写好的信在哪里时,你知道的,我却不能够拿出来给他们看。同样地,我也没有人可以为我作证。
好极了,看起来在座的诸位在这个下着绵绵细雨的傍晚十分安分,各自专心致志得甚至忘记了给佣人打铃要一杯茶或是点心。
与之相反的是,佣人们几乎没有单独行动的,因为他们中一半在厨房里忙着制作一份盛大的晚餐,另一半儿则在安妮姑妈的眼皮底下打扫房间,务必要将每个角落都擦得连苍蝇沾上去都要打滚。但是佣人们也并非毫无嫌疑,毕竟捏死一只小鸟儿简直轻而易举。
等等,奥菲莉亚,你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会儿嫌疑人还剩下两个,德沃特公爵和那个叫阿尔卡内的外国人。是的,我正要跟你讲接下来的场景和对话哩。
公爵迟疑了一会,说:“阿尔卡内和我在一起。”
道格拉斯先生盯着他们俩来回看了看,接着问:“可是你们在那里呢?”
“我们在花园里,雅各。”
“很遗憾,这听上去很可疑,公爵先生。”
“不,我们在园子里很深的地方……我们骑自行车去的。”
“那您和您的漂亮朋友也总该有个地方呆着,不可能在月球上,先生们。”
“……是的,那边有个小木屋,你知道的,雅各。我们骑过去时,恰好下了雨。”
“雨下得相当小,公爵先生,您往回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是的,但我也不愿意被雨水沾湿了皮鞋。”
“好吧,那我现在想问问这位阿尔卡内先生,一切都如刚才公爵所说的吗?”
这个漂亮的外国人很从容地回答道:
“是的,道格拉斯先生,您让我手按圣经发誓都可以。”
“就算你说谎,上帝也无法开口揭穿你,年轻人,”道格拉斯先生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们俩是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道格拉斯先生。”
“你们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对不对?”
“是的,我发誓,……我和德沃特公爵一刻也没有分离过,”这个漂亮的外国人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具体恕我不能进一步向您说明,道格拉斯先生。当然,您若有兴趣,我倒可以私下和您详谈。”
公爵和阿尔卡内能够互相做证明,并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不在案发现场,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都能洗脱嫌疑了。但是道格拉斯先生立刻对这一点提出了反驳,因为“无法排除是共犯的可能性”。
“就算我们是共犯,”公爵说,“我和阿尔卡内离案发现场也太远了些,这根本讲不通。”
阿尔卡内则说:
“我看您也许只是单单见不得我和公爵单独相处哪怕一分钟,对不对,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看起来根本不打算放过公爵和阿尔卡内,继续说:
“就一般情况下,您这样讲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别忘了,这次的死者是一只鸟,它可以在极短时间内,飞到任何地方。它要是停留在您和您那位阿尔卡内独处的小木屋窗前,根本不足为奇。”
公爵皱紧了眉头,看起来是相当地不满。
“但是下雨天小鸟是不会飞远的,因为雨水会沾湿它们的翅膀,这可是你以前告诉我的,雅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紧盯着我和阿尔卡内不放,实际上难道不是留在这里的人更有嫌疑吗?还有,我本来不想提这个,但是惹我生气总是不好的。而且很明显,这里总有人在说谎,对不对?
你,伊莲娜,我记得你上次动绣针还是爱德华出生的时候,你那时候说要为这个新诞生的小天使绣一顶帽子,但等你把帽子上的花边缝完,爱德华都已经上八年级了。你只要动针线,没有不戳到自己手指的,可是现在,你的手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无缺。
至于你,雅各,你那本《新英格兰科学杂志》的书签还夹在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页。而且它到现在都还放在我卧室里,我不明白你所谓的‘新书’从何而来。
因此,我认为,在质问我和阿尔卡内之前,我倒希望你们两位来解释一下你们各自的行踪。不然,这是不公平的。”
我看这一会儿,现场的气氛糟糕到了极点。太完美的表象就好比来自中国的瓷器,总是容易发生裂痕的,我想。
趁着这一会儿,我离开了房间,悄悄地下到楼下。人总是很容易说谎的,但是证据不会。
我先溜进爱德华勋爵的书房里,记者的直觉使我相信年轻的勋爵所言属实。实际上,事实也是如此,烟灰缸里留下了差不多相当于一支半香烟的灰烬,并且留着两支烟蒂。甚至连灰落下来的形状都是完整的,因此,勋爵一定得是坐在书桌附近,隔一会儿便随手将烟灰磕下来。至于为什么是一支半,那是因为,勋爵和我呆在一起时已经点起了一支烟。
我继续沿着楼梯往下,下到花园里,点起了一支蜡烛。德沃特公爵和那个漂亮的外国人一齐骑车的场景是我和勋爵亲眼所见,勿需质疑。并且,花园的小径上也还留着他们来去的车辙,很容易分辨。去时的车辙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了,回来时的车辙则深许多,因为泥土被雨水灌溉得更加柔软了。这也足以证明,公爵和那个漂亮的外国人在下雨前后,都不在这里。要是顺着车辙走,应该可以找到公爵先前所说的小木屋,我想,不过现在有点儿太晚了,我不打算去那样深的地方。
奥菲莉亚,其实我想,你心目中的疑问一定同我一样。这场事故当中,真正最有嫌疑的,难道不是我那两个学生吗?况且,我从来没有见识过,我那两个学生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超过三十分钟的,那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最简单的办法,我认为我还是应该好好来盘问一下我那两个学生——不,我并不是在为安妮姑妈或是德沃特公爵做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个两个好学生的全部情况,并且能够竭尽所能地将他们培养成真正的绅士。——当然,这一点目前看来十分困难。
等我的消息,奥菲莉亚。
你忠诚的,阿尔培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