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刀》fenyunyue

63、（七）最丑陋的一幕

　　八阵图所有的人物里，最让我深深憎恶的人是韩杰

　　不是因为韩千两家那堆破事，而是因为他对蝶衣说的一句话

　　蝶衣不肯跟他们去布阵夺八阵图，于是韩就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有他兵败，你们才有相聚的机会？”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浑身的血液都因为恐惧而冻结了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任何一个稍微有头脑的人都应该知道，安做的事，是起兵谋反，如果失败，他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没有其他。现在韩杰却撒了这个弥天大谎来欺骗蝶衣，告诉她只有让安兵败他们才能相聚

　　韩的谎话，卑鄙到了极点，也残忍到了极点。他明知道蝶衣深爱着安，绝不可能忍心去害他。为了诱骗她给他们效劳帮他们杀安扶唐，韩不惜对自己的亲女儿使出了最阴毒的欺诈手段，利用蝶衣对安的刻骨相思，拿“和安相聚”做诱饵，诱骗她亲手害死了她至爱的恩人

　　韩的所作所为，无耻之尤，恶毒之尤。对这样的人，我不惜给他一切我能想到的诅咒

　　以蝶衣的聪明，这种谎话本来是不可能骗得到她的。不幸的是，罂素之死给她的打击太沉重，几乎摧毁了她的心智，深陷在绝望之中的蝶衣太渴望能有一个挽回的机会，所以一向工于心计,做事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韩杰,就乘机利用了她在绝望中的恍惚疏失，利用了她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孝顺信赖，用一个蝶衣无力抗拒的诱饵，成功地诱骗到了她。可怜的蝶衣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自己的亲爹坑骗暗算，满心里怀着能跟将军重聚的痴梦，毫无觉察地加入了那个去杀害他的行动

　　在这整个过程里，她那个“善良”的“好”妹妹千寻，就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冷眼旁观

　　季东明的质问，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把蝶衣从幻梦里震醒。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一件什么样的蠢事。清醒过来的蝶衣立刻退了出来，可是周围那一群“正义化身”却再也不容许她停手，他们联起手来从四面八方洪水般向她不停地施加压力。在那一声又一声的无情催逼下，几乎精神崩溃的蝶衣流着眼泪绝望地向他们哀求“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可是这些所谓的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却没有一个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意，而恬不知耻的韩杰，在荀日照一次又一次挥掌劈向安，摆明了不置安于死地不肯罢休之后，竟然还在妄图用他那无耻的谎言继续诱逼蒙蔽她

　　这是整部剧里，最丑陋，最丑陋的一幕，没有之一

　　因为这一幕，之前让我很有好感的雪痕千冲，从此只剩下了无比的失望

　　蝶衣不肯帮照寻那些人杀安，是因为无论她的信念，感情，还是人生经历，都不允许她那样做

　　蝶衣的价值观和安是相似的。她从来不认为安要灭唐有什么不对，日照他们那套谋反就是大逆不道的忠君理论，她从来也没有认同过。恰恰相反，在她看来，安将军的才智能力远胜李家那帮人，也远比李家更有资格拥有天下，如果他能灭了大唐，杀了昏君取而代之，本来就是件好事。既然这件事结果是好的，那么即使过程中百姓要受点苦，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个昏君会自己主动乖乖下台让路的，所有的改朝换代，几乎都避免不了流血战争，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在当时的政治制度下，维持相对清明的政权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这种时候有人跳出来，拿“战争危害百姓疾苦”说事，不许别人造昏君的反，是极其荒唐可笑的。因为怕战争之苦就宁可让昏君统治，就跟怕噎着所以宁可不吃饭饿死一样愚昧。这种“仁慈之心”，不但幼稚之极，而且迂腐矫情，毫无意义

　　所以，韩杰照寻们那通“为了天下苍生”的空谈，对蝶衣完全没有说服力，因为她根本不信奉他们那一套。在她看来，安将军兴兵灭唐，就算过程中会给百姓带来一些战争之苦，但熬过去之后，却可以给他们一个更聪明能干的皇帝，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行？

　　从感情上论，蝶衣更加不可能去杀安。因为安对她有恩，而天下人对她无情

　　在她受尽打击，痛苦不堪，心灰如死的时候，是安将军给了她温暖，给了她慰籍，是他把她从毁灭的边缘救了回来，那个时候，“天下人”都在哪里？她受尽苦难的时候，“天下人”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同情，那些“天下人”里，没有一个会肯为了她牺牲他们的亲人至爱，那么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杀死她至爱的恩人去拯救他们？

　　做人本来就该恩怨分明，如果蝶衣杀安，就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答应

　　唯一可以诱使她杀安的，只有利用她的孝心和亲情。可是，就算她愿意为了亲情孝心违背自己的信念和原则，她也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无论如何做不到

　　逼一个女人杀死心上人，这种要求本身，就残忍到近乎无耻

　　在我看来，照寻痕欢那些人，自己也根本就做不到为了拯救天下亲手杀死他们的爱侣。要千寻杀日照，拾欢杀雪痕，她们也一样下不了这个手。这些人逼蝶衣杀安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只不过是因为要牺牲所爱的不是他们而已

　　所以，他们的要求，不但残忍，而且虚伪

　　从人生经历上论，桃花蝶衣她们也不会为所谓的“苍生疾苦”多么地动容

　　照寻们出身富贵，从小就在周围所有人的宠爱里长大，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可亲可爱，觉得“天下人”都象他们的亲人，对这些人满怀同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象桃花蝶衣安禄山这样，从小在社会的最底层挣命，受尽欺辱，尝尽冷眼，一切都要靠自己挣扎求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们的死活，天下人对她们是那样的冷酷势利，弃她们如敝履，她们不向天下人报复算账就已经很客气了，现在轮到这些人也来尝尝她们经受的苦难滋味，这是再公平再公道不过的事了，凭什么她们要从小到大受尽颠沛流离，这些“天下人”就这么娇贵，受不得苦也遭不得罪了？所谓的“苍生疾苦”，不就是她们天天日常都在经受的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叫什么叫

　　“天下人”可以去照寻们那里秀可怜，但他们没资格在桃花蝶衣们面前呼天抢地

　　所以对千寻那番“苍生大义、祖先责任”的说教，桃花毫不客气地嗤之以鼻。蝶衣的态度，当然也一样

　　只不过千寻们要对付桃花，可以用金钱收买跟她做交易，可是要对付蝶衣，就算他们搬出金山银山，她也不屑看一眼，所以他们就只能用卑鄙的手段，欺诈诱骗了

　　荀家照寻这些人，靠着拯救大唐的功劳，加官进爵，名利双收，风光快活，可是被他们诱骗利用，为他们效劳害死了自己心上人的蝶衣，得到的，却只有锥心的伤痛

　　这就是他们的“血浓于水”，这就是他们的“善良多情”

　　如果还有人觉得蝶衣应该对她的那些“亲人朋友”感恩戴德，那他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这群自诩正人君子的人，他们为了自己的信仰，对蝶衣进行的道德绑架，远比季东明劫持千寻更卑鄙可耻百倍。他们的所做所为，让“正义”两个字蒙羞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真的是在拯救百姓，他们使用的手段，也是让人不齿的

　　为了拯救天下而牺牲自己，是高尚；倘若是牺牲别人，那就是卑鄙了

　　更何况，日照他们“为了天下人”这个口号，实际上不过是他们怀着私心要助唐杀安的借口。如果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想阻止战争带来的生灵涂炭，那么杀了李隆基李亨让安一举统一天下，远比杀安更可以迅速地结束这场战乱，凭什么他们不去杀李而非要杀安不可？所以日照他们要杀安，本来就是出于偏袒李家朝廷的私心和愚忠，“爱护百姓”这个理由，不过是个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

　　当然，这些人本来就跟李家王朝更亲近，怀着私心想帮大唐灭安也无可厚非。只不过你们想要夺回八阵图，有种就自己去找安和季东明，不管是明抢还是暗偷，也不管是用武力还是用计谋，能抢到是你们的本事，抢不到的话就老老实实认栽。可是现在，这些孬种们自己没本事打败对手，也没本事从道理上说服蝶衣，就一大群人联起手来，合伙去诱骗胁逼一个从来不认同他们那套价值观的痴心女子，残忍地逼她亲手杀害自己的心上人

　　这些人的行为，甚至比杨国忠之流更可耻，更可鄙

　　荀日照主持的结阵夺图这一战，是这个代表“正义”的阵营里所有人集体跌进粪坑的一战。虽然他们赢了，可是他们浑身的污秽，永远也清洗不掉，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将永远散发出伪君子的恶臭

　　从这一刻开始，这些人的每一句“正义”之词，每一个“正义”之举，都变得惺惺作态，让人反胃

　　只是蝶衣最终还是没有能逃脱这个陷阱。在怨恨的冲动里，她终于还是犯下了她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亲手害死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真正真心待她的恩人，也亲手封死了她和幸福之间的最后一道门